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个人的战争
作者:蚊子路过留条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582

“希律律!”

宝马通灵,见十余枝羽箭漫天而下,罗艺身下白马前蹄上扬,亢然长嘶一声,猛地将自己的主人掀到一旁。

“素风!”

罗艺摔在地上就势一滚而起,却见素风身插七八枝黑翎长箭,琥珀色的眼珠完全变成血红,马头一低,四蹄翻飞,向那十余骑猛冲过去。

黑翎长箭的制作非常考究,三棱箭头穿透力十足,每一枝射在素风身上的长箭都没入寸许,漆成黑色的箭杆随着马身上下摇摆,鲜血顺着箭杆潺潺而下,在纯白的马身上绚烂起一片迷蒙的晚霞。

那些铜面骑军显然也没见过如此悍勇的战马,手持长弓呆了片刻。只是片刻时间,血葫芦一般的素风便卷入这小小的军阵之中,仰天长嘶,如龙啸九天,见马就踢,见人就咬,悍勇非常。

素风带来的浓浓血腥味让其他战马不安的躁动起来,马身上的铜面骑军一面大声呼喝着安抚自己的战马,一面举槊刺向素风。

素风悍勇,可怎奈身形庞大,只能勉强躲开要害。每一槊下去,就激起尺余高的血箭。随着失血量的增加,它的身体开始迟滞起来,眼中的疯狂之色慢慢褪去,流下两行血泪,随着血泪一起消失的,是它对主人的最后一丝眷恋和未能随主人驰骋天下的遗憾。

“死!”

罗艺目呲欲裂,大喝一声,一刀将最外围一名铜面骑军斩为两段,抄起对方的马槊,纵身跃上无主的战马。素风悍不畏死的反击,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他得以未受一箭平安扑到对方阵前。

看到爱马护主惨死,绕是罗艺平时性情淡漠,此时也是血脉喷张。只见他一手挥刀一手持槊,两腿猛夹马腹,疯狂卷入对方阵列之中,手中横刀马槊连挥,转瞬间连杀七人。

透阵而出,他的马槊不知道留在了哪个对手的身体里,横刀也不复开始时锋利,可罗艺却一点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他探手将背后马弓摘下,边跑边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反身连射两箭,将追的最近的二人射落马下。他勒马转身,深吸口气,指着远远追来的十余名铜面骑士,怒喝道:

“你们都要死!”

三十余人的拦截队伍转瞬之间死了一小半,剩下的人看着罗艺满是鲜血的狰狞脸庞,面面相觑,畏缩不前。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的人,赏十金!”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两黄金,那可是足足四百吊钱。十几人的铜面骑士队伍高喝一声,队形散了散,却很快汇集。似乎是看出对手的不凡,众人不再藏拙,十几人的马队汇集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冲阵,猛地向罗艺冲去。

面对熟悉的军阵,罗艺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着便紧抿双唇,刀背一砸马臀,迎了上去。

“当!”

罗艺双手猛地一个下斩,用横刀砍断了一名青铜骑士的槊杆,趁对方一愣神间,顺势沿着肩头将他砍为两段。

脆弱的槊杆证实了他的怀疑,大隋立国伊始,很多东西都是粗制滥造,除了那几千具装甲骑装备优良之外,剩下的骑军用的马槊不过都是木杆加一个枪头,那样的东西,一劈就断,就算不劈,冲阵的时候连挑三人槊杆也会受不了断为两截,这些,从军多年的罗艺很清楚。

其实他从开始见到对方的战马就开始怀疑了,这些战马屁股上都覆以薄毯,那是军印的位置,而之后的箭雨更是让他怀疑更甚,大隋军备中羽箭都是白翎箭,对方为了掩饰,羽箭却是乌翎,而且是那种毫无光泽的黑,很明显是经过墨染。

这些人应该是大隋的军人,不知是边军、是府兵、亦或是郡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战场相见,父子亦是生死仇敌。杀死同僚带来的压力让他胃肠翻滚,但他无法不继续挥刀。迟疑就是死,卫王殿下的教诲一直响在他的耳边。他才十八岁,远不到能勘破生死的年纪。

两名距离他最近的铜面骑兵猛然改变方向,快速夹了过来。马槊利于大规模冲阵,却不利于与人缠斗,面对武艺高超的罗艺,二人同时弃槊拔刀。

“啊!”罗艺大吼,凭借臂长的便宜,率先向左侧的对手劈去。这是完全不符合骑兵战术的一招,刀的优势在于切削而不是砍剁,马上使刀的高手通常来说更喜欢凭借战马的速度在对手身上划开一道血口子。而大力猛砍很容易将刀劈折,一旦兵器断了,骑手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铜面骑士冷笑着用手中横刀去拨罗艺的刀刃,他已经看见了黄澄澄的金子在向自己招手。这是首领给大家开出的最新赏格,有了这十两金子,孩子他娘就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照料田地,也不用夜夜坐在院子里映着月亮编草屑了。当兵是为了吃饭,给奶就是娘,至于对手是谁,不好意思,这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锵!”兵器相交的声音与以往截然不同。铜面骑军感觉到了手上重量的变化,他本能地抬头,发现一道金光击破了自己用弯刀划出的曲线,径直地劈到了头顶。

人头裂开,血一下子喷了出来,借着战马的惯性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罗艺的身体在血瀑下冲过,登时变得红彤彤的。他无暇去抹脸上的血,凭借屡经战阵锻炼出来的本能侧了侧身,另一把横刀贴着他前胸划过,把阿史那燕送给他的黄羊皮比肩齐齐地切成了两半。

罗艺顾不得检视自己是否受伤,将长刀重重地扫在与自己错镫而过者的腰梁上。下一刻,他听见了脊骨断裂的声音。侧了侧头,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第二名铜面骑士的身体突然像被雹子砸过的麦秸一样折了下去。

‘素风,看到了吗?我要用他们的血给你陪葬!’罗艺在心里狂喊。素风是他给自己那匹野马起的名字,当初鱼俱罗听了还说像娘们儿一样。可是就是这匹名字像娘儿们一样的马,却救了自己一命。

又一个铜面骑士冲了上来,罗艺和他换了一招,将其甩到了身后。他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骑兵交锋,两马交错也就一刹那的时间,就算你武艺再好,也不过一两招,一旦错过,也就失去了杀死对方的机会。

没等他有时间懊悔,耳边突然传来的风声,本能地一个镫里藏身,他将刀光避了开去。偷袭得手的铜面骑士手中的横刀在半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圆弧,斜着割向罗艺的脖子。

避无可避,罗艺只好将横刀横着伸出。刚才的分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但这一眨眼的错误已经足以要了他的命。现在,全部希望就寄托在横伸的弯刀上。如果对手执意落刀,挨上一刀的自己难逃一死,对方也定要被弯刀开肠破肚。

可是很明显,那个铜面骑士不愿本归自己的十两黄金白白落入其他人的腰包,无奈之下,他横刀下探,挡开了罗艺这以命换名的一招。

“啊??!”罗艺狼一样嚎叫着,拼了命地向前冲。只要是与他靠近的人,他手下决不留情。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身上破碎的皮甲淌下来,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罗艺浑身上下都红了,只剩下满口的白牙还在闪烁。他号叫着,车轮般挥舞着当初北上突厥时卫王殿下特意送给自己的横刀。刀光从阳光下滚过,滚起团团血雾。几个铜面骑士迎面撞入他的刀云中,血肉横飞,还有几个被如此凶悍的刀光吓得胆落,纵马向两翼逃开。

一杆闪亮的马槊映入罗艺的眼帘,他杀气纵横的双眼中闪出一丝疑惑。这是马槊?在见到自己手上的功夫之后还敢于用马槊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对方当然不是疯子,那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铛!”

被鲜血染红的横刀和坚硬的槊杆相交,擦出一溜火星,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罗艺只觉虎口一热,横刀盘旋着飞了出去,好在双方马头已经错过,对方再想出手,就得等下一回合了。

前方已无敌人,罗艺勒马转身,将马鞍旁的弓箭摘下,抽出一枝羽箭,虚搭在弦上,对着对面仅剩五人的铜面骑军。

“你很强!但是,你必须死!”持槊骑将长槊平举,指着罗艺大声喝道。因为有面具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瓮声瓮气的。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去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将会有多少人因你们而死?”罗艺心中大恨,忍不住反问一句。

“你真是天真!”

那铜面骑将哈哈一笑:“人生短短几十年,或死于沙场,或死于疾病,或死于宵小之手,你可救人,却无法保证他不死。我没有你那么悲天悯人,只要自己活得好,哪管他人死活!”

他似乎没有再多说话的兴趣,手中长槊斜指,身边仅剩的四名铜面骑士嘶嚎一声向前冲来,而他也驰马在后,只待罗艺露出破绽时挥出那致命的一击。

罗艺手中只剩下了弓箭,他两指轻捻,双臂一开,羽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画了道弧线,径直没入最前方一骑的脖颈中。

“嗖,嗖…….”

没等对方做出反应,罗艺再次开弓搭箭,两箭紧接着发出,锋利的三棱锥刺破两名骑军的胸甲,将二人射落马下。

马蹄翻飞,百步距离转瞬即至,罗艺还未来得及开第四次弓,一柄雪亮的横刀已经当胸砍来。

好个罗艺,面对必死之局,他左手用手中长弓之背抵挡,右手转捏为握,将手中羽箭猛地抛出,没入对方青铜面具露出的右眼之中。

这名骑军难以置信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伤眼,惨嚎着,挣扎着,抽搐着,身子一软,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罗艺手中最后的武器也在刚刚一击之中断为两截,几乎同一时间,一匹斑斓的斑点兽冲到他马前五步,三尺槊刃仿佛幽灵一般从前方探出,向罗艺的哽嗓刺来。

“嘿!”

避无可避,情急之下,罗艺探手入怀,反手一甩,丢出一个黑漆漆的暗器。

“哼!”

马上骑将似乎对罗艺的垂死挣扎不屑一顾,手腕轻抖,坚硬愈铁的槊杆在他一抖之下,居然微微弯曲,槊尖微动,迎上那黑漆漆的暗器。

“哗!”

这骑将想着挺好,先挑开那暗器,紧接着槊尖下压,将罗艺挑落马下。可谁成想那暗器却是齐国远送给罗艺的石灰粉包,只能躲,不能挡。他这一挑之下,整包石灰粉顿时来了个天女散花。

“卑鄙小人,痛煞我也!”

此人戎马一生,杀人无数,谁成想最后居然着了这下三滥的招数。有不少的石灰粉末都顺着青铜面具留下的缝隙钻进了他的眼睛,石灰入眼,火辣辣的疼。要说此人也算是英雄,强忍剧痛,手中马槊挥舞,将自己护在其内,只待疼痛感稍弱,就要将罗艺碎尸万段。

可罗艺这等招数都使了出来,又哪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只见他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个短小精悍的臂弩。臂弩精致非常,不过巴掌大小,弩箭是纯铁所铸,通体漆黑,尖端有一丝蓝汪汪的颜色,让人看了微微胆寒。

罗艺在心中叹口气,如果不是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超过他自己的生命,他就是舍命不要,也不会用丢石灰、射臂弩这样不光彩的招数。

弩箭脱手而出,罗艺看也不看对方死不瞑目的尸体,翻身下马,捡起几个干粮袋和水囊,又伸手扯过一匹无主战马,一人双骑,继续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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