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
作者:碧墅小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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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熊槐已经到邯郸两天了。他整整睡了两天。赵王没有说要见他,他也没有提出要见赵王。被秦国囚禁了两年,往日养尊处优积累下的脂肪已经耗尽。他不知道秦人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囚禁一国之君,他更不知道秦人为什么不杀了他。现在在赵国,馆舍里要什么有什么,路途遥遥,他已经都懒得再想这些问题,甚至懒得回楚国了。

狐婴跟着肥义来看过熊槐一次。肥义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狐婴看着楚怀王纵欲过度虚耗了的身形,暗道楚国在他手里不灭真是没天理了。

赵王何本来并不想收留楚王。因为收留了这个累赘,秦王已经派了公子市上路了。来的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追回楚王熊槐。公子市是秦昭王的同胞弟弟,受封泾阳君。当年就是他执行张仪之计,在武关擒拿了被骗的楚怀王。现在秦王居然又派了他来,可见缘分一词诚不我欺。

秦昭王得知熊槐逃脱的消息迟了整整两日,他当天就派出了公子市去拦截。可惜后党的势力也不容忽略,楚怀王已经到了赵国,公子市还没能出咸阳。直等到宣太后在赵国的细作回报赵国纳了楚王,公子市才得以用王命金牌踏上前往邯郸的官道。

此时的宣太后也并不轻松,坐她对面的魏冉,她的弟弟,手中正在看一份帛书。帛书也是虫鸟篆写就的,正是楚国春申君黄歇的私信。魏冉看完,笑道:“到底不是他黄歇的家业,送起来还真大方。”宣太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在弟弟面前她一向不怎么注意。

事实上她不论在哪个男人面前都不曾注意什么,除了儿子秦昭王。秦惠文王死的时候她还不过二十五六,如此年轻就做了太后,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武王荡死的时候她也才三十不到,正是青春妙龄。自从赵王雍和燕王职立了那个八岁的公子稷,她这个太后就越来越不舒坦了。虽然现在的秦王稷是她的长子,只是这个长子还不如不是亲生的武王赢荡贴心。若非赵国的干预,此时的王位就是公子市的了。宣太后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后宫沐浴去了。

说起来,楚国女子善于养颜,所以宣太后每日必用芦荟玫瑰百合等芳草沐浴。也因此年近四十还是风韵犹存,迷倒的男人不知几多。其中最为之神魂颠倒的无疑就是义渠王了。义渠乃是戎国,一直是秦国的北方大患。若是没有宣太后献身安抚,秦国也不敢大肆经略南方。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魏冉心中莫名的烦躁。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拜姐姐所赐。虽然他并不乐意听到姐姐被人背后骂作淫妇,但是自己能管得了姐姐的事么?就像这次黄歇贿赂姐姐要放回楚王,自己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可惜自己一介武夫,要是丞相樗里疾还活着,也就没这么麻烦了。

“要是樗里疾还活着,小狐婴就有得玩了。”赵雍召见肥义,赐座赐饭,君臣两人同笑道。

“小狐婴怎么不来?”赵雍的诏告中虽然没有点狐婴的名,不过却明说续当日未尽之意。当日的主角自然就是狐婴,这点上肥义怎么会不知道?肥义答道:“主父,小狐婴说有宝物要敬献主父,即刻就到。”赵雍笑道:“寡人能得狐氏子便已是宝物了,还要什么别的宝物。”肥义当即拜道:“主父英明,金玉非宝,人才是宝,诚哉斯言。”赵雍听了受用非常,正朗声大笑,侍卫来报,狐婴请见。

狐婴登堂的时候还牵来了一匹马,说是进献主父的宝物。赵雍当即命狐婴牵马进来,见了那马却是一惊。赵雍从小在代郡狩猎,相马之术非比寻常。这马虽然不错,却也不过就是中上资质,还算不得宝。

只是这马的马具颇为新奇。马背上并非毛皮毯子,而是一个两头凸起的木制坐垫,坐垫下垂着两个像是踏脚的铁环。

“小狐婴,这是什么宝贝?”赵雍摸着马鞍。

“主父,”狐婴笑道,“这是助我大赵骑兵所向无敌的利器啊。”在赵雍和肥义的目瞪口呆之下,狐婴笑着将马鞍为何要两端凸起,马蹬的用处,为何又要改进辔头,一一说得详细。赵雍看了眼肥义,笑道:“此子果然是天赐之宝。”史上第一个重视骑兵建设的君主,当然不会不明白马蹬的意义,内心澎湃非常。

“如此一来,骑士便不会前后滑动,也能在马上发力,冲锋陷阵。改了辔头,马匹在奔跑之时也不会胸闷。”狐婴总结道,没等赵雍表扬,又屈起马蹄,指给赵雍看:“主父,这是小子命人打造的蹄铁。”赵雍摸了摸,和马蹄一样大小,用铁钉钉在蹄子上。“如此一来,骑兵便可长途奔袭,即便跑在山路也不用担心马蹄开裂了。”狐婴道。

赵雍此时真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只是拍了拍狐婴的肩膀,道:“他日开疆拓土,必是你的首功。”狐婴当即拜倒:“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赵雍慷慨道:“都准了,尽管说。”

“小子想要黄金百镒!”狐婴本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秘密武器,但是为了骗取投资人的信任,获取资金援助,这也是不得以的办法。

赵雍想都没想,笑道:“以子之功,百镒之赏还是轻的,寡人再赐你白璧一双。”肥义却微微皱眉,照他想来,当乘机请主父召回狐不疑,这才是正理。谁料狐婴接下去说的更让肥义。狐婴道:“如此,小子便返回原阳,为主父操练一支骑兵,待小子弱冠之年,再来报效主父于马前。”

赵雍和肥义同时一惊,居然说不出话来。

“主父,相邦大人,这马鞍马蹬之事,请勿轻传。管子曰隐兵,孙武子曰奇兵,此之谓也。”狐婴又将粗布盖在了马鞍上。

一抬头,狐婴看见了一个中年寺人正贼头贼脑朝这边探望,不禁心中一阵烦躁。正好赵雍道:“寡人领兵二十年,自然知道军机不可轻泄。”肥义也道:“如此神奇之物,自然不能落入外邦之手。”狐婴指了指那个寺人,道:“主父,若是他人复得此物,请诛寺人。”赵雍顺着狐婴的手指望去,正是连乘。

连乘闻言顿时跪下,哭道:“小奴服侍主父十数年矣,岂会背主?请主父饶命!”赵雍也是不舍,此人用着顺手,便替连乘求情道:“此人跟随寡人多年,定不会相叛。”

狐婴主掌人力资源部时,阅人无数,当下冷冷道:“若真是忠心,便该自刎以全主父恩义。”连乘磕头如捣蒜,只是求饶。赵雍也道:“此等贱民,胆小如鼠,怎敢叛我。小狐婴多虑了。”狐婴请罪。赵雍当然不会罚他,只是让他入席共进午餐,又令连乘去从府库拨百镒黄金,白璧一双,送到相邦府。

从宫中受宴回府的路上,肥义对狐婴道:“小狐婴啊,你怎不求主父下诏,让你狐氏重回邯郸?”

狐婴心中想了又想。他一直在思量肥义的结局,自己到底只是个历史票友,对于赵国这段历史只知道个大略,这位忠厚的老者什么结局,狐婴是一点都不清楚。他唯一肯定的就是公子章作乱,赵惠文王在公子成和李兑的帮助下粉碎了公子章的叛乱。公子章逃入沙丘主父离宫,惠文王围离宫,杀公子章,饿死了主父赵雍。

“相邦大人,”狐婴答非所问道,“主父青春正盛,为何要禅位当今王上呢?”

肥义叹了口气,道:“你还年少,不曾经历过国君交替时的惨烈。赵国国君交替,几乎代代皆是血亲相残。主父正是有鉴于此,故而壮年传位,一来避免了兄弟相残的人伦惨剧。二来也可以让大王有些治国经验,不至于将来走上弯路。”狐婴轻轻点头,看似十分赞同,突然发问道:“主父是不放心是代郡郡守大人么?”

肥义猛然一颤,声调都变了:“你……小孩子家,切莫胡言乱语!”

狐婴知道肥义不会责罚自己,放胆道:“相邦大人,公子章与公子胜,主父更宠爱谁?”肥义被狐婴一震,一时还在琢磨,随口道:“自然是公子章。”狐婴早知道这个答案,笑道:“那为何公子胜弱冠之年便受封平原君,公子章却只是代郡守?”

是啊!为什么?因为主父想封公子章为代王啊!肥义心中一阵恐慌,他看着狐婴的眼睛,这双十六岁少年的眸子,居然有如鬼域的大门,把自己的一切都吸了进去,只留下惊慌和恐怖。

“有田不礼为相,代王必反……”狐婴轻轻道。

“所以你要回原阳避祸?”肥义再不敢当狐婴是个少年了。

“君王家事,再怎么折腾坐王位的总是赵氏子孙。身为外臣实在不该掺和。”狐婴劝道,“相邦何不告老还乡,或是随小子北上会一会故友?”

肥义动心了。若是他告诉主父,主父也定然会说公子章不会乱来。事实上,当初封公子章为代郡守,肥义就反对过。代郡实在太重要了。正是因为赵襄子当初认识到代地的重要,赵简子才将位置传给了这个有翟人血统的庶出儿子。能如狐婴所言一走了之么?肥义问自己。

不能……

公子何是肥义的学生,肥义是公子何的师傅。肥义由衷地相信公子何能够继承主父的宏图大业,一振赵国。既然公子章有野心,那就让他来吧!肥义身子里的狄人血液烧了起来,他和他的族人一样,从未害怕过强敌!

“相邦大人,”狐婴见肥义良久不语,道,“公子成李兑之流……敬而远之吧。”

肥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想,狐婴整日呆在府中,最多不过与几个门客清谈,对朝政为何如此清楚,简直比自己这个相邦还像是相邦。肥义当然不知道汉人写了一本《史记》一本《战国策》,明人有本《东周列国志》,这些书作为历史票友乃是必读的。而狐婴还是个伪历史票友,如果他能记熟前两本书,起码能知道肥义这位赵国名相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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