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南方 第十四章 时局如棋(1)
作者:淡墨青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85

农历八月的南京,晌午的天气虽然闷热,早晚却又凉气袭人,端的教外人难以领教。

在留都里厮混了几天后,镇江曾帅的名声扶摇之上,特别是复社中那帮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都对曾帅赞誉有加,这就让留都内的各派势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多见过曾志国又自以为摸着了实底的勋臣要员们,未免对这曾某人有些恼怒:敢情这小子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是哪边都不得罪,哪边都卖乖讨巧啊!

十七那天,弘光皇帝决定在临门听政的时候接见曾志国,这位爷打小儿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丁的苦,闯王破洛阳后,弘光化装易服,抛了自己亲娘,这才捡了条性命逃到南京。天可怜见,他略施手腕,先与四镇勾结好了,十万天兵拥戴着福王爷上位登基,做了大明的真龙天子。

可笑马士英也好,史可法也好,争来争去,福王爷自己轻轻巧巧就拿定了主张,几招散手一下,满朝的大臣各方势力全都抓了瞎!

早晨起来,借着大穿衣镜,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下弘光穿好了朝服,戴好了翼善冠,瞅着东方那几缕暗红的云彩,看看时候还早,就坐在内殿闭眼养神。

不一会儿,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进来,悄没声息的跪在殿内的金砖上,给弘光叩首行礼。“卢大伴,你来了啊。”

弘光的声音有些儿慵懒,对于大明天子来说,常朝见人是见苦差,万历爷年间几十年也不曾叫过朝会,天下一样太平。不过有先帝的范例在,弘光虽懒,也不得不从着先帝的例子。正常的临门听政并不敢废,也是天下板荡,要与群臣同甘共苦的意思。

“皇上,奴婢知道今天要御门听政,所以早早儿就起来伺候了。”

“嗯。曾帅在留都已经有些日子,见人也见了不少,这次来,他到底是什么想头,可打听明白了吗?”

“回皇上。曾帅见人的名单已经给皇上看过了,除了诚意伯他们,还有钱谦益、总兵黄斐、兵部员外杨文聪、光禄寺的沈廷扬等人,东林党复社地人,曾帅似乎并没有见过。”

“并没有见过?”弘光疑惑道:“没有见过。怎么复社那帮人在城中到处宣扬他地好处?锦衣卫地人说。城中现在到处有人宣讲曾帅。事事夸赞。没有见过。复社地人这么下功夫?”

卢九德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在马士英那里已经得到了实信。知道不能在此时对付曾志国。于是还硬着头皮道:“复社中人。似乎是看在史阁部地面子上吧?”

“总之要小心。”弘光强调道。刚刚还没有半点神采地眼中满是警惕之色:“东林党那帮人。没有一盏省油地灯。一会你去先见见曾帅。提醒着他。不要掺合进党争里去。好生帮朕守好江防。他要什么。让他先与你说。朕都会给他地。”

说罢。弘光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挥手道:“总之现在朝局要安静。这一层要和曾帅说透了。不要信那些混账地挑拨。朕都拿文官没有办法。他一个武将。就不要和文官多交结了。告诉他。让他好生守在镇江。与史阁部和衷共济。朕在留都。睡觉都能安生些儿……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卢九德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倒退着退出殿去。

这位爷……其实也是聪明人物。不过就是太懒了些。而且拿下头也没有什么办法。拿捏不住臣下。就只能任臣下踩乎他了。

“来,领咱家去见曾帅!”

马士英今年五十出头,贵州人,万历晚年地进士,天启到崇祯初年,已经做到巡抚,后来因为贿赂大臣被剥职看管,后来东林大佬周廷儒复位,意欲起用阮大铖,被复社中人反对,阮已经花了钱,就把自己知交好友马士英推了出来,于是马士英得以复出。

在凤阳巡抚任上,马士英也展露出不弱于孙承宗、洪承畴的疆土臣才华,在清兵南下之前,江南得保安然无事,马士英居功甚伟。

现在他借着拥立之功与手中的军事实力,稳居南明小朝廷的首辅之位,虽然控制不了整个南明,南京城内,他却是一手遮天。

今天临门听政,马士英早早就来到了紫禁城端门一侧的朝房内等候。

在他的身边围拢着一大群官员,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今天的朝会。他们说的嘴响,马士英只抿嘴微笑,也不插话,只听着这群龌龊官儿们胡说八道。

“听说今儿特别为曾帅叫地朝会,嘿,这可是多大的脸面!”

“曾帅,好汉子啊,前日在诚意伯府中,下官与曾帅连饮了三海碗,曾帅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老方你就吹牛吧,你的酒量我还不晓得?一碗下去你就倒了,不过说曾帅能喝,下官还是相信地,曾帅那个头,身高是九尺,腰围也是九尺,一张血盆大口,两只眼睛长的跟灯笼似的,那块头,能生裂虎豹啊!”

“好,真是好汉子!”

这些天下来,曾志国也确实在南京参加了不少宴会,以他在扬州的军功垫底,几次酒一喝下来,不管是见过没见过,认识不认识,都竖起大拇指帮他吹嘘几下,这么着一来,曾志国无敌虎将的名声可就扶摇直上,在这些官员的口中,俨然已经成了常遇春再世,当世第一奇男子伟丈夫。

马士英先是听着好笑,现在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朦腻烦:“都住嘴,第二通鼓都敲过了,不想想一会朝会的事,全在这里胡说。”

首辅大人一张嘴,诸人立刻雅静,心思活泛的不免暗中琢磨:“马相前几天也对曾帅赞不绝口,怎么今儿就变了风向?”

马士英也颇为后悔。前几天他自己没见曾志国,不过从各方面汇总过来地消息来看,这曾某人不是不晓得好歹,也很知道进退。放心之后,不免也夸赞了曾志国几句。谁料后来风声一变,坊间到处传言曾志国与复社交好,与左营中人也有勾结,风声一起南京立刻风云变色,探消息地。传小话的,甚至打算临阵倒戈地莫衷一是,这几天下来南京朝局表面平静,其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眼前这些龌龊官儿是什么心思,他能不懂?左右不过是在他面前多扯几句,看看马相爷是什么反应。这么着一没沉住气,心思就能叫这些官场老油条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宦海险恶啊……不小心不会着了道。

他有心要打几句圆场,不过转念一想。恶从心生:咱老子混了一辈子才到今天这位置,曾某人才得势几天,就想咱捧他地臭脚?没门!要是他真不识好歹。且走着瞧罢了!

钱谦益已经没有了前几天地淡定从容,他没有进东朝房,反而心急火燎的在朝房外头绕着圈圈,知道的说是钱大人在走步健身,不知道的还当他得了失心疯

几天前在府里与曾志国把酒言欢之后,他在刘孔昭和赵子龙等人面前打了包票,以他几十年宦海生涯作保曾志国,保这位曾帅绝无异志二心,绝不会与复社中那些二杆子搅在一起。不料几天后风云突变。复社中人摆明了力挺曾志国。而更让人害怕传闻也隐约传了出来,曾志国这次在南京与左营中人接上了线。只等回镇江后,左营一动。镇江再动,两路兵马一起杀向南京,清君侧,诛国贼!

清的是谁?诛的又是谁?钱谦益一想起来,就气的浑身哆嗦。

脾性不好,今晨起来河东君在夸赞曾志国的时候,也被他狠狠斥骂了一顿。一想到朝局可能不稳,回家可能还要跪地请罪,钱谦益寻死地心都有了。

这叫什么事啊……

“曾帅来了,好生威武啊。”

“是他,好一条汉子。”

隔的老远,宫门前的太监们就瞧见了骑马而来的曾志国,这些天来,曾志国的形象传说已经夸大失实,宫里头也盛传曾志国英伟不凡,今日大朝叫起,早就有不少不该着在宫门前守备的太监也赶了过来,只为着瞅瞅曾大帅到底是副何等凶恶模样。

现在一见,倒也并不是让这些老公们失望,太监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自幼营养不良,长到一米七地个头就算大个儿了,现在看着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的曾志国,再加上一副凶恶的面相,当真是教这些没了尘根地老公们看的两眼直冒火星……这才是男人啊,男人中的男人!

就在这当口,钱谦益急如星火地奔到曾志国跟前,勉强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先是拱手问好,然后才急问道:“曾帅,可记在前几日在学生下处说过的话?”

这几日南京风云变幻,曾志国虽然没有锦衣卫帮他打听,不过兹事重大,张广仁与萧逸云会同乡见同年的时候,早就听人说起,他心中原是慌乱,并不知道如何是好。几天下来,曾志国已经知道此事避无可避,唯有公然表明态度,才能释疑。而暗中对付他的人还有什么后手,现在却是一无所知,思想起来,恨不得立刻背生双翼,飞离南京这鬼地方才好!

现在钱谦益质疑,曾志国只得正色道:“当日之说,绝非信口开河,牧老放心便是。”

“好,曾帅果然是信人。”钱谦益稍微放了点心,然后瞅瞅四面无人,这才小声提醒道:“此等伎俩绝不简单,曾帅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多谢牧老提点。”曾志国也知道这是人在背后故意捣他的鬼,而且必有后招,他一想之下很是烦恼……今天的天气似乎又闷热了起来,而原本是龙盘虎踞的南京城内,竟是被一群魑魅魍魉所占据,而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网上的猎物,潜伏在暗中地人物,已经在自己身边织了一层又一层地网,而他似乎挣脱不开,越陷越深,就要陷死在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大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