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的这种心脏病带有很强烈的应激性质，平日只要注意饮食清心寡欲，不动大喜大悲之情，以宫里的调养条件，基本可以保证不犯病，至少是不会轻易犯病。就算是真的犯了病还可以用速效救心丸救急，总的来说，还算是在掌控之内。

因为听闻胞妹的噩耗之后立刻就犯了病，很明显是因为情感的巨大波动引起来的病情，只要清心寡欲就可以减少犯病的概率，这一点很容易理解。

知道了这些之后，敏妃总算是放心了一大半，闭着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丫头哇，你说这帮太医是不是都是酒囊饭袋？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们怎么就治不了我的病呢？”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胤祥笑呵呵的说道：“额娘的意思是想知道实情，要是那帮太医真的不行，以后就不用他们了。”

宝珠很仔细的斟酌着措辞，认真的说道：“太医们有太医的难处，娘娘凤体无比尊贵，谁也不敢下猛药，宁可求稳不愿意冒险，这也对的。而且我的这个救心之药其实只救一时之急却不治长久之病，要想缓慢恢复还得依靠年深日久的调养。调理气血整顺心脉，这些都是太医们的长处，我可比不了。其实太医的做法无非是求稳而已，刚才我给娘娘用药的时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幸亏有药效，若是娘娘……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

这是实话实说，幸亏敏妃的病是被治好了，若是当时没有治好而是一命呜呼，恐怕宝珠现在已经被砍了脑袋。当时下定决心给敏妃治病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纯粹的出于救人危难的心思，才冒险一试，其实手心里也攥着一大把冷汗。

“好，知道后果依旧义无反顾，这才是医者应有的仁心，就凭这一点，丫头你就比姚林芝他们强的太多。如此担当，该赏，丫头，你想要点什么？金银富贵你只管开口。”

这已经是准备很明确的封赏意图了，宝珠当然明白。

要是往日里，以宝珠的小心眼，肯定会想“一百两黄金”或者“几个大元宝”之类的赏赐，可是自从知道了祥子就是胤祥之母后，反而不这么想了。

这里就是皇宫，眼前就是皇家亲眷，宝珠看过《雍正王朝》，已经明白了皇家内部的种种桩桩，深刻理解了符栋的良苦用心。若是单纯的给敏妃治病，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这里头还有一个十三阿哥胤祥，那可是九龙夺嫡的主力之一啊。

绝对不希望牵扯到任何和夺嫡有关的争斗，这不仅的符栋的用心，也是宝珠的原则。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分内之事岂敢贪图赏赐？若天下郎中给人治病都要索赏的话，早就赏不过来了，民女不敢奢求富贵钱财。”

敏妃稍稍一愣，旋即微笑：“好，好孩子，如你这般不求富贵钱财的医者值得天下效之仿之，既如此我就不赏你了……”

宝珠心中暗暗叫苦：不是我不贪图金银啊，是我不敢要。

“估摸着宫门快要关闭了，你们俩都跪安吧，胤祥记的代我送送这丫头。”

宝珠早就想回家了，赶紧收拾一番跪安告辞，躬着身子退出启祥宫的时候又听到敏妃嘱咐了一句：“丫头已经要记的常来启祥宫里玩，要是不方便来我就派人去接，好了，就这样吧……”

所谓的常来玩云云，其实就是按时来复诊的客套说法，宝珠明白的很。

从启祥宫出来以后，才发觉天色已经擦黑，万里长空淡淡的几抹落辉，数点归雀奔栖古树，宫里的灯火刚刚起来，小苏拉们正抱着滴水牌子往各宫里送……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医术比太医们强多了，尤其是在紧要关头敢于挺身而出，知道有风险也要施救，很对我的胃口。”胤祥久在市井行走，知道宝珠这种升斗小民的本性，所谓的不要赏赐并非是她不贪财，而是出于某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所以很直接的说道：“今天我也大方一回，只要你开口，什么样的赏赐都不在话下，金子还是银子？”

宝珠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么？当然不是。

但她还是不打算要胤祥的什么赏赐，只要是因为不想和这个皇子扯上什么关系。自从看了《雍正王朝》的全本大戏之后，她已经对“九龙夺嫡”这个词汇有了深刻的理解，明白了符栋说的“这种游戏不是你可以介入”这句话的含义，所以很委婉的说道：“当年我爹在世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粗通医术的赤脚郎中，哪怕是个一文不名的叫花子，也会施以援手。我爹早就对我说过，治病救人的每一个郎中的本分，所以祥子大哥……十三贝勒就不要再提什么赏赐了。”

“哈哈，小宝珠啊小宝珠，你的那点小心眼我还能不明白？我这个人你也看到了，穿上这身皮就是个贝勒，把这身皮扒掉还是你的祥子大哥。你对我老娘有救命之情，弄点谢礼不算什么吧？咱说的是谢礼，不是赏赐哦。”

胤祥说的很直白：千万别把我当皇子，你就当我是以前的祥子大哥好了。

话可以这样说，可宝珠心中雪亮。

胤祥就是胤祥，无论他如何混迹市井厕身民间，终究是一个阿哥，而且是四爷党中的支柱，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抹杀。

自从他穿上蟒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坐在一起吃汤面的祥子大哥了。

道理宝珠很明白，但是话不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而是选择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既然祥子大哥都这么说了，我就更不能要你的钱财了，咱俩都这么熟了，给敏……你额娘治病要是也收钱的话，那成什么了，哈哈，不要钱就是不要钱……”

要说医术，十个胤祥也比得一个宝珠，可要说起洞察人心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百个宝珠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在争斗中锻炼出来的胤祥。听到宝珠的这句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豪不掩饰的叹息一声：“哎，你不明白呀宝珠，其实我真的很愿意做你的祥子大哥而不是现在的十三贝勒……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算了，赏赐什么的我也就不提了，虎子那边你放心吧，我不会亏了他就是……”

罗威虎，是宝珠心头的惦念，明明希望小虎哥哥可以出人头地，潜意识里却感觉到小虎哥越是有出息就愈不稳妥，这种感觉模糊而又清晰，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嘴巴张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宫门，胤祥挥手唤来轿子：“时辰也不早了，你坐我的轿子回家吧，算是我送你了……”

“祥子大……十三贝勒真抬举我呀，”宝珠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言显得很轻松：“您这大轿我可坐不得，我还是慢慢走回家吧，您就别送了。”

宝珠的身影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呈现出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步履坚定的很快走远，胤祥微微闭着眼睛好似在回味什么，旁边的贴身长随小声问道：“十三爷，该回府了，福晋还在等着……”

“先不回去，去雍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