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真的很平凡，他长着一张极为大众，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脸，穿着一件早已过时的陈真服，左胸的上衣口袋，还别着一只钢笔。

不过唯一有点有异常人的是，他的脸在审讯室前的强光灯下显得有些白——那明显是没有见过太多阳光的细皮嫩肉的白。

年轻人在门口站定后，他的眼神便扫向了“挂”在窗口的楚戈：“楚戈？”

楚戈抬头，当看清楚了年轻人的样子后，他心中微微动了动——这个年轻人，怎么看，他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年轻人的身侧，若有若无的有一丝雾霭在波动着，这让他的人在楚戈眼中看起来有些模糊。

下意识的点头，楚戈仿佛抓住了什么，他抬头望向年轻人，开始在心底期待。

松子松开了抓住楚戈衣襟的手，他眉毛一皱大踏步的走向年轻人，厉声问道：“这里是审讯室，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知道这是审讯室。”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平静也有些悦耳，这时他从楚戈身上将视线收回，望向叫松子的警察，但这个望……却只是看向他的方向而已，他的眼神中，仿佛就没有松子这个人存在似的，只是平静的望向前方。“我是环卫会的，我从正门进来的。”

说完，年轻人轻声问：“如果你还要问我来干什么的话，我也告诉你——我是来接他走的。”

年轻人一连串的话没有给松子任何思考的机会，而当他说完后，他无视了眼前的警察，直接走向楚戈的身旁。

“站住！”松子终于发飙了，一个自称环卫会的家伙，竟然大张旗鼓的敢说要在自己面前带一个刚刚实施了暴力伤害的嫌疑犯走人！这让他感到有点滑稽，而那个年轻人的态度更让他感到愤怒和耻辱，他手往腰间一摸，咔哒一声，手枪的保险已然打开。

“有种你再往前走一步。”松子冷笑着，将手枪指向年轻人的后脑勺：“妈的一个扫大街的也敢跑来装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年轻人却头也没回，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冷淡，甚至还带一丝戏谑：“虽然我的本职工作依然是搞清洁……但你还是别和环委会给弄混淆了。”说着年轻人回头看了松子一眼，淡淡道：“我觉得，你有必要给你们领导，最好是局长一级的领导打个电话，就说……”

说着，年轻人一字一句的将他所属的单位名念了出来：“环境卫生清理委员会的人来要人。”

“老子管你是环委会还是环卫会，老子……”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松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甚至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动静，他的嘴角便流出了咸咸的液体。而当他下意识的要开枪的时候，却发现手中的枪早已不知所踪。

“以后别张口闭口都是老子。”青年淡淡的说了句后，将手枪随意的丢到桌子上，然后抬手握住楚戈手腕上的手铐，咔嚓一声，手铐应声而断。

“跟我走。”说完后，青年看也不看傻愣在一旁就仿佛见了鬼似的松子，抬脚走出审讯室的大门。

……

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出房门，松子才抓起桌上的手枪——纯钢的枪管已经被捏成了鸭嘴。抓起电话，他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拨通了任分局副局长的姐夫的电话……

片刻后，他便如同一滩泥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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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过时陈真服（估计有人不知道这个衣服，大概是十几年前，电影霍元甲中陈真穿的那个衣服特流行，男生几乎每人一件……觉得穿起来特“港”……）的青年带着施文旁若无人的走出派出所大门后，将他带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然后，他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点起了一只香烟。

烟头一闪一闪的火光让施文觉得这个自称叫张锐的年轻人突然就多了一点点“人”气。

“是不是很诧异我的身份？”

“是。”楚戈老老实实的点头。

“刚才那个小警察说得没错，我是搞清洁的——不过我清洁的不是生活垃圾，而是……”说着，张锐猛吸了一口，烟头顿时亮了起来，让施文看清楚了他的表情——带着一丝苦笑和戏谑。

不知道念头从何而来，楚戈脱口而出：“不干净的东西？”

张锐赞赏的点点头。

自此楚戈心中的疑惑总算解开了。很显然，自称环卫会的张锐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救自己的，而自己能够让他来……显然，是因为自己认识一个自称是魂使的女孩——当他对紫棠纱一阵讽刺后，紫棠纱或许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躲在暗处，直到看自己他被抓才通知了张锐。

魂使，环卫会……这两个职业应该是有共同之处的。

“你能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多久了？”张锐弹了弹烟灰，仿佛就跟寻常聊天一样问道。

楚戈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的坦白：“一年多了。”

“看得到几级魂兽？”

楚戈一愣：“几级？”

“哦……是这样的，我们将魂兽分级——也就是那些看起来比较像怪兽的灵魂——一般来说，魂兽的体型和等级是成正比的……”

楚戈明白了，他很快道：“我能看到……胸口冒火的魂兽。”

“三级魂兽？”张锐惊呼道。

楚戈点头，他也有些诧异，难道能够看到什么魂兽也是有天赋的么？

“难怪……紫……”张锐自觉说漏了嘴，他摇头笑了笑继续道：“好吧，既然你能看到魂兽，而且你的战魂也是开启的……那我问你一下——你是否愿意加入环卫会？”

加入环卫会？

张锐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楚戈陷入了茫然中，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清紫棠纱到底是人还是鬼，而张锐……看起来虽然人气多一点，却总是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当然，楚戈完全可以用他们打交道的对象是鬼这一点来说服自己——但当他知道环卫会打交道的对象是鬼之后，他用得着考虑么？

然而，刚才张锐在审讯室的表现却不可抑制的盘旋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一个正常的年轻人，渴望权力和实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特别是在刚刚被权力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

仿佛看穿了楚戈的心思，张锐轻笑道：“你先不用忙着答应或者拒绝，还是先让我给你介绍一下环卫会吧。”

楚戈点头。

“不干净的东西，虽然……大家都说没有，但你已经知道且能看见，那就不用多说了，人死亡后还是会投胎轮回的。”

楚戈再次点头——既然都有鬼了，他觉得那些源自古代的鬼怪传说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

“不过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天庭菩萨之类。”张锐笑了笑，再次弹出了一根烟，又递了一只给楚戈后继续道：“简单的说，生命其实就是一段轮回，人死了，就得去投胎，然后清楚一切的记清除新开始——这不管你上辈子是做善事还是恶事——至少根据我们所知晓的，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是无法得到验证的。”

“轮回，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准则，不是哪个宗教哪本典籍就能够说清楚的。”

“但人与人毕竟不同，在进入下一次轮回之前，也就是人死之后，有些人的灵魂会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轮回规则滞留在人间。而这些原因，多半是因为在死亡前强自留下的某种执念——或是因为仇恨，或是因为欲望，或是因为留念。总之，如果在临时之前都保持着这些情绪的话，灵魂便极有可能脱离轮回之柱。”

楚戈听到这里插了句嘴，“然后……他们就会变成魂兽？”说完后，他猛地吸了口烟，好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平静一点。

“是的。当然，也并不是大部分都会迷失本性——毕竟家人的烧香拜佛和祈祷以及各种法事还是有点作用的。”张锐笑了笑继续道：“但有些执拗的灵魂却因为心中的执念，便会化成魂兽了。一旦成为魂兽，它们便迷失本性，只剩本能以普通的灵魂为食物，然后以此来壮大自己。”

“而我们环卫会，便是负责清理这些魂兽的。”

楚戈静静的沉默着，几秒种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魂使呢？”

“魂使？”张锐笑了，他摇摇头道：“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除非你自己去问某个人。”

见楚戈有些失望，张锐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可以提示一下的是，魂使……本职工作和我们是一样的。”

这句话已经足够证实楚戈的猜测了。魂使，环卫会……如果是同一个世界建立的和鬼打交道的部门的话，那必不会用两个名称的。更何况，楚戈发现，张锐和紫棠纱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紫棠纱要么就是鬼气十足，要么就是人气十足。而张锐则是半人半鬼的那种……

张锐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即摸出一张名片：“好了，我给你留个电话，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尽管打电话过来。当然，如果你考虑好了，也可以打这个电话。”

说着张锐将名片放进楚戈手中，并和他握了握手：“再见。希望能够早日在环卫会见到你。”

……

目送张锐离去，楚戈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一直以为，自己因为能够见到鬼已经导致神经相当粗壮了。但现在他才发现，在真正遇到同样能够看到甚至还可以消灭魂兽的人类，特别是这个人还说出了转世轮回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之后，他的神经，还是脆弱了一点。

“魂使？环卫会？”

楚戈摇摇头，挥去如乱麻一般的思绪，缓缓走出巷子。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五十米左右，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子的身形也同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