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 谣言
作者:吾不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774

瑞泽曼@威@弗洛拉提欧背对着纯洁的地上规则地摆放着的众多尸体。他看起来依旧是老样子:紧抿的唇、冷峻的脸孔,仿佛不需要呼吸一样的平静,瞳孔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恐怕即使面对着的是光辉神殿未来的领导人、本地大圣堂的最高领导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光明大贤者格利高里的尸体,也同样如此。

——很遗憾,格利高里虽然伤得极其严重,却并没有死掉。

“非常简单的一口咬断了喉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没有审视的必要。”

凝视了尸体的伤口许久之后,库瑞泽曼低声对身旁的部下说,看着他用工整的字体认真地把这样一句话记录下来:“其他的尸体如果还是同样的伤痕,那就不必观察了。”

他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曾经神圣而威严的大圣堂如今像是乡下的屠宰场,布满了血水和骨肉残块。

“格利高里阁下,我认为您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对在他身后、由几名异端审判者抬着的格利高里开口,声音没有包含任何情绪,像是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您的身体经历了大量失血,还被恶魔之种的邪恶魔力污染,虽然已经被加斯提斯大人净化,但是仍然不适合过早的活动。”

“谢谢,我没事。”

格利高里表情木然地回应了一句,目光从满地的尸体上掠过。眼圈渐渐地开始发红:“我……必须来看看!都是我地责任,如果不是我太大意了。那些邪恶之徒的阴谋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得逞!是我害了他们……我不配做这个大贤者!……”

声音到了后来渐渐哽咽,少年微微地闭了下眼睛,手指颤抖着抬起,似乎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但他实在是极度虚弱,连这么简单地动作都无法完成。

“您不必急着承担责任……在调查结束之前。”

库瑞泽曼头也不回地淡然回应,低下头去,继续试图在尸体上找到线索:“恶魔之种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被设计出来专门针对我们的,您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已经是很大的贡献。”

他的话并不是讽刺。所谓的‘恶魔之种’。是大约在上上次的永眠战争时期被黑暗属地地某个炼金术师制造出来的险恶兵器。它有一个巨大地缺点:极难制造,相应地也有两个非常致命的‘优点’:第一,有着极好的隐蔽性,当它被植入某人的体内之后,只要不发挥作用,即使是高阶天使们也会毫无所觉;第二。当它被激发之后,它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吞噬宿主的血肉。变成极其凶猛地魔兽,而所吞下的血肉中含有地正面能量越多越纯。它所获得的力量就越大。所以通常最受欢迎地目标就是类似神殿地见习牧师这种学徒性质的群体,历史上某公国地魔法学院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一名见习武士被植入了恶魔之种,随后吞噬了几乎半个学校的学生,实力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最后光明属地的各个势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将其消灭。

“要感谢伊斯特长老。”

格利高里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他留给我这把虔诚之刃,我根本不可能幸存下来……”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的喘息起来,明显露出体力不支的样子,库瑞泽曼盯了他片刻之后,抬起头望向那几名负责抬着格利高里的异端审判者,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把大贤者抬回房间去休息。

“等、等等。”

格利高里一边喘息着,一边急切地阻止异端审判者的动作:“我还有事情要说……”

“您需要休息。”

库瑞泽曼平静地回应,钢铁般的脸孔没有丝毫波动。

“……黛卡西娅……呼,黛卡西娅王妃……”

格利高里勉力地微微抬起上半身,望向库瑞泽曼的眼神里露出焦急:“一定要……马上去和希安的议会……解释这件事情!否则的话……敌人的阴谋就得逞了!”

“已经在妥善地处理了,您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库瑞泽曼再次挥了挥手,少年大贤者随即被抬了进去,可能是库瑞泽曼的回答给了他安慰,尚未进入房间,就已经昏沉沉地睡去了。

……

“我还以为你永远只说真话呢,库瑞泽曼。”

当簇拥着格利高里的异端审判者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加斯提司那被光芒笼罩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库瑞泽曼背后。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能判断出,事情已经无法和平解决,无论我们如何解释,王妃之死都会成为世俗政客们的借口。”

库瑞泽曼淡然地回答,转过身来一丝不芶地行了严谨的礼节:“加斯提斯大人,您不应该离开圣池,世俗中污秽的气息恐怕会令您感到不快。”

“无聊。”

加斯提司平淡地说出简单的回答。其实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回应库瑞泽曼,然而后者身上那种纯粹的信仰以及其坚定的程度实在是非比寻常,加斯提司不是很确定,今后自己会不会增添一位同僚。

“请您再忍耐一段时间,”库瑞泽曼再次行礼:“我已经将您的降临通知了长老会,长老们已经齐聚光辉神殿、等待您的到来。”

“不必。”

加斯提司轻轻地挥了挥手:“至高的萨宁主神派我前来这个位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异神拜伦恩斯、彻底将一切和他有关联的东西抹除!”

“至高地萨宁的意志高于一切。”库瑞泽曼点了点头沉声回应,马上将光辉神殿里地那群老家伙从脑海中抛开:“异神拜伦恩斯的信徒借助囚犯作掩护。狡猾地逃脱了我们的追捕……虽然和他一起逃走的沉睡者地牢囚犯已经有二百多名被重新捕获,然而他们似乎和异神签订了邪恶的契约。一旦他们准备说出我们需要的情报时就会立即身亡—

为止,我们的收获也不过是知道了一个名字:道格@凡人地名字。”

“……凡人?”

加斯提司身上的光芒闪了一下。作为萨宁地三神子之一,他是仅次于主神的存在,再加上一直肩负着‘清除’异教徒的责任,凡人在他冷漠的眼中是如同杂草一样的阶层,完全不值得一提。然而现在,一个凡人的名字。却和拜伦恩斯联系到了一起:“这个人是谁?”

“莱特帝国不久之前刚宣布他阴谋叛国。”

库瑞泽曼虽然并不长驻希安,但是相关地情报还是掌握的很及时:“根据信徒提供地信息,似乎是帝国议长西沃尔@卡贝支特意嘱咐希安司法处如此处理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报,在这之前亦没有人知道此人。”

“他是拜伦恩斯地信徒吗?”

加斯提司地声音里开始带着冰凉的意味了。异神地信徒,一向是他负责处理的‘东西’。

“不。”

库瑞泽曼平静地给了他否定的回答:“被邪恶的誓言约束。从那些逃跑的囚犯那里无论怎样也得不到更多的情报,地牢内没有逃跑的囚犯则被人洗去了全部的记忆、变成了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活尸体。任何消息也无法提供。”

“他们是拜伦恩斯的信徒吗?”

加斯提司再次说了一句差别不大的话。对于他来说,那些人类是不是活尸体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们是不是异神拜伦恩斯的信徒。

“应该不是。”

库瑞泽曼看起来似乎很遗憾的样子:“他们确实都是些异教徒。但是被邪恶的誓言遮盖,我们无法探测到所信奉的那个名字……然而那波动的特征和异端萨卡斯并不相同。显然不是同一个异神。”

“妄图窃取主神威能的小丑们,似乎永远也不能消灭干净啊。”

加斯提司对于不断冒出的异神似乎有些感慨。漫长的时间中,他已经消灭了不知多少个自称为神的家伙,然而这些自不量力的小丑们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有什么线索可以让我开始着手?”

“有的,加斯提斯阁下。”

库瑞泽曼对加斯提司那种异常客气的口气似乎毫无所觉,转过头去无声地扫视了一圈,看着他的那些部下立即散开来,形成了一个足够远的隔离带,这才用平静的口气说出了一个名字:“艾丝蒂尔。”

“……艾丝蒂尔?”

加斯提司对作为萨宁在人间代理的光辉神殿的人员组成还是有所了解的,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你有什么证据吗,库瑞泽曼?艾丝蒂尔同样是主神的侍奉者,在主神透射一切的神圣光芒照耀下,有可能隐藏任何阴谋吗?”

“没有证据。”

库瑞泽曼淡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指控‘毫无根据’,然而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的郑重:“但是,我有这种直觉。”

加斯提司微微抬起头,两道如同圣光一样炽热的目光随即落到库瑞泽曼的脸上,后者的表情丝毫没变,依旧是那样的郑重与坚定。

“明白了。”

加斯提司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她的。”

库瑞泽曼一丝不芶地行了个礼、转身准备退下;刚硬的面孔上,对于加斯提司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容忍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

加斯提司注视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轻轻抖了一下自己一尘不染、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外袍,转身离开。

……

库瑞泽曼双眼目不斜视,以严谨庄重的步伐向着大圣堂殿门走去。对于他来说,主神萨宁之外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无论是光明大贤者格利高里还是身为三神子之一地审判者加斯提司。都不能让他的心灵有丝毫地波动,他就像是一架机械。一架对萨宁绝对忠诚、也只认萨宁为唯一主人的机械,唯一能让他动容的,就是有关异教徒的事情——

“库瑞泽曼团长!”

一声平静的呼唤在他身侧突然响起,库瑞泽曼的身影顿了一下,片刻后才转过身来。

“艾丝蒂尔圣女。”

他面无表情地和呼唤自己的人打招呼:“您有什么事情吗?”

“库瑞泽曼团长,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格利高里阁下。”

艾丝蒂尔地声音平静,但是其中不满的意味很浓:“典礼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需要向大贤者阁下作详细地报告。”

由于库瑞泽曼的及时赶到,大圣堂里发生的严重事件已经被严密地封锁。而艾丝蒂尔也很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角色,不断要求见到格利高里。

“大贤者阁下正在与加斯提司大人密谈。”

库瑞泽曼淡然地回应,“当他觉得需要见你的时候,我会转告你的。”

“……”

艾丝蒂尔转过头去,沉默地望着远处属于格利高里地房间,良久之后。才带着隐藏起来的不甘心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请至少允许我离开圣殿、前去和信徒们见面——这是我每日地工作。”

“在加斯提司大人降临的这段时间内。出于对大人地礼貌,一切活动都必须暂时停止。”

库瑞泽曼面无表情地立即拒绝了艾丝蒂尔地要求。事实上自从他返回大圣堂之后。所有非异端审判者团的人员都处在了软禁地状态。以备他进行调查。

“……”

艾丝蒂尔的表情非常不满,然而库瑞泽曼完全不在意。冷漠地再次行礼,随后转过身去、用那种每一步都完全一致的姿态继续前行,很快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消失在艾丝蒂尔的视野之中。

艾丝蒂尔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同样沉稳地转身离去——然而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正闪烁着忧虑的神色。库瑞泽曼一直阻止她与格利高里见面令她十分不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里思绪翻涌,

去介意,突然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从殿门处隐约传来心中一动,略一迟疑,就转过身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库瑞泽曼阁下!”

大圣堂雄伟的殿门口处,几名信徒正围在库瑞泽曼的身边,表情看上去十分古怪,像是愤怒和担忧混合在了一起:“外面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流言,说是、说是……”

率先开口的信徒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似乎那些流言不那么容易出口。

“无论他们说了什么,你都可以说出来。”

库瑞泽曼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信徒:“不必顾虑,罪孽只属于编造谎言的邪恶之人。”

“是,是!”

信徒忙不迭地点头,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心中疑虑尽去:“街上、街上突然流传起一个非常骇人听闻的流言,说是审判者加斯提司大人的降临其实是个骗局,而真实的情况是……”

说到这里,他再度犹豫了,不断地打量着库瑞泽曼的脸孔,好久之后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真实的情况是,异端审判者团的团长库瑞泽曼阴谋夺权,暗中下手准备软禁光明大贤者格利高里,不料冲突中错手将他杀死,为了掩盖这件事情,才编造出审判者加斯提司降临的谎言……”

“他、他们还说,不信等着看,大圣堂马上会由库瑞泽曼团长您出面宣布,格利高里阁下将陪伴加斯提司大人返回光辉神殿、本地暂时由您负责一切事物……”

旁边另外一个信徒也补充了几句,然而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库瑞泽曼锐利的目光正定在他的身上,那视线越来越冰冷。

“格利高里确实要跟随加斯提司大人返回光辉神殿,这是早已确定好的行程。不会因为某些流言而更改。”良久之后,库瑞泽曼才再次开口:“那些恶毒地谎言你们不必在意。加斯提司大人降临时大圣堂光柱发生的共鸣很多人都亲眼所见,无人能够否定。”

“他们说,那其实是您和格利高里地战斗引发的……呜!”

那个首先开口的信徒似乎有点迟钝,面对库瑞泽曼周身冰冷的低气压,仍然不知死活地开口,他身旁的人赶紧捏了他一把,阻止了他作出惹怒库瑞泽曼这样的蠢事。

“……谎言永远是谎言。”

库瑞泽曼锐利的目光从面前信徒们地脸上扫过,让他们一个个都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只要你们有着虔诚的信念。谎言就对你们毫无作用!”

“但是,库瑞泽曼团长,这个流言传播地很广啊,短时间内就到处都有人在讲!还有好多心怀叵测的人推波助澜……只要让格利高里阁下出面见一下信徒、不就可以澄清谣言了吗?”

另一名信徒忍不住开口。实际上他们先前完全不信这种谣言,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见一下格利高里汇报此事,然而到了大圣堂却发现门口全是异端审判者团的人。大圣堂的神侍一个都没看见,现在库瑞泽曼又丝毫没有让他们进去地意思。不由得让他们渐渐心生怀疑,开始有点相信这些流言了。

“……格利高里阁下正在和加斯提司大人密谈。协商如何处理邪恶异神的事情。不能被这种事情打扰。”

库瑞泽曼盯着发话地信徒,声音沉稳坚定:“我反而更加在意。这个流言是从哪里传播出来的……”

他轻轻地挥挥手,四周地异端审判者们就表情冷漠地靠了上来,鹰鹫般地数道目光紧盯着几名信徒,让他们无法克制地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库、库瑞泽曼团长,您这是做什么?”

信徒们惊慌地声音响起,周围异端审判者血红的制服仿佛一堵沉重的墙壁,压得他们无法呼吸、心跳加速:“我们可是萨宁坚定的信徒……”

“萨宁坚定的信徒决不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

库瑞泽曼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的虔诚程度很令人怀疑,必须加以甄别,以确定你们是否参与了这起阴谋。”

“不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被异端审判者架住的一名信徒惊慌失措地大喊,脑海中不断冒出那些关于异端审判者的恐怖传说,感觉从腰部往下都变得软软地:“我是在酒馆听人说的,根本不记得是谁啊!”

“你会想起来的。”

库瑞泽曼淡淡地回答,没有作什么动作,异端审判者们已经手法娴熟地将几名信徒架了起来,快步向着大圣堂之内走去。

是谁在传播这样的流言?

库瑞泽曼注视着迅速消失的部下们,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内心却并不平静。大圣堂里发生的事情是一个绝大的秘密,自己来的很快,按照道理来讲不可能有别人知道——然而发布流言的人似乎已经很肯定地掌握了这个情报,才能做出如此凌厉的攻击!

思索片刻之后,他收回了目光,决定在属下们送来情报之前不再去考虑这件事了。流言的制造者虽然厉害,但是要解决也很容易,只要让加斯提司在信徒面前露个面就可以——

他突然目光微动,若有所觉地忽然转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走廊里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幻觉吗?

库瑞泽曼看着仍然残留着一点被破坏痕迹的廊柱,再观察片刻之后,漠然地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

廊柱的顶端、狭窄到几乎不能容人的接缝处,艾丝蒂尔柔软的身躯奇异地扭曲着,紧紧地贴着那光滑的柱身,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仿佛天生雕刻在那里的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