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听证会
作者:无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50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慕轩神色冷峻,说:“楚姑娘,请看着我的脸,看看认得我吗?”

楚姑娘抬起眼眸望着他,目光依旧茫然,慕轩启发她说:“去年姑娘跟随令尊自陕西前往山东上任,路经山西,被鞑靼人掳获,后被血狼军救出,血狼军两位军士护送你们父女俩经涞源走水路……”

楚姑娘的眼眸越睁越大,神情越来越讶异,忽然,她抬手指着慕轩惊叫出声:“无命将军!你不是死——”她猛然按住自己的樱唇,眼眸中的惊异之色却丝毫不减少。

慕轩露出微笑,说:“无命将军确实死了,姑娘眼前的只是方慕轩。”

楚姑娘一瞬间眼眸之中充满了泪水,双腿扑通跪倒在地,冲着慕轩磕下头去:“无命——方公子,我爹爹死得冤枉啊——”说完,失声痛哭。

慕轩走过来扶她起来坐下,任凭她大哭,许久,楚姑娘才止住悲声,慕轩递给她一方丝帕拭泪,说:“姑娘既然已经答应替我做百日粗活,那姑娘之事就是慕轩之事,令尊的冤屈,我自会想办法查明。”

楚姑娘再次惊异的抬眸望着他,问:“你相信我爹爹是清白的?”

慕轩郑重的点头,说:“你们父女俩在园中开辟菜地,自种自吃,生活如此清苦,令尊如要贪墨,早就贪了,不必等到今时今日。”

楚姑娘的眼眸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却还是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慕轩说:“不瞒姑娘,我们在临清也有弟兄,刚刚接到了他们传来的有关你们父女俩的消息。”

楚姑娘拭干泪水,站起身来,向慕轩盈盈一福,说:“奴婢槿儿见过公子,公子如能为我爹爹洗刷冤屈,槿儿愿一生一世为公子奴婢。”

慕轩坦然受她一礼,说:“令尊之事我自当尽力,不过我还是之前的约定,百日之后,我会还你自由。”

槿儿望着他,眼眸中满是感激,冯清终于有机会插嘴了,问:“楚姑娘,你还有什么亲人吗?我可以托人去联络一下。”

槿儿茫然的摇头,说:“我娘早逝,爹爹从来没说还有什么亲戚。”

——一段日子之后,慕轩才从槿儿口中知道,楚本直是河南襄樊人氏,自幼家境贫寒,托身于当地望族为仆,因为人忠直,深得主人器重,主人到外地任职,哪怕是到陕甘边塞,也一直把他带着,楚本直经历二十年的勤苦劳作,才在主人力荐之下做到陕西行都司经历。槿儿的娘亲阿娜丝佳是异族人,族人被鞑靼人攻掠,死伤惨重,阿娜丝佳逃难至陕西,无意间被楚本直救下,两人就结为夫妇。但阿娜丝佳生下槿儿都被一一列在受感谢的名单中,一时之间,受邀的四十得子英烈,这两位老妪不知如何?”

慕轩不屑道:“治国安邦的仍是男儿汉!”

秀才老娘针锋相对:“北朝有木兰精忠报国,唐有武氏临朝称帝,这两位不知男儿汉能比吗?”

慕轩不甘心,道:“男儿汉志在四方,宏图可展,女人,哼,能干什么?洗衣做饭?”这话听得槿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看着自家公子,想:他原来如此轻视女子?

秀才老娘脸色煞白,怒道:“李清照词传古今,梁红玉擂鼓助夫,谁说女子无所作为?”她于历史人物随手拈来,义正词严,令人不敢轻视。

慕轩狂态忽收,躬身一揖,说:“老夫人熟知书史,在下万分钦佩。既如老夫人所言,为什么您又如此重男轻女呢!”

秀才老娘见他前倨后恭,已感诧异,闻言愕然,无语良久,慕轩趁机说:“老夫人一心为何氏香烟着想,其情可悯。只是令郎伉俪情深,老夫人何忍逼其生离?况且朝廷有律法在,令媳若有不测,她的家人亲友怎肯善罢甘休,令郎又如何脱掉干系?生子生女本无征兆可循,哪家女子敢说必生男孩?令媳若就此殒命,谁家女子敢嫁令郎?再者令郎伉俪正当青春盛年,说不定有朝一日得产麟儿。老夫人刚才所言字字珠玑,男子中不乏庸碌无为之辈,女子中也自有青史留名之人,以此观之,生男未必喜,生女何必忧?以老夫人这样的见识气度,就愧煞多少须眉浊物,老夫人又何憾之有?”

他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有情,有法,有理,还有捧,听得秀才老娘良久无语,听得何秀才心悦诚服,听得槿儿满心敬佩,当然,那些村民大多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很少有机会看见秀才老娘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他们心里暗呼痛快。

恰在这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婴忽然大哭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吴氏一边哄着,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何秀才望望母亲,看看妻女,脸色非常尴尬。何老太太眼见这些,心中一阵酸痛,冲儿子说:“正亭,扶你媳妇回家吧!”

这一句话无疑表明退让了,何秀才高兴得一时不知所措,慕轩连忙一拉他的衣袖,说:“秀才,还不回去!”

何秀才扶起妻女,冲娘说:“娘,咱们回家吧!”围观的村民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上前围着秀才一家往庄里走,何老太太忽然站住脚,回身冲慕轩说:“几位想必是路经此地,看天色已晚,如蒙不弃,就请屈尊到寒舍暂住,如何?”

慕轩说:“那就打扰了!”带着槿儿跟张二达跟着进庄。来到何家,慕轩才知道这读书人家里日子过得实在清苦,三间瓦房,看样子很久没修葺了,粗茶淡饭,勉强度日而已。为了表示感谢,何老太太杀了唯一的老母鸡做菜,招待慕轩他们三人。

晚饭之后,何老太太安顿好儿媳、孙女,又忙着给慕轩他们安排宿处,何秀才陪着三人说话,聊着聊着,慕轩问起:“何兄既然饱读诗书,可想参加乡试博取功名?”

何秀才叹口气说:“跻身仕途,是天下读书人的夙愿,只是小弟家贫如洗,纵使秋闱得中,来年春闱又哪来盘缠进京赴试?”

何老太太正好收拾好了过来,听见儿子唉声叹气,虽知他所言不虚,但仍禁不住怒道:“堂堂七尺男儿,说什么丧气话,只要你争气,娘就是砸锅卖铁,也必送你上京!”

何秀才被骂得低头不语,慕轩赞叹说:“老夫人此话有理,既然老夫人有意为令郎变卖家产,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老太太一愣,诧然说:“公子请说!”

慕轩说:“恕在下唐突了,方才见老夫人有一玉镯,晶莹剔透,想必是宝物,不知老夫人可否割爱?”

何老太太非常诧异的将左腕的那只玉镯褪下,看着说:“不瞒公子,老身这镯子并非稀罕之物,不值几两银子,蒙公子抬爱,老身送给公子就是。”她把镯子放到家里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一脸诚挚之色,这镯子原本是一付,但另一只早就磕碎了,不能成双送上,甚是遗憾。

慕轩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虽非君子,也不敢愧领馈赠。至于此物是否是宝物,当看个人喜好而定,老夫人若愿割爱,在下明日请位中人作保,买下这玉镯。”

何老太太将信将疑,将玉镯戴回腕上。这一夜,慕轩与张二达同榻,槿儿则与何老太太同卧。

第二天起身用过早饭,慕轩还真让何秀才找庄里的一位何老儒做中人,写下了买卖文契,以三百两纹银买下了老太太的玉镯,银货两讫,概不退还,一式两份,三方分别具名,买卖双方各持一份,老太太将玉镯给慕轩,慕轩则让槿儿从包裹中拿出了三百两散碎银两给老太太,慕轩还给了中人相似,非常喜欢,一时有些依依不舍。

何秀才母子俩送他们到庄口,才依依道别。回到家中,何秀才夫妻俩看着那近乎从天而降的银子都有些发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啊,好好筹划,别说上京盘缠,就是家里生活也可好好改善了,想不到娘那个玉镯这么值钱!

何老太太听着儿子的叨咕,心里可是明镜似的,不住的念叨:菩萨啊,多多保佑方公子吧!

一路上,槿儿总有些发愣,好几次在车子颠簸时都差点撞到了头,慕轩问她怎么啦,槿儿问:“公子,您要买这镯子,给宝钞就行了,干嘛把散碎银两都拿出来了,何大娘他们收着宝钞多好啊!”

慕轩笑了,说:“朝廷现今允许使用白银,宝钞的价值、信用都比不上银子,给他们宝钞就显得不厚道了。”

槿儿越想越是有理,一举手里那只镯子,问:“这真的是个宝物?”

慕轩摇摇头,说:“对这些东西,我是外行。”

槿儿怔怔地望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嘴角泛起心领神会的笑容,这么个简单的表情居然也透着别样的妩媚,看得慕轩的心“咚”一下跳,他赶紧把目光移开,心想那青姨还真是有眼光,槿儿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看来不能再跟这小妮子同坐车厢了,孤男寡女,得避避嫌疑。

他撩起车帘,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就出了车厢,坐在车辕的另一侧,看着路边满眼的绿浪,闻着泥土味、青草香跟花香混合的清新气息,忽然之间非常想念庄姑娘,想想自己做得是否太决绝了,连她的名字都没询问一下,她现在,可还好吗?

他默默地取出腰间的银箫,凑近唇边吹奏起来,车里的槿儿听着,感觉胸中竟然有一股豪迈悲壮之气涌动,眼眸不由自主就湿润了;连车辕另一边的张二达听着,心里都非常激动。

箫声传得很远,就在慕轩他们后面一里多地,一辆马车也正赶路,车里的人隐隐听到箫声,撩起车帘凝神静听,竟然也红了眼眸,一会儿,箫声停歇了,却有个非常嘹亮的声音在唱曲调有些怪异的曲子:

“长路漫漫任我闯

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找回自我和真情

停步处别视作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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