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野艾飘香 第三章 月光朦胧(2)
作者:qinhe091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86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公社北端的八卦村古代就有不少僧人。这次战乱中僧人都逃得无踪无影。政府为了使山民前来恳荒,更为了续甘东南至鹿州县城的道路,就在八卦寺前修建了“白骨塔”,据说是为了“镇住”四处飘散的孤魂野鬼。这“白骨塔”是一条关于当时战乱的有力佐证。至于八卦寺周围长出的与山里所有松树都不一样的黄花松柴松,传说就是战乱中的亡灵所变,这明显只是当地百姓祈求和社会平安的传说而已。

人们知之甚少的是八卦寺前草丛中的小土塔。这土塔仅有一人多高,一点不起眼,应该叫做“土堆”更为合适,如果去了一看便知。这小土塔据说就是“回军”的后人或亲朋为祭奠先辈们堆下的……

“……小土塔为什么建在白骨塔的旁边呢?”张老师不解地问。

“兴许是去祭奠的人,希望先辈们在地下和睦相处吧……文人说得对。”历史是个谜呀,……不说也罢“康先生不想再说下去。

老华从瓜棚床上找了褂子给康先生披上,岔开了话题:“还是说草药吧。明天队员们知道张老师考学回来了,少不了又是这家那家的叫吃饭,张老师这几年又是教学又是自己考学一直没有空闲……您老就辛苦一下,把草药的事讲完。”

张老师恍然:“康先生,真抱歉,我这光顾了问父亲交待的事,也忘问您老人家困不困?”

“张老师见外了。山里人有句土话,人老三件宝:爱钱、怕死、没磕睡。这钱,我从来就没爱过,倒是这后两件宝都到手了。”康先生叹了一口气。

“您老人家悬壶济世,这么受邻里爱戴,现在形势刚变了,生活才有点好转,您应该活的高兴才是。”张老师没有想到见人就笑的康先生这么悲观。

“从来到葫芦河川被毒蛇咬伤,被师傅救起,到后来被造反派打折胳膊,我已是几死几生了。我老汉今年已是平七十岁的人了,怕死又能怕到哪去?要说怕,就是不能把草医发扬光大,怕到地下见师傅交不了差……不甘心呀!”

康先生在叹息中道出了草医传承的不甘心。

草药用药时要用嘴嚼当然,不是全部草药都嚼。一些祛毒排脓、破血祛风像蝎子、蜈蚣、土鳖虫之类以毒攻毒的药,嚼的多了,行医人就会中毒。从葫芦老药师手上就没有解决这个难题,这也是老药师在传承中强调要“发扬光大”的原因。鉴于此,从老药师开始就采取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为了不至于使毒性影响到草医人后代的的生育、遗传,学配药秘方、草药理论可在年轻时就学主徒,行医嚼药则要过了有生育能力的年龄副徒——康先生父子同为徒弟,原因就在于此。依次类推,康先生嚼药时,女儿就开始学秘方,康先生女儿够上嚼药年龄,女儿的后代又开始学秘方……,只要草药“嚼”的方式不变,就只能如此传承。受毒性影响,传承仪式随之也很悲壮,世间罕见:先是徒弟主、副徒念了“十六字”口诀,向师傅叩头、起誓:第二步则倒过来,徒弟端坐上方,师傅跪在地下念了“十六字”口诀、说声“劳驾”——此时师傅代表的只是讨药人,如果你此时还想着自己是师傅、长辈,师徒颠倒不说,让后辈“以身嚼毒”,于心何忍?!

就这,学草医还得有文化。因为草医不是邪道巫术,草医的配方、用药理论与传统中医学基础是一脉相承,一样要精通“本草”《本草纲目》。“斗大的字不识半升”,学得了吗?

草医不仅是“医”,还有“道”。葫芦老药师当年在石碑上刻下“邻里和睦、弃恶扬善、尊文重教、发扬光大”十六字的初衷,也许只是祈求平安,让河川百姓从战争的魔魇中走出来,让邻里们摒弃前嫌,友好相处,少做恶事,多做善事:后两句也许只是针对草医需要文化人来传承,需要找到传承良技而“发扬光大”。后来惊异发现,草医不仅“医体”,也“医心”。廉价、简单、实用的草药医治身体之疾时,“心”也在自然而然被净化——草医治着治着就有了“道”。古朴、憨厚而又略显怪异、执拗的草医之道,使多少随即改为“康石卫”去掉原名的最后一字。按农村习俗,康先生的女儿和康石卫结婚后,如果后代有俩个以上的男孩,其中一个继续姓康,为康家顶立门户:另一个就可以姓石,名字是就叫“石继康”——这样就理顺了,康家,石家都有了后代。不争气的是康先生的女儿又生了一个女儿——康晓河,一个男孩都没有。这康家、石家的香火就要断了,那还有“顶门户”可言?康石卫嫌老婆生不下儿子,就牢骚满腹起来,康先生从不迷信的人也叹起命运不济来……

张老师不知葫芦河川竟有这么多苦难事!

“康先生,世间那有您这样舍命苦行医的呀!您把草药行医中毒的秘密隐藏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什么图报?”张老师感慨着问道。

“比起葫芦河川那些在仇杀中无辜死去的人,咱们这些人真是幸运得地下到了天上,能活着就很不错。小时侯,从四川老家失学逃难时,也痛苦过。到了葫芦河,是老药师救了我的命,并把几代人凝成的心血、世间独一无二的葫芦河草医传给了我,草医之道的神秘和博大精深让我快乐的活了多半辈子。这就报的很多啦……”康先生平静地回答。

“活着就很好!”这话朴实的像葫芦河川一抬眼就能看到的红沙石,蕴藏的哲理却是那么深厚,像大山深处大岩石下汩汩流出的清泉。

幸运地活着,是山南海北逃难人到深山老林的“第一目标”,在此前提下,逃难人演译了祈求平安、睦邻友好、舍己为人、知恩图报的可歌可泣的故事——这也许就是大山深处“移民文化”的精髓。这精髓却又像草医对行医人伤害的秘密被藏着掖着,被康先生这些人不声不哈、不计名利的做着,似奔流不息的葫芦河——无论春夏秋冬、冰封冰开、河涨河落……

张老师就在快离开此地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父亲找了多年的“移民文化”,果然在葫芦河“大山深处”找到了。此时此刻,张老师多么想尽快把这个“发现”告诉父亲。

不知不觉中,抱晓的雄鸡在村庄的上空啼出一片袅袅湿烟——天就快亮了。

康先生用浓重的四川腔调:“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鸣半马蹄。战乱的马蹄听过了,闻鸡起早,惺惺惶惶的劳作了一辈子,社会刚安定下来,人却不知觉的老了……”

这首诗康先生用在自己身上是再恰如其分不过了。张老师暗称康先生好文才,逐道:“康先生,你们年少那阵上学,只学上个三、的之呼者也,多学些自然、社会、地理之类的新学,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嚼了大半辈子的草药,也没有搞清个所以然来。现在细想来,古代那些当权者,把多少年轻能人都束绑在这酸臭文字上,一个字就搞多少个**写法的,能有多大价值?古代文化学得是官学,对普通老姓的用向并不大。民间多少秘方、祖传绝技发展不下去甚至失传,一条重要原因就是自然知识的缺乏。这十年**,你们这代人是荒废了不少学业,但现在考大学恢复了,情况好多了,又是学算术,又是什么物理、化学的,知识面多宽泛?”康先生的这番话,听得老华和张老师不住地点头称赞。

康先生余犹未尽:“全葫芦河川都流传着一句话。”康先生的草药,老华的瓜、张老师的教学顶呱呱,比起你们二人来,数我最没干下名堂。石墩爸虽说只读过一年学,脑子却好使的很,把个三国、西游讲的是滚瓜烂熟,认人百听不厌:这两年又跟着张老师学了不少东西,还学起了植物学……看把个瓜种得又沙又甜,还有这蔬菜——要不是你引种,山里人哪能吃上这洋柿子西红柿。张老师的学教得那真叫顶呱呱:“鸡兔四十九,一百条腿地上走,多少鸡多少兔?——这不光学生爱学,大人都想学上一把:还有这拼音,啥不懂的字都能从字典查到,我这孙女先现在认的字,比我都多。孙女和石墩在全公社有今天这么拔尖的学习成绩,全都是张老师的功劳。”

康先生从来都是把外孙女康晓河称为“孙女”,康晓河也一直把康先生这个外爷叫“爷爷”,——这都是让没孙子给逼的。

经康先生这一表扬,老华反倒来了劲:“跟着张老师确实学了不少新知识,只是我基础太差啦。我盘算着将来光景好了,买上一大堆玻璃,搞个玻璃暖房,冬天也能种上瓜菜有多好……”

老华这一说,惹得康先生嘿嘿笑:“主意不错,将来兴许能行,只是眼下老百姓连买个玻璃灯罩子都舍不得。石墩爸脑子好使人又直率:石墩娘大家出身,刀子嘴豆腐心,人品更没得说。石墩都随遗传了你们俩的优点,聪明的跟猴似的,见了我不叫爷爷不说话……要是真有这么个孙子就好啦。”

老华急忙道:“过奖了,过奖了。要不是您老救了石墩和他娘的命,臭小子那有今天……”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张老师突然冒出:“我冒昧的说一句,康先生和华叔不要见外。你们俩家关系这么好,华石墩和康晓河都是葫芦河川数一数二的拔尖学生,将来要俩人能成双成对,那可是——我只是说将来——我这都是让快要离开葫芦河了给急的,我从心理觉得俩个学生真得是品学兼优……说错了,就权当是醉话。”张老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下应该鼓励学生专心学习才对。

“我那臭小子真能娶了晓河姑娘,那可是华家祖上积了福!”老华高兴地咧着嘴笑,端起酒杯就要和张老师、康先生碰。

“说了一夜的话,这正是我老汉要说的一桩心事。”康先生没端酒杯。

康先生神情凝重的用手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两个娃子在张老师的培育下学习成绩都这么好,这也是全葫芦河川的光彩,老师期盼自己亲手教的好学生将来能走到一快,没有啥错的地方,这何必尝不是我们康、华俩家所期望的?要说急,老汉我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比谁都急。人过七十古来稀,啥世事看不明白?叫我猜想,娃子们将来要走到一块,除了缘分,还得有其他情况:同时考上学或都没有考上学,要是出现一个考上一个没考上的情况,就不要苛求,要看娃们自己的意思了。农村土话,有多大的脚穿多大鞋——尺码差的太大脚受不了,话丑理端。石墩他爸,娃们的事,不是咱俩个说了算的,今天说到此为止,要是因此影响了娃们学习,让她华婶知道,我吃不消,你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康先生的话让老华有些不自然。村里人说“尺码差得太大脚受不了”指的就是石墩父母文化差距太大。石墩父亲为缩小“尺码差”,一天拼命的学呀、干呀的,石墩母亲并不领情。这情况张老师也是耳闻目睹了的。

张老师为一句话惹出的“乱子”忙“将功补过”:“康先生,我这两个学生参加高考也就剩眼,似乎只是一种传说。传说的神乎其神:猴头出现都是一公一母,这个山发现一只,对面山上正对的位置肯定还有一只,发现一只就得用红线绑住,要不然从对面山上取下另外一只返回时,原先这只就跑掉啦。张老师放假回家给华叔翻找“植物”方面书时,偶尔翻到一本微生物学的书,书上有关真菌的这个章节很简单,只是提到真菌孢子有“有性无性两种”,于是推测,猴头有“公母”之说,可能源以猴头孢子是有性繁殖?回到葫芦河后,急于教学和应对高考,再无暇细究,没想到今天竟能亲眼见到这山中珍品。

“猴头真的是成对出现,还会跑吗?”老华竟然问了这么幼稚的话。

康先生笑答:“叫我想,猴头就像南方南方香菇之类的野山菇,只是太稀少,才传的这么神奇。这山里蘑菇一般长在阴坡朽木或树根草地的腐土上,猴头却是长在半阴半阳有”花花“光照的腐树干上:每逢连阴雨过后,队员就能在山上捡不少木耳、蘑菇、地软等野山菌,遍野的跑山人,却少有发现猴头的:长猴头的天气,闷热潮湿雾气大,却不一定有连阴雨。跑山人偶尔发现猴头的,对面山上或附近还真有另一只出现,这确是真的,谁也搞不清啥原因,我猜测可能跟周围环境有关。说猴头会跑要拿红线拴住,那是开玩笑的话。我找到第一只时,也没拿红线,只是在这棵树上做了个记号,找回第二只返回来时,也没见第一只跑掉。红线拴有一个意思是做记号,二个意思是人们希望这对猴头结成联姻,会有更多的猴头仔出现吧?”

张老师很清楚,如此贵重的子午岭大山的“镇山之宝”,父亲能亲眼一睹就求之不得了,再怎么有“补脾健胃”之功效,又岂会食之下咽?张老师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说把猴头菇捐给塞城大学的生物实验室,做为植物标本。

“山中野菇也能上大学?”康先生和老华都很高兴,觉着这注意不错。

说到近年“羊肚菌”的大量出现,康先生和老华都表现出了深深的忧虑。“羊肚菌”其实也是天然菌的一种,由于状若羊肚又像蜂巢,中医讲“吃啥补啥”,于是就有了治胃病之说。“羊肚菌”只长在野杨树洼的草地上,大片被砍伐的杨树洼里都有大片的此菌——不用阴雨天就有,因为野杨树都长在阴坡上。

康先生让张老师回去给他父亲说,向上头有关“头头”反映:林场的人不能再增了,树木不能再乱伐了,这荒山不能再开了!再开下去,这山清水秀的葫芦河川和塞北的光山秃岭就快差不多了!

父亲从干校“劳动改造”才回去,再说一个区区“臭老九”,能有这么大的建议权吗?为了不冷二人的心,张老师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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