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个燕京城自昨儿个夜里就戒备森严，细心的百姓都已经发现街上巡逻的禁卫军比平日多了三倍。这还算不得什么，更骇人的消息是，朝中四品以上的文武大员们都进宫听候圣训，直到夜里还未回。
甚至起了这样一种传言：帝都地震，乃是天子驾崩之兆。
这夜的皇宫，就像严冬腊月的冰河霜冻，看似冰封坚厚，实则暗潮汹涌。最不平静的，便是太监李归林。
眼前这阵势，从庆嘉三年就在李归林脑子里演练过无数次，可真到了这十万火急的当口，他只觉自己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李归林从偏门出宫，怀里揣着圣谕，皇帝的嘱托在耳边响起：“……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便带这手谕去恭王府……恭王自有安排……”当时，皇帝这番话把李归林吓得不轻，哪有人连自己寿限都能预料到？但这几年下来，李归林眼瞅着皇帝一次次毒发，那症状，真真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敲开恭王府后门，便有小厮提着灯笼走过来，其后就是恭王丰澈，见了李归林，恭王一瞬间的怔愣，继而哀痛地低问：“……到时候了？”
李归林红了眼圈儿，点了点头，将藏在襟怀的东西掏出来，递与恭王，道：“皇上说，只要把这个交给王爷，王爷自有安排，”拿袖口擦了擦眼泪，“杂家不能再留了，告辞。”
李归林走后，丰澈拿着皇帝手谕回了正厅，却站在珐琅灯旁发起了怔。自庆嘉二年，他离开皇陵，受封恭王，纳赵妏为恭王妃，如今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这安逸美满的幸福日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妏原本坐在灯下纳鞋底子，听到动静儿便过来问，“莫非，主公他……”她发红的眸子望着他，还没说完便哽咽起来。
丰澈望着她秀美圆润的面容，点了点头，揽她入怀，地上一双淡淡的影子幽幽摇曳。
下一瞬，赵妏就好似变了个人，她高举一个紫檀描金盒子，跪在丰澈面前，肃然道：“ 请恭王完成主公遗命。否则，我与一双儿女就此追随主公入黄泉。”
那是颐朝历代君王存放遗诏的盒子，丰澈自是认得。四年前，丰曦亲手交与他保管。而他丰澈的妻——恭王妃赵妏，却是玄冥教使徒，蛰伏皇宫多年，亦是丰曦用来挟制他的一枚棋子。这便是代价。
丰澈思绪恍惚，四年前，皇帝那番话仍记忆犹新：“这盒内共有两道遗诏。朕一旦有不测，则由皇后之子继位、皇后辅政……朕若不在，以皇后之才，朝中再无人能压制，恐有一日会篡权。前有薛后之祸，朕当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幼帝亲政后，皇兄便可取出第二道遗诏，令皇后自裁……陪葬皇陵……与朕共眠在玉石棺内……”
彼时，丰澈不愿再次陷入权力争斗的洪流，自嘲轻笑，问丰曦，“皇上为何不自己下诏？”
皇帝沉默许久，静静地说，“朕舍不得。”他眸中闪过一丝悲凉的无奈。
丰澈抬眸，望着自己这个弟弟，竟心中隐隐作痛，幽叹一息，道，“皇上不怕臣有谋反之心？”
皇帝微微倾身，道，“朕知道，你不会，也不能。”
丰澈本已无心夺权，只倦然淡笑，不再说话。直到赵妏出现，他便心知自己确是不能了。不愿再被牵制，丰澈也曾试着拒绝、逃避她，可世间又有几人能逃得出“情”字？
丰澈幽幽一叹，将赵妏扶起，接过紫檀盒，亲吻她的额头，心思拧搅，竟是无言。
“去，我等你回来。”赵妏柔声对他说。
丰澈再不耽搁，连夜赶往宫中。临走，只听赵妏惋惜道，“只可怜那女子，本是锦绣芳华，今后只能独守空宫……唉，主公那般真心待她，偏教佳人空负韶龄。”
蓦地，丰澈回过神来，嘴角露出寒凉笑意：“倘若换做是我，既自知命不久矣，必不会娶真心喜欢的女子……正因如此，我辈才难登金銮。”
“能辅佐幼主之人，唯有纳兰玉卿……可她早晚要……”他忽然不再往下说，诡秘地叹了口气，道，“皇上不得已而为……却是狠绝的好手段。”
丰澈细了细眸，不禁想起昔日少邪君醉酒当歌、洒脱不羁的模样，又是一叹，“她那样的人物，后半生就要被绑在金銮座旁了。一个情字，即便是利用，也能教人心甘情愿罢。”
李归林回了宫，沿着宫道过明德门，再绕到太极宫还有好长的一段路，他出宫时，还是十一月二十二的夜里，再回到太极宫寝殿已是十一月二十三子时末。
太极宫四周已经森森立着数层羽林卫，寝殿中灯火通明、皇帝生死未卜。偏殿中又隐约传出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宫人们端着一盆盆热水鱼贯进出，李归林端详这情景，便知皇后要临盆了，搓着双手，眉心拧成麻绳：喜事、丧事……竟是凑到一起了。忽而掌掴自己两个嘴巴子：“呸，乌鸦嘴!”
当值的太监苏昭安迎了上来，也不行礼，只急促的朝李归林道：“公公快进去。”
等上了台阶，踏入殿门，只听寝殿中竟悄然无声。李归林绕过帷幔，朝里一望，皇帝正静静仰躺着，半睁双眸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双手紧紧抓着锦衾，颧骨红似火，眼看是要“大渐”了。
李归林强忍悲痛，而且尽力保持平静的声音：“皇上，奴才已将圣谕送达。”
皇帝仍没有动静。李归林不由呜咽出声，裴相按住他的肩头，低语，“别出声。”裴然一直守在太极宫，从日暮到深夜，他的衣襟为冰冷的泪水湿透。
李归林怔愣地望了眼裴相，立即止了哭，侧耳听去，一墙之隔，皇后生产的呻吟声不时传过来，叫人听着焦心。
李归林看出来，皇帝是太疲倦了，迟迟不肯合眼只是放心不下皇后，他万箭攒心，又实在为皇帝的苦熬难受，想起这些年皇帝对自己的恩德，不禁无声抽噎起来。
黎明时分，殿内隐约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内侍来报：“皇后诞下皇子。”
皇帝听见了，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阖上双目……俨然是断魂前的绝唱。
李归林眼见皇帝“回光返照”的笑，心中虽有准备，仍是如罹雷击。
玉卿也顾不得看一眼孩子，挣扎着下了床，身上血迹斑斑，踉踉跄跄走过去，跪倒在龙榻旁，扑到他身上，哭喊着：“丰曦，你今生负了我……你若要死，便也带了我下黄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老太医用颤抖的手去探一探皇帝的鼻息，强忍悲痛，泣不成声：“皇上……殡天了。”
玉卿已哭得昏死过去，血流不止，裴然竟不顾忌讳，抱着皇后匆匆离去。
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张玦自从跟随裴相以来，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未曾见过他半刻惊乱之态。那玉树梨花一样的人，只要淡笑着站在那里，便知天塌下来都由他撑着。
可今日里，今日里……张玦与众臣们一并被锁在明乾殿里过了一宿，心中已经暗暗猜测了各种可能。他踮着脚儿从门缝里瞥见裴相的身影匆匆闪过，那一身蟒袍玉带竟沾染了血迹！张玦骇然，失魂落魄地举袖擦汗，心神如风中落叶般没个定处。
少顷，恭王丰澈入宫，宣读皇帝遗诏。
宫人们呼天抢地的嚎哭声传来，太极宫外早就乌压压跪了一地的文武官员，黎明的哀音，震撼帝都。
东方天际泛白，惨淡的白里透出铁色的灰，沉沉从天上压将下来。帝都的清晨被沉沉钟声、臣子们的嚎啕哭声惊破，飞鸟刮刮低叫着掠过长空，翅膀似将云层也撕裂。
那钟声从皇宫传出，帝王崩殂，钟鸣九响，回音不绝。呜咽沉重的号角随即从宫城四面响起，直达帝京，将天下举殇的噩耗传入每个臣民耳中。
卯时正，宫门轧轧开启，白衣服丧的九列使者，分别从宫城九门飞马而出，手执哀诏，将这天地翻覆的大事传往天下州郡。
庆嘉六年初冬，光武帝丰曦驾崩，太子丰晟继位，尊皇后纳兰氏为皇太后。丞相裴然为辅政王、太子少傅。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作者自己把自己给虐到了，有些凌乱（大哭)。事情是这样的：
丰曦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仍旧娶了女主，他是很爱的女主的，但是这份爱里又带了些“算计”和“自私”。
1）算计：
a:纳兰玉卿可以辅佐他儿子理政。丰曦好不容易夺位成功，肯定不想皇位被丰淳（丰毓之子）继承。但是丰曦也做出了妥协——假如玉卿真的木有孩子，就把丰淳过继来（丰曦为了玉卿，决定忍了）。
b:丰澈的作用——牵制玉卿。他知道自己一死，没人能压制玉卿，江山有改姓的危机。于是丰曦给了丰澈一道密诏（类似尚方宝剑之类），等小皇帝能亲政的时候，就赐死玉卿，让她殉葬。丰曦的爱，是带有点“掠夺性、独占性、侵略性”的。（大概幼年经历使他格外害怕感情受伤害。）
c：赵妏的作用——牵制丰澈。赵妏是玄冥教使徒。对玄冥教是绝对忠诚的。当初丰曦把赵妏送给丰澈，就是这个意思。丰澈同学果断拒绝，结果还是……娶了赵妏……
2）自私：明知自己只有四五年寿命，丰曦仍然娶了玉卿（他从小被抛弃，内心有伤痕，太害怕失去玉卿）。这是他唯一的自私，所以他曾说：“就怕你会怨我，会恨我。”
最后关于丰晟。
我想了半天想得快破头了，才显出“丰晟”介个名字。
有时间有精力的大人们可以帮忙想个，类似“丰胤、丰烨”就算了。
PS：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因为丰曦之死而弃文
（不要随意抛弃某妖~~~~~orz.....)
当然如果真的弃文的话，拜托不要发留言告诉我。
我会很伤。。。。。。丰曦童鞋不死，后面的故事就没法写了。
【这是本文的第一个虐】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