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深，紫垣城里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凤翔宫门前垂挂着盏盏昏黄的宫灯，飞檐卷翘掩在夜色中。纤巧执了一盏灯烛立在边上，彤妃捧了一捧熏香凑在灯下细细查验，看了半响，问道：“蒋蕴晨的消息为何还没到。”

“主子莫急，东西掌灯时分才送过去的，想是快了。这熏香是太后钦赐的，想来不会有什么。”纤巧捻起一点，细细嗅了嗅，却没发觉什么端倪。

“皇上吃了个暗亏，怎会善罢甘休，那女人也不是软弱可欺的，否则当年皇贵妃宠冠六宫，她的后位不还是稳当当的吗。”彤妃冷笑道，那眼中的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宠冠六宫也未必是福，到头来不还是孤零零一抔黄土。

“娘娘，太医院着人来请纤巧姑娘，说是给娘娘配的养生汤好了，请姑娘过去瞧瞧。”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进来回禀道，纤巧闻言，会意的一笑，对彤妃道：“主子，奴婢去去就回。”

月华朦胧，层层叠叠的宫墙掩入暗夜深处，太医院里早已没了人影，只几个小太监昏昏沉沉的倚在那，沿着宫墙边儿上渐行渐远个纤细的人影，提了盏羊角灯，洒下一路冷清清的光，身后拖着个长长的暗影。

“主子，果真不出您所料，蒋太医说这里有大量的麝香，娘娘不可再用。”纤巧染了一身的夜露，低语道。

彤妃闻言，竟没有大怒，只一笑，用护甲轻轻勾了点熏香，放在鼻下细细嗅着，半响之后才冷冷的吐了一句：“给绯烟宫那位送去，他不想让本宫得到的，本宫让他也得不到。”

“主子，彤妃送过来的东西，如何处置。”修纯问道，暄姸瞧着摆在案上精巧的锦盒，不由得有些头痛，用是断然不敢用的，早请了宁太医过来瞧过，里头的麝香可是女子避而不及的东西，丢掉又恐被旁人瞧见，传了出去，倒真是件左右为难之事。

“这有何难的，就摆在这，皇上总归是要来的，来了就能瞧见。”祉岚打帘进来，将锦盒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暄姸闻言笑道：“瞧见又如何，晓得了是彤妃送来的又如何，那日姜家的事还不够皇上头疼么。”

“那也不能吃这个暗亏，祉岚姑娘说的有理，好歹要让皇上心里有数。”修纯沉凝片刻，取了热巾子给暄姸敷面卸妆：“主子早点歇着，此事早晚有个定论，如今何苦为这个难。”

月朦胧鸟朦胧，夜色低沉，窗纸上映出清冷树影，夜路难行，前途渺茫。

“主子，黎太医过来了。”晴溪引了黎盺进了坤宁宫，皇后立在窗前，并未转身，只淡淡的问了句：“东西带来了。”

黎盺递过一个青瓷小罐，皇后掀开来扫了一眼，续道：“此事可不能出任何差错。”黎盺面上有些凝重，仍旧笃定的说道：“主子放心，绝无差错。”皇后没有一丝笑容，对晴溪吩咐一声：“去请妍娘娘过来一趟，本宫有要事相商。”

晴溪到绯烟宫传讯时，暄姸着了家常的衣裳，正坐在廊檐下细细翻着本书卷，一得了消息，祉岚忙着给暄姸换了身珍珠白长裙，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银累丝珊瑚珠头花，修纯在前头引了路，急急的就往坤宁宫去了。

刚入了宫门，暄姸就怔住了，眼前的竟是炫目的紫蓝色，深深浅浅的朦胧，泼墨般的在高大的树冠渲染开来，那钟形的花朵，雅丽清秀的串串垂挂，沾染了点点晨露，偶有些光透进来，流光溢彩的流淌在宫墙之上。暄姸身上得一袭白裙亦被染成了蓝色，她半响不曾说话，猛地耳畔传来鞋履轻踏落花声，回首一瞧，皇后面上含了一丝清冷的笑意，立在她的身后，执了朵蓝色的花，说道：“妍贵嫔似乎很喜欢这花，你可知这花叫什么。”瞧见暄姸微微摇头，她续道：“这花叫蓝花楹，旁人瞧着是繁花似锦，可本宫看到的却是繁花过后一片萧索。”

暄姸闻言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颇有些无所适从的瞧着皇后，皇后似恍然清醒的笑道：“本宫请妍贵嫔前来，自然不是来听这些闲话的，妍贵嫔进殿坐。”暄姸方才在殿中坐下，环顾坤宁宫，四下里摆设简单雅致，只一桌案，四张椅，两只青花瓷瓶，连垂挂的帐幔亦是素净的秋色。哪里有丝毫六宫之主的繁华。皇后瞧见暄姸面上的诧异，笑的更凄凉了些：“本宫自诞下那没了气息的皇儿，皇上便鲜少踏足坤宁宫，自然没有妍贵嫔那般的光鲜亮丽。”

皇后命人奉上了茶，是旧年的陈茶，水色微微发黄，茶香亦不那么浓厚，暄姸不经意间微微皱了眉头，只是那情绪一闪而过，快的不曾被旁人瞧见。她问道：“皇后娘娘传嫔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本宫闲来无趣，想请妍贵嫔前来闲聊解闷。”皇后瞧了一眼晴溪，续道：“这宫里尽是些本宫瞧不顺眼的人，唯有妍贵嫔很投本宫的脾气，还指望着妍贵嫔常来这坤宁宫坐坐。”言罢，晴溪捧出个剔红胭脂盒递给暄姸，皇后笑道：“这是太医院的黎太医特意孝敬本宫的美颜霜，本宫匀了些送给妍贵嫔，妍贵嫔不要推辞才好。”一连串的动作令暄姸颇有些不明就里，她目光闪烁瞧着那胭脂盒，似要看穿那里究竟盛了何物，半响，暄姸才躬身谢道：“那嫔妾就却之不恭了，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吟吟的瞧着暄姸收下东西，又命人折了数枝蓝花楹给祉岚拿着，笑吟吟的目送暄姸远去，转眼便换了颜色，阴冷的目光游离在紫蓝色的浮云间，那片紫蓝色刺目的绚烂，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的如梦如幻般荡漾。

暄姸在绯烟宫坐下，祉岚便急不可待的打开胭脂盒，瞧见里头盛了一团黑糊糊的药渣，忙唤了暄姸来瞧，她执了双筷子，细细的翻动，却有多半药材是不曾见过的，猛地记起皇后曾说过，这东西是黎盺送来的，心下一惊，忙请了宁霄灼过来，宁太医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此物娘娘从何处得来，这是下官给凌主子煎的药，早已丢掉了的。”祉岚亦是一惊，将今日皇后召暄姸前去之事细细道来。

暄姸顿时面上青白，手心隐隐有汗溢出，在殿内踱了半响叹道：“百密一疏，最终还是授人以柄，往后皇后还不知有什么事找上门来。”

“此事是下官疏忽了，请娘娘责罚。”宁太医猛地的跪下，他心知此次是闯下了大祸，轻则从此对皇后惟命是从，重则性命难保。

暄姸扶起他，叹道：“不怪你，你本就不该置身事内，此事只怪我太过贪心。”若不是自己妄图示好慧妃，害了凌妃的性命，若是自己安分守己的做个贵嫔，亦不会被皇后拿住把柄，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娘娘不必心焦，既然皇后把心思挑明了，总好过暗地里使招，防不胜防，如今娘娘要琢磨皇后究竟想让您做什么，也好有个对策。”修纯递了杯茶过来给暄姸压惊。

暄姸思量了片刻，说道：“不论皇后意欲如何，我都如她所愿就是了，宁太医，此事就此盖过，不要再提，往后咱们行事要十二分的小心，好在是让皇后拿住了把柄，若是彤妃，恐咱们已经性命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