第二卷南方 第十七章 背叛
作者:淡墨青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48

郑鸿逵死,四千多郑氏家兵成了俘虏,曾志国下令分了一营兵把这些俘虏先押走,郑兵都是垂头丧气,目光迷茫,今天这一败不仅他们完了,连主帅也被杀了,从此真是前途未卜,可能要成为异乡之鬼了。

营兵们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昂到了极点,他们昂首挺胸,身上的铁甲哗啦啦的响着,郑兵们面色惨淡的被长枪逼在中间,越发显的凄惨起来。

“大人,不想我王师之威,竟致如此啊。”

看着排成长队的降兵,杨英明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发自内心由衷的向着曾志国道:“区区半年,大人就把镇兵锤炼的如此出色,国朝名将大人当居首位!”

“八千带甲倍而击之,对面的兵不少还光着屁股……”曾志国并没有杨英明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淡然道:“这样的仗要是还打的稀烂,大家不如现在就把辫子给剃了的好。”

环顾左右,他又冷然道:“况且这是偷袭,而且是内哄……委实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是!”杨英明凛然受教,不敢再说。

“大人,这营地怎么处置?”吕承志这一仗最出风头,此时他手持大刀站在曾志国身侧,俨然已经是镇兵中第一猛将。

“烧掉,这个营盘将来要重新立起来,现在的这破寨子留着给建奴笑话吗?”

“是的,大帅!”

“郑家的船,把炮卸下来带到镇江去,船只,全部烧掉。”

这一次郑家从福建带来不少船只,其中还有不少装了大炮,现在当然没有合格的水手去驾船了。而且,曾志国也知道。建奴要是渡江的话必定是合兵几处,从陆上还有上游再加上对面,几路合击,到时候满江全部是黑压压的船只和木筏。留下这些炮船对大局没有用处,只是白白便宜了敌人。

“大人?”

刚刚曾志国说要烧掉营盘的时候,并没有人说什么,现在他说要烧掉这些战船。//却是有不少人心疼。

“烧掉!舍得舍得,不舍哪能得?这船再好,将来打退了建奴再造,一条长江要这区区百条海船有什么用?没有水手和军官,你们上船去吗?”

“是,大人。”吕承志垂首听令。不再争辩。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一晚上给大地带来清辉的月亮已经隐入青白色地天空深处,看不清楚了,到这个时候,却是有人隐约想到:“啊,这原来是中秋啊。”

大队的辅兵走上前来,手中多半持着火把,他们先是到江边去烧船,半个时辰之后。大家只看到江边有无数支火把被抛在半空中。然后带着残影的火把全部落在了停靠在江边的战船上,几息过后。先有一艘船烧了起来,然后其余地船只全部开始燃烧起来。

“可惜。真可惜啊……”

杨英明最大的特点就是话唠,虽然明知道曾志国不爱听。还是忍不住跌足叹息。这一次,他的话难得的引起共鸣,不少将领地脸上也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郑家带来的船只全部是海船,都是用的大木头放了一年以上,然后才能用来造船,每一条船造价都是不菲,江南这里也有不少人参股到海船里去海外行商,大海船常常要十万以上的造价,眼前的这些战舰本身花钱要少一些,加上大炮等物,怕是也差不多了。

不过好在有大炮地船肯定先被卸下炮来了,一些军需物资也在刚刚被清理下船来了。就算是这样,这一把火也真的是烧掉了好多银子。

曾志国其实也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冷静。

老子烧船不是脑残,也不是与建奴携手来消灭中国成为海洋国家的希望……老子现在烧,只是为了将来造更多的船!

“曾志国,你这个小人,我做鬼也不饶你!”

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原来是在外宅与人喝酒诗会的郑彩被王晓游击带着游奕抓了回来,这个郑家的新生代一身绸衫,原本看起来应该是风流倜傥的,现在地样子却是说不出来地狼狈。

“大敌当前,曾贼你却内斗,看你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大明列帝,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郑彩倒不愧是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叫骂起来居然层次分明,不似郑鸿逵那样只会污七八糟地乱骂。

“杀了他,把营地全烧掉。将来,要择地重新立营。丹阳要紧,这里不能不防。”

曾志国没有理会郑彩,当然,郑彩的话也太好笑了。就是这样一个拥重兵而不前,坐视黄道周那个东林党人带着几千农民兵去北伐地军阀,现在居然也来说什么国家大义……这个笑话有点冷。

郑彩很快就被枭首,一颗首级瞪大了双眼盯着曾志国所在的方向,居然还有点死不瞑目地味道。

曾志国冷冷一笑。这一夜过去了,此间事了,而整个统合江南军力民力财力,把自己由一个普通镇帅,一个没有根基与心腹嫡系在朝中没有力量的镇帅往上更推一步的举措,已经正式由今夜发动,从此之后,再无退路!

曾志国自嘲的一笑,吩咐道:“走吧,回军。回镇江之后,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今夜一战自然是镇江镇大获全胜,拔出了近在身边的一颗钉子,铲除了卧榻之侧的敌对势力。不过扳指一算,镇江镇的损失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为了练兵,曾志国特意吩咐不要大军压上,而是把前阵散开,让战兵们分成小队各自为战,以此来检验平时操练战阵配合的水平,还有,也是让不少没有真正打过仗的新兵见一下血……尽管那是同胞的鲜血。

“大帅,回城之后……我们拿史阁部怎么办?”

曾志国身的将星闪耀。///不过敢问他回到镇江之后要如何的,只有吕承志一个人而已。尽管,吕承志也是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说。

他话一出口,别的将领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今天地事情既然做出来。大家当然都跟着曾志国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过,现在的事情尚且对朝廷有办法交待,如果曾志国连城中的文官们也解决掉的话,那就等于是起兵造反了。

有念及此。大家都有点惴惴不安,自然也可以理解。

夺天下,不仅要有实力,还得有人望,曾志国手中地实力想夺取镇江容易,打下南京就困难了。更加不要提他是负分的人望了。

曾志国道:“还能怎么办?依照高杰的例子来办吧。”

吕承志结结巴巴道:“高杰是什么例子?”

在曾志国提拔他之前,吕承志连把总也没有干上,而且一向心放在行伍中事,对其它的事都不甚了然。

曾志国叹气道:“当年高杰与刘泽清互相攻伐,史阁部为了让他们和衷共济,亲入高杰大营中劝说。高杰当时对史阁部并不尊重,软禁了阁部大人长达百日之久,后来是阁部大人感化了他,这才脱身。”

这等事并不是如何光彩地事。高杰不会公诸于众。史可法也不会大肆宣扬,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很多。曾志国一说。身边的不少人都在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冷眼看了一下身边的众人,曾志国微叹道:“阁部大人视本帅如子。现在我攻伐同胞,杀害朝廷大将。如果阁部大人不处罚我,就会有损他的清名,不如由我来做一做恶人,等到了日后,他会明白我的良苦用

吕承志愤然道:“郑军只会扰民要饷,大帅地军令他们当成废纸,如果对这样的强藩不加惩罚,大帅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建奴随时都会南下,到时候如何应敌!”

曹毅倒是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他向来谨慎,此时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嘴巴,却又都合拢了起来。//

“不必多说了,此事就是这样办理。马红俊,我已经派他提前回镇江了。”

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曾志国行事如此果决,郑营的事一见成功,便已经把后手布了出去,如此英睿果决,倒是与大帅以前随和的形象完全不同了。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众将看向曾志国的脸庞时,又多了几分敬畏。

一时间静默下来,后面的队伍中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带头唱起军歌来,声音由小变在,渐渐变成了一股洪流: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

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何所乐兮何所伤,

魂兮归来,莫恋他乡。作的军中葬歌,苍凉悲壮,音调简单而极尽雄浑,过万将士以刀击盾,在苍凉地歌声中,所有人都是面色凄然。

兵危战危,再优势地仗总也会有人死掉。镇江镇八千战兵情同手足,吃住行俱在一起,军中上下如同一人,平时哪怕有些争执,人死之后,却也总觉得伤感难奈。

这一战,天雄、忠贯、忠勇、忠义四营共死五十三人,二百多人受伤,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还会有不少人死在破伤风或是伤口感染上。

以八千战兵对不到五千人,战兵不到两千人地郑氏,就算曾志国不是想练兵,也一样会有相当的死伤。

而最为可虑地,还是这一战暴露出来的问题。

火炮不堪用,虎蹲炮和佛郎机威力太小,不足挡红夷大炮一成之威。怪不得,大明一有了红夷大炮,这些小炮已经不看在眼里,实在是两者相差太大了。

建奴过江大战,少则半年,多不过一年。短短时间想重铸大炮,或是购买,都极困难。购买地话,要银两。还要等待自欧洲或别的地方运送过来,时间很久,过来之后再训练炮手,时间太苍促。一年之期尚可接受,若建奴半年内就打过来,只怕大炮还在路上。

只能看运气,是否有哪国贪财,把军舰上的大炮拆下来变卖给大明。

帑弓不堪用,大帑射击太慢。野战时作用极少,只能用来守城。不过,数量也太少。普通的帑与弓箭强不了多少,而且昂贵容易损坏。

火器,也就是鸟铳、三眼火铳等物,明朝自制的质量极差,伤人不成反伤自己,根本不能用。况且,南京也少。自制的话。等于是笑话。

没有车床。没有技师和熟手工匠,想自己造等于是空谈。将来曾志国有地盘有银子,或许可以从国外请。制枪造炮,现在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战阵演练配合。灭郑军时,看出来不小地毛病。

曾志国算不得当世良将,他守扬州只是借着穿越的优势,料敌在前。对明军的编制训练,其实只是这半年后学习的。光是队列、旗语、立营这几样,就费了他很大精力。

就算是这样,他也看出来天雄四营战力并不算很优秀。弓箭手地射术平平,射击的时机也把握的不好,战兵之间,长枪手与刀牌手配合的也差,刀牌手冲过去了,长枪兵却被人近身袭击,昨天战死地,就是郑军中悍不畏死者冲了上来,把长枪手砍死砍伤了不少。

战兵身套双甲,不过铠甲不是防弹衣,就算是防弹衣也挡不住百练长刀的一砍,更加不要想挡正面的戳刺。铠甲只是减轻伤害,挡住箭矢,这样就算不错了。

苦训半年之久,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想来,这精兵是百战磨练出来的,不到战场上对敌,始终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精锐。

建奴与大明打了几十年,现在军中的军官和老兵都最少经历数十场大大小小地战事,不论是队例还是配合,或是个人武勇,都远在天雄四营之上,以昨晚表现来看,野战是没有机会的。

着实让人心焦。

曾志国对天雄四营已经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军饷不缺,军法严酷,而他本人也是以身作则,绝不疏忽懈怠。就算如此,眼前这支军队,还是达不到他想象的那种雄强精锐。

如果换了别的统帅,眼前这八千战兵足够安身立命,已经是精锐敢死之师。然而曾志国心里却是清楚,自己的军队在如恒河流沙般的历史强军中,还远没有资格昂首挺胸。

慢慢来吗?

怕是建奴不给他这时间吧……

名将,非常人易为,纵是穿越回来,也是步步蹉跌,吃的教训不少,经验不少,还需挺直腰杆,从头来过。

回城。

亲兵出身的游击兼军法督司马红俊早就回城,整个镇江的关防都在镇江镇手中,史可法当初连自己地亲兵营都给了曾志国统带,现下一切军务都归曾帅,史可法身边除了几个护卫之外已经无兵可用。

马红俊带地兵一半是他自己部下,一半是王晓的游奕骑兵,这些兵全部是曾志国使老了地老部下,最是忠心不过。

入城之后,几百甲士以迅雷不以掩耳之势冲入由镇江府衙门改成的督师府邸,把正在处理政务地史可法堵在了公厅之内,然后就是把史可法带离府邸,请回到了镇兵大营之中。

这真的很难堪啊……

王晓与马红俊毕恭毕敬地站在曾志国的面前,大军刚刚进了城,有的驻在城外,大部份要回到城内的军营之中,而城中已经知道了变故,平时看到镇兵进出都会瞧热闹的百姓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放眼看过去,大街上空空荡荡的,连条野狗都看不到。

“你们辛苦了。马督司,你去四处巡查一下,大军昨夜苦战一天,我已经吩咐下去,给酒加餐,要小心弟兄们有醉酒闹事的,也要查查有没有克扣自肥的,这全是你的事,不要怕辛苦了。”

马红俊一躬身,答应道:“是,这是属下的份内事,一定会办好,请大帅放心。”

王晓生性谨慎,话也不多,只是一躬身,便也退下了。

“嘿……”曾志国没来由的苦笑一声,扬鞭道:“回营,该见总得见,大不了让阁部大人揍我一顿就是了。”

跟在他身边的将佐原本也有些压抑,史可法威望极高,不仅是在朝堂之上,民间的缙绅和百姓,甚至是他们这些军人也很尊重,明季重文轻武两百年,乱世之中虽然武将不被文臣所制,不过读书人是天上星宿的说法深入人心,史可法又有清名,又是文臣中难得的能做事和肯做事,也算是有担当的大臣,这样的人在军中也是很受尊重的。

若是不然,史可法一点实力没有,过江之后受到很多人侮辱和挫折,最终能把大局平衡下来,已经算是极为不容易的事了。

现在曾志国如此说,对史可法还是保有相当程度的尊敬,这让众将无形中松了口气。

到了营中,辅兵们帮着战兵脱了战甲,收回兵器擦拭血迹,上油之后再交回给人,硕大的兵营中到处都是汗臭味道,还有束铁甲的牛皮筋发出来的怪味道,大胜回来,营中仍然是一片静默,战兵们脱下甲胃后就回去休息,场中只有辅兵们整理铁甲时甲叶发出来的哗啦啦的声响。

胜不骄,败不馁,前者是做到了,后者还不知道如何。

史可法正坐在曾志国的签押房,不出意料之外,他已经是满脸怒气,整个脸绷了起来,盛怒之下脸又黑又红,看到曾志国进来,史可法颤抖着身体站立起来,指着曾志国呢喃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最后,史可法默然无语,却是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