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初胜(下)
作者:阿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02

两人正说时,元太主已经被亲卫军押了上来,真照和帅明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想想眼前这一场胜利就是拜他所赐,心中又都觉得好笑起来。

“我听说你就是这次来‘剿匪’的斯里兰卡军统帅?”真照语气冰冷的问了一句,他和帅明杰此时脸上都硬是绷得紧紧,也不露任何表情。

“是……不是……”元太主听见真照的问话,当即就脱口答应了,可是当他偷眼看清楚了真照和帅明杰脸上的表情,便又模棱两可的想改变口风。

真照眉头一皱,又问了一句道:“你是元太主么?”

元太主未曾想过匪军中的这位看来是首领级的人物,竟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心中还道对方已经久仰自己的“大名”,不禁有些想入非非起来,又打量了真照一眼,见真照除了独臂独目略显不同于常人之外,倒也算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当下便壮了胆子答道:“我……我就是元太主。”

听到他这样说,真照当即就露出了一个微笑,又问:“令尊就是斯里兰卡的元力吉内务使,也就是元老院的第二长老,对么?”

元太主原本答完话儿,心里还在心大心小,不知道对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这时候一看见真照的这个微笑,他当堂似是看到了全大陆最美好的事物,连忙大力的点着头道:“对,对,我就是他的儿子。”

真照朝帅明杰望了一眼,见帅明杰点了点头,也不想再和这个纨绔子多费唇舌,招手叫来了手下的亲卫,说道:“把元太主公子送到山城里去,要小心伺候,要像对待贵客一般!”

那亲卫响亮的应了一声,嘴上又朝跪在地上的元太主说了一句:“元公子,请吧!”言语举动间果然比先前斯文有礼多了。元太主闻言如逢大赦,知道自己的性命终于是无碍了,连忙向真照道了声谢,便快快的随那亲卫去了。

真照望着元太主渐渐远去的背影,对帅明杰轻笑道:“这人果然是个脓包,看来宇文乐办的事儿很不错,元太主正是个好人选啊!”

帅明杰对真照的话儿自然心知肚明:那元太主的父亲元力奇乃是斯里兰卡的内务使,总管整个斯里兰卡的财政权,算得上是实权派的人物,而且他又是元老院的第二元老,据青楼联盟传过来情报,从前夏花大公之所以能当上斯里兰卡的大公,就是花费了许多银子疏通这位第二元老的缘故。而且更妙的是,元力奇虽然是一位能与元老院首席元老津盛抗衡的硬角色,可这一段时日他却不在斯里兰卡,而是外出到了萨满公国去,因此元太主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当上了这一次“剿匪”军的领军大将。

帅明杰还没说话,真照又道:“前日和司马先生说起这位元少爷,他还问我能不能将他活捉了呢,那时候我心中担犹亲卫军的新兵若想着活捉他,难免会束手束脚,只怕打起来要吃些亏,所以便没有答应司马先生。现在可好,终于是让司马先生如愿以偿了。”

帅明杰奇道:“不知道司马先生要活捉他来作甚?”

真照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看来是有用处就是了!”想了一想,真照又问:“司马先生如今在哪儿?”

帅明杰微微一笑,手指着后面的山城,道:“他如今该是在睡觉吧!”说时,他又自嘲道:“倒难为我们折腾了一夜。”

真照心知司马子亮做事很有些古时贤人的风骨,每每到了紧要关头,他总能保持淡定,常常作出些让人诧目的事儿,就如这时候山下打得如火如荼,他却能在房中高枕无忧一般。

好一会儿,又有几名亲卫来报,说是野猪林中的厮杀大抵结束,布达拉城的各队人马正在忙着救火和善后。真照听后回道:“敌军死伤、俘获暂且不理,先让四大部落和亲卫军三个营把各自的伤亡报上来!”那亲卫又领命去了。

天色渐渐发亮,大概是茫茫中有老天相助,清晨时候竟然下起了难得一见的冬雨,为这样,远处野猪林里的火渐渐都熄灭不见。真照被冷冰冰的雨水打在身上,虽然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但他的心中还是感到欢欣不已,暗自叹道:“这场雨来得好,来得好啊!”

帅明杰这个时候已经先一步回到山城中布置收容战俘的事儿,真照留在这儿等待的,就是他如今最想知道的亲卫军和四大部落的伤亡状况,这种等待已经使他有些焦急不安,即便是先前已经听到了大胜的消息。真照正想叫人下去催促,可是身子才转过来,心中就突然醒起,帅明杰离去的时候自己才让人去催促了一次的,相隔不到一阵,事儿哪会这么快?不由得苦笑着摇头道:“嘿,我这是着急什么呀?”

他原本生性懒散,如果不是大火烧身,是什么事儿也不大想理会的人,只是这两年来经历的事儿多了,他心性倒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许多改变,更何况眼前的亲卫军和四大部落,经过一年来的相处,他与他们早有些血浓于水的情义,因此他的心中就不得不着急了。

又自在雨中苦苦等了一阵,才见一名亲卫上来禀告:“主上,亲卫军和四大部落的伤亡士卒大致清点出来了:白山猪龟部伤四百余人,亡百余人;黄土破鼎部伤两百余人,亡十八人;赤木泥犁部,伤三百余人,亡八十人;黑水麒麟部伤十人,亡三人。御风营伤两百八十七人,亡二十四人;猎风营伤一百二十三人,亡十七人;却风营伤二百六十九人,亡两人;护城亲卫伤两人。”

真照仔细想了想那亲卫报出的人数,当下大吁了一口气,虽说是偷袭,但是对着斯里兰卡的两万大军,战死者不过两百人,也算得上是胜得极漂亮了。不过同时真照心中也知,南面的御风营和猎风营所对的敌军远远少于北面的四大部落,还有这种伤亡人数,那就算是伤亡很大了,而且白山猪龟部本部不过两千战士,这一仗就死了百余人,那也算是伤亡惨重,因此真照眉头不禁又微微的皱了一皱。

“传令下去,让亲卫军和四大部落都将伤员先送回城里,然后再让他们各留下一队人马掩埋尸首,其余的人都撤回城去吧!”微微一顿,真照又补了一句道:“还有,让各级长官提醒将士们小心着凉。”

看着那名疾驰下山传令的亲卫渐渐走远,真照向身后其余的人一挥手,便径自回城去了。这一夜一日间,真照也没有机会睡个饱盹,因为一回到山城他立即又被一大堆琐碎的事儿缠住,整日呆在了议事厅中,到了夜间要吃晚饭时,他这才算是可以稍稍的透了一口气儿。

“那些斯里兰卡军俘虏住的地儿算是有了,他们吃的也凑合了……”真照眯着眼睛默默想着,细数着今天做过的事儿,好要找出还有什么没做。他这一天下来做的事儿可真够多的,尤其是处理那六千多斯里兰卡俘虏的琐事儿,就足足能把人折腾死,真照心想:“不行不行,平白养着这些俘虏,吃的全是山城里面的粮食,是要想个法子解决了才行……咦,怎地今日都没见司马先生?”心中烦恼那些俘虏吃喝的事儿,真照转念才想到自己百用百灵的军师却已经一天没有露面了。

真照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帅明杰和钟炎武两人,只见他们这时都已经倚在椅子上沉沉的睡着,真照知道他们两人着实比自己还要辛苦,便也不去叫醒他们,轻轻走到厅外,招手对那侍侯在外面的楚夜留香道:“留香,司马先生呢?”

那楚夜留香一向跟在真照身边侍侯饮食,俨然就是真照的书童一般,这时听到真照相问,连忙答道:“今早还在前面见过他,说是要去军营为伤了的将士疗伤……只怕这会儿还在那里。”

真照闻言才想起山城里缺少医师,因此虽然早早做了准备,可是只怕那边还是人手大大的不够,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也快看看去。”说罢,便带着楚夜留香朝着军营那边行去。

来到山城西首,只见军营中几处较大的厅房这时已经布置成了伤兵的住处,山城里仅有的几名医师这时仍在忙忙碌碌的为伤兵们包扎治疗,瞧那双目通红的模样儿,只怕也是辛苦了一日了。真照转眼四处看看,却见司马子亮也在其中,他这时候正拿住了一名兽人的脚,轻轻的揉着脚踝。

真照见状,又左右打量了一下伤兵们的情况,转眼间满目都是血迹斑斑的景象,这不禁使得真照心中一紧,眉头当即就不由自主的靠拢在了一处。

“主上……”也不知道是谁当先看到了真照进来,突然有一人略带些惊喜的轻呼道。

随着那一声“主上”发出,真照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面对着这样的情形,真照实在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可只是瞬息之间,他心中便又急急的转了几个念头,想起司马子亮平日曾说起的全军统帅应有的作派,连忙稍稍定下心神,然后弯身朝着所有的伤兵鞠了一躬,一字一顿道:“弟兄们,辛苦了!”说这话儿时,他暗自运了真气在其中,因此话儿一出,顿时使得整个军营的人都可听闻,直有些震人发膭。

一瞬之间,军营中的空气彷佛为之一凝,四下再无声息……下一刻,就见那许多流血受伤时都未曾掉过泪儿的汉子,这时双眼竟然泛起了泪光。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军营中许多人都听到了真照的话儿,知道他来到伤兵住所,顿时那几个厅房的院子前,又涌来许多没有受伤的士兵。

在一众亲卫军的眼中,就是这个独臂眇目的男子,给了他们暖衣饱饭,给了他们生存的希望,给了他们家人安居乐业的地儿,这时又给了他们荣誉的活着的机会……

在一众四部战士的眼中,就是这个被他们视为金甲神化身的男子,给了他们足够的食物,给了他们战斗的快乐,给了他们生存的目标,给了他们神的指引……

当真照再次直身挺立的时候,只听见四下突然响起了一声金属的敲击声,随即那敲击声不断多了起来,到了后来竟变成了嘈耳的声浪,其中还挟和着士兵们阵阵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真照左右转头去看,原来不知是哪名士兵带头,就手拿起了兵刃敲击着或是床沿、或是墙壁这样的硬物,以此宣示心中的激荡……看到一张张对着自己带有崇敬之色的脸,真照突然真的感到心中一热,眼中当下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湿润了。

司马子亮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时在他的眼中,真照固然是一名受将士拥戴的统帅,同时,真照更是一名出色的表演者,他的一举一动都紧紧的牵住了所有将士的心,这或许更是一名统帅所需要的。司马子亮回想起之前不久才对真照说过该如何使手下将士效死命的事儿,不想这时真照就已经能将这些手段使用得淋漓尽致,他的心中不由得暗叹道:“且不论他是真是假,只要能做到这一步,便是值得我司马子亮终身辅助之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这夜真照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中,只留在了军营里当着所有人的眼光,和伤兵们同饭同食、同檐共室,而且还言笑风声,以至多年后他的这份情义还深深的藏在了这一众布达拉军将士的心中,不断当作逸事般翻述给后来新加入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