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胡同
作者:小二上酒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68

锦衣卫衙门内。

冯保与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分坐在两张太师椅上,此刻正在谈论着什么。两人之间,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是一套精致的天蓝色茶具,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往两个茶杯里倒上热茶。

冯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这黄茶味醇甘爽,好茶,好茶。“

朱希孝呵呵笑道:“这便是有名的‘白鹤翎’,采自岳阳洞庭湖畔,极为罕见,若不是冯公亲至,这京城之中,能喝的上我这白鹤翎茶的,怕没有几人哪。”

冯保其实并不懂茶,今天来自然也不是来品茶的,他放下茶杯,望着朱希孝说道:“朱大人,恕冯某直言哪,酒肆一事,已尽人皆知,一个千户被杀事小,但锦衣卫名声事大啊。”

冯保是东厂厂督,东厂跟锦衣卫一个主掌邢狱,一个主掌巡查缉拿,历来都是一个唇亡齿寒的关系,如今冯保的意思,显然是在暗示锦衣卫应该把那个蔑视锦衣卫权威的兵马司小队长做掉,挽救了锦衣卫的名声,也就是挽救东厂的势力。

朱希孝能坐上这个指挥使的位置,这个中道理他又怎会不知,但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冯公可知,皇上第二次出宫,所为何事啊?”

“这……”冯保当日只是接到锦衣卫密报,说皇上微服出宫,但出宫做什么,却是不知,于是说:“朱大人不妨明言?”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杀那个兵马司队长,实在是不能杀啊。皇上那日在酒肆中,便命禁卫军护送那人前往军中治疗,第二日夜间才转回兵马司,第三日一早,皇上就到兵马司看望那人……”

冯保奇道:“你是说小皇帝再次出宫,是去看望那个小队长?“

“正是。”

见冯保沉思着不说话,朱希孝又说:“所以此人不能杀,至少现在还不能。”

冯保眉头紧锁,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朱大人,这个宫中小皇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朱希孝知道冯保称呼万历一向只说“小皇帝”,想那万历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此叫法朱希孝倒也不以为意,如今听到冯保说皇帝“匪夷所思”,心中微惊,忙起身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两眼后,掩紧了门回头说道:“冯公可是有话要说?”

“小皇帝登基之前,我虽然只是一个御马监太监,但蒙李太后恩泽,让我主理太子的饮食起居,以前太子对我甚是亲切,平常见了,都会叫我一声‘大伴’。但不知为何,太子登基之后,对我开始刻意疏远,有时他给太后请安时我也在场,却从未理我,连我安排在他身边的太监都换掉了……”

朱希孝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冯保看了看他,又说:“朱大人,你我二人的荣华富贵,现在靠的是李太后,但皇上成人之日,却是要靠皇上了。虽然不知为何,但皇上已经看不惯我,现在酒肆一事,皇上想必也对锦衣卫没了好感,这样下去恐怕……”

冯保没有再说下去,但朱希孝已是心知肚明:东厂和锦衣卫两个权力机关,自明朝开朝以来,向来都是如日中天,世人闻之色变,靠的是什么?靠的乃是皇权,靠的是皇上的默许。如果皇上不青睐他们了,满朝文武百官又受他们迫害已久,他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但皇上已经登基了,又能如何?难道冯保他要……朱希孝虽然不是什么大忠臣,但也没有谋逆之心,想到这里,他安慰道:

“冯公其实不必担心,皇上年幼,心性未定,这以后之事,尚未可知啊。”

冯保听了,心想皇上毕竟才十岁,有什么大事,还是得听李太后的,李太后对他信任有加,朝中又有张大人支持,以后的事,确实言之过早。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朗声道:“指挥使大人,小人有一事禀报!”

朱希孝看了看冯保,待冯保点了头,便说了声:“进来吧。”

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冯保在场,先朝他做了个捐,然后靠近朱希孝耳语了几句。

朱希孝听完,脸色一变,挥了挥手示意那锦衣卫退下后,转身回到茶几旁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并不说话,看他神情,似乎在想些什么。

冯保也回身坐下,说道:“看来是有什么大事?呵呵,如我冯某不方便知道的,大可不必相告。”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朱希孝心中暗骂,口中却应道:“这是哪里话,朱某哪有什么不能说与冯公听的……是朝廷的一道旨意,封了一个人做我锦衣卫的同知。”

冯保不解,问道:“是何许人也?”

“就是那个兵马司小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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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路正走在路上,此行是前往锦衣卫衙门报道,自己突然被任命为锦衣卫同知,地位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这是他早上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早上天刚亮,兵马司衙门就来了一队的禁卫军,领头的是一个手拿圣旨的太监,居然正是前日里来看望他的两个少年之一,待圣旨宣完,肖大路就明白了一切,那天那个小少年为什么要来看望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番话,为什么要教他改变锦衣卫的方法,原来,他是当今的皇上……

经过这五六天的休养,肖大路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绷带也去掉了,只是额头上却留下了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关于为什么会有这道伤疤,肖大路曾对老楚戏言,也许是那天某个锦衣卫的靴子质量不过关,而且没有及时修剪掉脚趾甲。

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衙门果然跟兵马司的不能相提并论,它紧挨着大理寺,足足比兵马司大了五六倍,里三进外三进,延绵望去,不知多少房屋。衙门门口两旁,立着两只巨大的石狮,鬃毛直立,双目圆睁,仿佛象征着锦衣卫那遍布天下的耳目。早有六个锦衣卫站在门口,其中两个看见肖大路走来,神色异样地上前说道:“你就是肖大路?”

“是我。”

“我们指挥使大人等你很久了,跟我们来吧。”

肖大路跟着他们穿过了两个院子,来到一个大房间前,房门关着,一个锦衣卫做了个手势:“请进吧,大人就在里面。”

房间中,冯保早已离开,朱希孝还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微笑着看着进来的肖大路,说道:“坐。”

这房中共有十张椅子,除了靠北中间的主位上有两张太师椅外,下首左右两边各有四张普通的檀木椅,朱希孝叫肖大路坐,却并不指明让他坐哪。肖大路不假思索地走到右边一张檀木椅坐下,口中说道:“见过指挥使大人。”

朱希孝点了点头:“你年纪轻轻,便已经当上了同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人过奖了,以后还望大人栽培。”肖大路看那指挥使大人不过才三十多岁,一张国字脸,五官跟他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模样相去甚远,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坏人头子。

朱希孝喝了口茶,看着他说道:“你认识皇上?”

“哦,见过一面,但,今天才知道他是皇上。”

“嗯,”朱希孝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个皇上钦点的人:“你养父的案子我已经特地派人查过了,是我的前任疏忽,判错了案,当年主办这个案子的那个百户已经被我免了职了。”

肖大路听到他说起父亲,惊讶地看着朱希孝,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说道:“我既然已经领了圣旨,当了这同知,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应该同心协力为皇上办事。”

“哈哈,自己人,说得好,”朱希孝笑道:“如果不出我所料,两日之内,皇上必召你进宫面圣,到时,帮我转达这句话。”说完,朱希孝示意肖大路走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又笑道:“我知道你尚未成家,以后就住在这里吧,你出门后,自有人接你去你的房间。晚上在大堂,我还叫人准备了贺宴,希望肖兄弟赏脸哪。”

肖大路答应了几句,出了门去。朱希孝在后面收起了微笑,看着肖大路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冯公啊冯公,你有所不知,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只认一条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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