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了数日。

这几日，程飞扬除了外出购置了一些清水食粮，终日都在房中运功调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日休养，这体内的伤势也总算已无大碍，只是偶尔回想起当日逃亡时的凶险，心中依然不免涌起一阵暴躁的杀意。

程飞扬深知身怀的亡灵法诀妖邪万分，想要化去心魔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伤势渐愈之后，程飞扬便想外出打探一些消息，看看那天玄宗和几大正道宗门无功而返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动静。

出了院子之后，程飞扬就来到了天云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修仙界天地灵气孕育之下，城外谷物杂粮长势喜人，远非下界乱世可比，城中百姓自然也都是衣食无忧。这些滞留在修仙界中的凡人，青壮劳力一般会替一些正道宗门打理药园、开采矿石，或是在城中各大势力的商铺之中打杂，如今这城中熙来攘往的人潮之中，大多是一些老弱妇孺。

程飞扬触景生情，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当年若非在下界遇上了森罗鬼器宗修士，自己也绝不会踏上这漫漫修仙之路。仙路崎岖，大道难成，而今身怀一身妖邪神通的自己，只怕还远不如这城中百姓来得逍遥安乐，无怪那些厌倦了杀戮纷争的修士会选择在这天云城安老，大概也是为了在这里追忆当年世俗之中的红尘往事吧。

程飞扬深吸了一口气，抛开心中杂念，为了打探消息，快步走入了一间人声鼎沸的酒馆之中。

此前程飞扬从地头蛇冯昆口中得知，这天云城中的几处茶楼酒肆多是修士云集之地。入内一看，果不其然，只见这酒馆之中宾客爆满，多是那些身怀真元的各路修士，嘈杂的喧哗声更是不绝于耳。

程飞扬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诧异。修士不都是喜欢幽静清修之地吗？怎么会在这等喧闹之地聚集？

酒馆伙计见有客来到，刚要上前招呼，惊见程飞扬的腰间令牌，瞬即脸色一变，急忙恭声道：“仙师，里面请。”

“还有空座吗？”程飞扬望着宾客满座的大堂，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之色。

伙计愣了一下，接着连忙道：“无妨，仙师入内之后，自会有人让出空座。”

在伙计的引领下，程飞扬踏入宾客满座的酒馆大堂之中。一见这身带令牌的修士入内，酒馆之中的那些修士不由面露笑意，冲着程飞扬打了个招呼。边上几桌凡人酒客则急忙躬身站了起来，纷纷让出了座位。

程飞扬惊诧过后，随即便明白了这些城中百姓的心态。那七绝妙音宗弟子周瑶彤虽说这城中百姓只需安守本分，不会如下界凡人一般敬畏修士，只是一旦触怒了修士，这些凡人自是知晓绝难逃灭顶之灾，无怪一如此前的地头蛇冯昆，这酒馆中的酒客会对自己如此谦恭有礼了。

程飞扬无意惊扰这些城中百姓，急忙推辞道：“众位不必如此，我也只是来凑个热闹，莫扫了诸位的酒兴。”

见这少年修士如此通情达理，一众酒客感慨之余，更是热情的招呼程飞扬入座。

就在程飞扬暗自苦笑，有些为难之际，不远处一名灰袍老道扬声道：“小友若是不嫌弃，不如与老道同饮，如何啊？”

程飞扬正想探听城外的消息，闻言不由心中暗喜，急忙拱手道：“多谢道长，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程飞扬大大方方的入座之后，酒馆伙计就在一旁问道：“不知仙师有何吩咐？”

“这……”程飞扬不禁有些为难，今日还是生平第一次来这天云城酒馆，也不知这酒馆之中有何美味佳肴，竟能引得各路修士趋之若鹜。

程飞扬尚未发话，一旁的老道就大大咧咧的说道：“添置一副碗筷，来一坛青叶玉霜酒，再来些上好牛肉。”

程飞扬看了看桌上被啃得一片狼藉的烧鸡，又望了一眼陶醉在杯中之物的老道，心道这老道全无修士风姿，还真是一个放浪不羁之人。

待酒菜上桌之后，老道连忙招呼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小友，切莫辜负了这美酒佳肴啊！”

程飞扬倒了一杯酒，浅尝即止，慢慢回味这辛辣刺鼻的烈酒。见这四周一众修士皆是大口大口的喝着烈酒，为了一些琐事争论的面红耳赤，程飞扬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这酒馆之中的修士怎会皆是这般模样？

老道似看穿了程飞扬的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怎么？小友初来这天云城吗？”

程飞扬缓缓点了点头，道：“道长看出来了？”

“你可是在诧异？为何老道与这酒馆之中的修士会这般放浪形骸，全无修仙之人的风骨？”老道也不避讳，直言相问道。

“不瞒道长，在下确是有些不解。酒色伤身，乃是修仙之道的大忌，道长不会不懂吧？”

老道脸上闪过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一口将杯中烈酒灌入喉中，接着叹息道：“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懂的。”

程飞扬心有不服，皱眉道：“纵然道长和诸位道友已然看破生死，想在这天云城中安乐逍遥，行事也未免有些不雅吧？”

“未成元婴不得真，无边大道梦空成。”老道一时兴起，竟扛起桌上的酒坛，大口大口的灌起了烈酒。

老道灌了几口坛中烈酒，接着醉眼惺忪的看着程飞扬，缓缓道，“小娃儿，这酒馆之中的修士与老道一般，多是寿元将尽，又自知无力突破修为、逆天改命之人。生老病死虽在所难免，可是我辈修士不同于凡人，皆知只要突破修为便可延寿百载，却偏偏触摸不到那一线生机，只能坐以待毙。不甘心，老道实在是不甘心啊！”

程飞扬望着这醉醺醺的老道，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从这酒馆之中的修士口中打探一点消息，不料这城中酒馆竟成了这些满心怨气，而又不知进取之人的发泄之地。看来自己来错了地方，应该去那清雅的茶楼之中打探消息。

老道见程飞扬站起了身子，不由惊疑道：“咦？小友，你这是想去哪里啊？”

“前几日听闻那凶名赫赫的尸阴宗在蓬莱仙境死灰复燃，那妖邪宗门当年犯下诸多杀孽，今次卷土重来必会掀起阵阵腥风血雨。在下虽是一介无名散修，这除魔卫道之事，却也是义不容辞。今日我来这酒馆不过是想从各位道友口中打探一下那妖邪宗门的消息，只可惜在下来错了地方。”

大义凛然的说完这番话，程飞扬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烫，急忙转身走向了酒馆之外。

“等一等。”

程飞扬刚一走出酒馆，那老道竟摇摇晃晃的追了上来。

“不知道长还有何指教？”程飞扬微微皱了皱眉，不愿与这邋遢老道多做纠缠。

真元一起，老道长舒了一口气，顿时将腹中大半酒气逼出了体外。程飞扬急忙屏住呼吸，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这老道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老道眼中虽还有几分朦胧醉色，此刻却也是醉意全消，正容道：“指教不敢当，听闻小友同老道一般，只是一介散修，不知小友想去哪里打探消息啊？”

“我听闻这城中茶楼酒肆多有修士聚集，既然这酒馆之中皆是一群醉生梦死之辈，我自然是要去那茶楼打探外界消息。怎么？有何不妥吗？”程飞扬一振袍袖，当即想要摆脱这不知所谓的邋遢老道。

老道急忙一把拉住了程飞扬，满脸凝重道：“小友有所不知，城中那几家茶楼不比这酒馆，莫说是城中百姓不得入内，即便是我等散修，若非与那几大正道宗门的高人交好，也是无缘入内。你初来天云城，不知深浅，若是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只怕会惹来大祸。”

程飞扬心中有些惊诧，不过还是拱手谢过了老道的一番好意，随即又问道：“如道长所言，那几家茶楼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这天云城中各方势力盘踞，我等散修行事若不小心谨慎，就休想在这天云城中有自足之地，”老道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沉声道，“也罢，今日贫道与小友也是有缘，城中几大势力也会给老道几分薄面，就陪你走一趟吧。”

程飞扬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心中不免有些警惕。常言道人心险恶，这老道无事献殷勤，只怕是另有所图。如今自己伤势渐愈，观这老道的修为又远在自己之下，即便这老道胆敢对自己图谋不轨，一如当日的七宝琉璃阁长老，也定会让其自食恶果。

“既如此，就劳烦道长了，还未请教道长道号？”

老道微微一笑，答道：“贫道清平。”

“清平道长，请吧！”

二人正待去茶楼探听消息，身后却传来了那酒馆伙计的颤声呼喊。

“二位仙师似忘了付这酒钱。”

清平道人一拍脑门，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几枚制钱，扬手丢给了那神色慌张的酒馆伙计。

程飞扬见了这几枚制钱，不免有些好奇，便问道：“除了灵石之外，这天云城中的百姓还收这制钱？”

“灵石？”清平道人怔了一怔，随即朗笑道，“灵石仅是修士之间易换丹药、法宝之用，于这等凡人而言太过贵重了。早在数十年前，几大宗门便炼制出了这些制钱，来这天云城的修士皆会以灵石从几大宗门那里易换大量制钱，用以和城中百姓置换那些世俗之物。”

听了清平道人这番话，程飞扬不禁暗自苦笑。难怪此前冯昆那厮会面露贪婪之色，前几日外出购置清水食粮之际又引得那几家商户百般献媚，原来都是将自己这个暴发户当成冤大头了。

程飞扬暗自惊心，自己在修仙界中涉世未深，这个教训也是不冤，只是日后还需更加小心谨慎，免得招来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