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去的六年
作者:夏言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616

张保等人早在一旁准备好了,此时听到江逐流的命令,立即过来把非争按到在地。非争想挣扎,奈何脖子后面架了两把钢刀,所以只能任由张保将他反剪双手,捆个结结实实。

“县丞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非争大声嚷嚷道:“你放着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不抓,反而来残害我这个无辜的出家人,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江逐流冷笑着看非争表演,却不说话。

非争又冲田方安、毕常和黄章高声叫道:“三位大人,贫僧冤枉,贫僧冤枉啊!你们一定要还贫僧一个公道啊!”

黄章跨前两步,沉声说道:“江县丞,你这是作甚?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太荒唐了,今天你不须给本使一个交代。”

江逐流笑着说道:“黄大人稍安勿躁,下官马上就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保管令大人满意。”

田方安和毕常心中暗笑,饶你黄章奸滑似鬼,碰到江逐流恐怕也要只能吃亏了。他们二人虽然到现在仍弄不懂江逐流是怎么判断出非争和尚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但是他们知道江逐流一定是有十分的把握。因为江逐流刚才表现的那一套太神奇了。那些蚂蚁证人竟然象听了什么指挥一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非争和尚面前地匕首上面。

张保等人捆好非争和尚之后。又把他拖到椅子上,再用几道绳子绕过他的身子,把他和椅子捆在一起。

江逐流一挥手,狄青身后的两个衙役立刻收起架在狄青脖子上钢刀。

江逐流向狄青拱手道:“狄壮士,你受苦了。你且站立在一旁,看本官还你一个公道。”

狄青眼中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江逐流如何就凭一群蚂蚁就判断出他不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又判断出非争和尚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

江逐流弯下身子,捡起非争和尚面前的匕首,来到非争和尚面前,指着匕首手柄上的蚂蚁说道:“非争和尚,你可认得这匕首之上乃是何物?”

非争和尚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声道:“这小东西是蚂蚁。贫僧当然认得。”

江逐流呵呵一笑,道:“非争和尚,你万万不会想到,你杀害心观禅师的手段那么隐秘,最后却败在这蚂蚁这小东西上面吧?本县告诉你,正是这小小地蚂蚁告诉本官,你就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

点将台下,数万百姓鸦雀无声,他们已经知道方才发生的变故,他们此刻和田方安、毕常一样心中充满了好奇。这县丞大人究竟是凭什么从蚂蚁身上断定非争和尚是兴国寺命案的杀人凶手呢?

“县丞大人,你胡言乱语。死后会下阿鼻地狱,受拔舌之苦!”非争和尚怒言道。

江逐流摇头叹道:“非争和尚。胡言乱语的是你。所以,下阿鼻地狱,受拔舌之苦的是你非争和尚,而非我江某人。”

见非争和尚还要说话,江逐流伸手阻拦道:“非争和尚,本县今日不把你杀害心观禅师地经过说出来,谅你也不会心服。我现在就把这个过程说出来,你且听听。看本县说的对与不对!”

非争和尚闭口不言。

江逐流背着手道:“五个月前的某一天夜里,狂风大作。正是杀人越货的最佳天气。恰逢军卒狄青错过宿头,到兴国寺来借宿。狄青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来兴国寺借宿,正好给非争和尚你一个嫁祸于人的机会。”

非争和尚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江逐流没有理会非争和尚,继续说道:“当夜,非争和尚手持着一把手柄上缠着防滑黑布的匕首,潜入心观禅师的禅室把心观禅师杀害。顺便又拿起了心观禅师的赤金佛像,准备嫁祸于狄青。”

“非争和尚离开心观禅师的禅室,经过二道内门时忽然间想到,如果拿着满是血迹的匕首到嫁祸狄青,反而惹人怀疑,所以你非争和尚就到二道内门附近地放生池把匕首上的血迹洗去。可是你经过二道内门地时候,却不小心把匕首遗落在二道内门附近。这个等你回到禅房之后才发觉。可是你却不敢再去寻找匕首,因为天色太黑,你实在想不起匕首究竟是丢在何处,另外你也怕寻找匕首的时候被人发觉。”

“第二人,其他僧人发现心观禅师被害,你就趁机起哄,说是留宿在兴国寺地狄青是凶手。当大家去抓狄青扭送见官的时候,你又趁乱把怀里的赤金佛像放狄青留宿的床下,然后装作刚发现的样子,跟其他僧人一起返回狄青的房间,从床下找出这尊赤金佛像。从而为狄青杀害心观禅师找到一个作案理由。”

说道这里,江逐流停下,微笑着看着非争和尚,开口问道:“非争和尚,本县以上说的可曾正确?”

非争和尚冷笑道:“县丞大人,你自说自话,一派胡言,没有证据,你爱怎么说都行!”

“呵呵,”江逐流淡淡一笑道,“非争和尚,本官这就为你讲出证据,让你心服口服。”

江逐流拿着那把手柄上爬满蚂蚁的匕首说道:“非争和尚,本县前面已经说过,这小小地蚂蚁就是证据,正是这小小的蚂蚁告诉本县,你是杀害心观禅师地凶手。”

非争和尚讥笑地看着江逐流,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江逐流放下匕首,来到非争和尚面前,轻声问道:“非争和尚,你可有消渴之症?”

非争和尚身躯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江逐流,口中却道:“贫僧是有消渴之症,兴国寺众位师兄弟都知道,这有何稀奇。”

江逐流摇头道:“唉,非争和尚,你的罪行就败露在这消渴之症上。”

非争和尚双眼圆睁,紧盯着江逐流。

黄章、田方安、毕常也都盯着江逐流,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点将台下面数万百姓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也知道案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江逐流道:“本县向杏林名医樊轩请教过。凡是消渴之症的人不但尿液发甜,连身上的汗液也发甜……”

江逐流这话半真半假。古

的消渴症就是现在所说的糖尿病,江逐流的父亲就是病亡故的,自然对糖尿病的了解甚多。他知道糖尿病人不但是尿液含糖分多,身上的汗液也含有同样多的糖分。这中间的道理他不用向樊轩请教也能知道,他之所以请教樊轩,只不过是一个唬人的幌子而已。论起消渴症来,杏林名医樊轩之话的分量自然是比他这个县丞大人重得多。

“非争和尚,心观禅师遇害之日正是夏末,气温正高。加之凶手杀人时心中紧张,手掌中就分泌了大量的汗液。而那行凶的匕首上面又有黑布缠绕手柄以防滑,于是汗液就浸透了黑布。”

“而那把匕首被发现时,匕首的手柄上爬满了蚂蚁。关于这一点,仵作冯六、县尉张保,已经兴国寺的两名发现匕首的僧人都可以证明。”

“匕首的手柄上爬满了蚂蚁,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手柄的黑布上浸润的汗液中一定含有大量糖分。”

非争和尚终于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江逐流微笑着看着非争和尚,继续说道:“本县经过调查,又询问过为兴国寺僧人看过病的郎中,所有人都证明,兴国寺内只有你非争和尚患有消渴之症。”

“所以,本县就把你拘来,和狄青一同关在这帐篷之内,又给你们两人一人一把手柄上缠绕有黑布地匕首。架上四个火盆。让帐篷内的温度和盛夏相若,让你们二人大量分泌汗液。然后你们二人的汗液就把匕首的手柄浸润透。”

非争和尚身子逐渐瘫软。

黄章面色也越发难看。田方安和毕常两个却饶有兴趣地盯着江逐流,心中俱都暗自道小阳县丞果然是个人才,如果能拉拢到我方阵营里来,岂不是我方又添一员虎将?

“本县同时令县尉张保率人在野外寻找一蚂蚁巢穴,将它从地下整个挖上来,装入木箱子之中,抬入帐篷内。”

江逐流侃侃而谈。“当蚂蚁巢穴中木头箱子移到帐篷中时,受到帐篷内温暖的气温影响,巢穴中正在冬眠的蚂蚁就逐渐复苏过来。这些小东西冬眠了三个多月,此时正是饥渴难忍,于是都爬出巢穴寻找食物。”

“当蚂蚁爬到地毯上,经过狄青面前的匕首时毫无动静。经过你面前的匕首时却因为嗅到你面前匕首手柄上地甜味的时候,就纷纷地爬了上去,吮吸其中的糖分。它们却不知道,正是它们这个小小动作,告诉了本县,你,非争和尚,就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

非争和尚满头大汗,浑身瘫软,若非是捆在椅子上。恐怕早已经瘫倒在地了。

“你,你。你一派胡言!”非争和尚仍自强辩。

江逐流拍了拍手,张保立刻送过一只纸袋子。江逐流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纸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非争和尚,你仔细看好了,这可是当日你杀害心观禅师的凶器!”

江逐流用手提着匕首锋刃,在非争和尚面前晃了几晃,然后把这把匕首放在大土块之上。不一会儿工夫,这把匕首的手柄上也爬满蚂蚁。

江逐流提起这把匕首让非争和尚观看,口中喝道:“非争和尚,如今事实俱在。你还妄图狡辩吗?”

非争和尚面如死灰,他喃喃道:“贫僧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会栽在蚂蚁这小东西上。早知如此,贫僧应该把匕首地手柄也洗刷干净,这样你就不会抓到任何把柄了。”

江逐流冷笑道:“这个还是留待你到佛祖面前忏悔吧。下辈子如果你还要杀人,就千万不要再犯这愚蠢的错误!”

说罢,江逐流一挥手道:“来人,把杀人凶犯非争押入南牢,等候本县进一步处治!”

立刻过来两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抓住非争和尚的胳膊,把他拖出帐篷,押向南牢。

台下的数万百姓自觉地为他们闪出一条通道,这些百姓望向江逐流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江青天!”

于是马道口全校场的百姓都齐声呼喊道:“江青天!江青天!江青天!”

江逐流迈步来到狄青面前,躬身道:“狄壮士,你的案子已经审理完结。这五个月来让你受委屈了。你现在已经清清白白,可以离去了。“

狄青看着江逐流,清澈的双眼中含着泪水。这五个月来,无论在牢房内受到什么虐待、受到什么委屈他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现在案情大白,他平反昭雪,狄青却禁不住热泪盈眶。

他弯腰扶起江逐流,随即又一躬到地,对江逐流拜道:“青天大人,狄青一介军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青天大人能还狄青清白,让阎王殿前少一条冤魂,实乃是狄青的再生父母,以后青天大人若有事能用到狄青,狄青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狄壮士,言重了!”江逐流笑道:“还你清白地乃大宋律例,非江舟也!狄壮士含冤昭雪,实乃是可喜可贺,狄壮士还是快快离去,向家人报平安去吧!”

狄青又是深深一躬,道:“狄青再次谢过大人恩德。狄青这就离去,不敢打扰大人公务!”说罢狄青跃下点将台,起身离去。

台下数万百姓依旧为狄青让开一条道路,口中仍是欢呼“江青天”不停!

江逐流来到点将台前,拱手向台下众百姓道:“诸位父老,江舟不过侥幸破了兴国寺心观禅师被杀一案,这青天两个字万万是当不起了,请诸位父老莫要折煞江舟。”

台下百姓丝毫不理会江逐流的话,依旧是“青天、青天”地呼喊个不停。

田方安和毕常此时心情和来时大不相同,原来本想江逐流不过是个小小地阳县丞,却没有想到,江逐流断起案来竟然是这么匪夷所思,简直有神鬼莫测之功,夺天地造化之理。就拿兴国寺的案子来说,落他们两人手里,谁也不可能凭借匕首手柄上地蚂蚁就推测出非争和尚是杀死心观禅师的凶手。

想到这里,两个人心中俱都一寒。江逐流接下来还要审断方磊和方魁两位公子的官司,他会怎么断呢?

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章知道兴国寺的案子大势已去。他毕竟是见过大风▋情调整极快。他心道,既然田方安、毕常都看了我的笑话了,那么一会儿我且在烈火上浇上几勺油,让江逐流把火也烧向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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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逐流这边请田、毕、黄三位大人回到大帐篷,然后江逐流冲后面做了个手势,张保这边又指挥衙役用蒙皮把小帐篷搭了起来。众人皆迷惑不解,这兴国寺的案子都审结了,还把小帐篷搭起来作甚?

郭松也看到了手势,悄悄地从点将台侧跳了下去,沿着校场边沿向外走去。在场的阳百姓多数都认得郭松,所以自觉从边沿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到大帐篷内,方魁还没有把家产分好。江逐流也不去着急,让衙役送上来一壶热茶,请田方安、毕常、黄章三位大人喝茶闲聊,等候方魁做出家产分配方案。

田方安、毕常、黄章三个人本来就饥肠辘辘,此事被热茶水一涮肠子,更勾引起腹中饥火。毕常和黄章虽然饥饿,倒也勉强能忍受得住,可怜那转运使田方安,虽然长得肥头大耳,偏就他耐不得饥饿,此时肠子被热茶一冲,顿时就有点头晕眼花了。

“江县丞,你可否上前催促一下方魁,让他快上一点?”田方安抹了一下头上地虚汗。对江逐流道:“分家而已,又不是大姑娘生孩子,有那么难吗?”

江逐流还没有说话,毕常那边却接话道:“田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方魁不用心琢磨如何把家产分配停当,那方磊占先挑之利,方魁岂不是吃亏?”

黄章见田、毕两人斗了起来,心中窝火之意稍去。他悠闲地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热茶,一双老鼠眼东瞅西瞟,好不惬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二人方才看我的笑话,现在该俺老黄看你们的笑话了。

江逐流在一旁插言道:“田大人、毕大人、黄大人。我看方魁、方磊兄弟这分家之事还需要一点时间,要不由张县尉带领三位大人前去用饭,下官在这里等候方魁、方磊两兄弟的第一步分家结果,然后下官把他们的官司了结后,再去招呼三位大人?”

田方安肚子咕咕直叫,却抢先摇头道:“江县丞,本使暂且不用斋饭,就让张县尉陪毕、黄两位大人去用酒筵吧。”

方磊这官司到了关键时刻,我怎么能离去呢?若是我离去的时候,让方磊吃了亏。岂不是坍了丁相的面子?田方安心中做如是之想。

毕常心中所想和田方安并无什么不同,他心道田方安都抗得住。我毕某人就顶不吗?我和黄章去用酒筵,这方魁的官司该怎么判。江逐流还不是就看你田方安一个人地脸色了吗?

“呵呵,江县丞,还是让黄大人去用酒饭吧。本使就在这里陪田大人,观看江县丞你把方魁、方磊的官司审结好了!”

黄章心中冷笑道,饿一会儿肚子怕什么?在这里观看你们两家狗咬狗的笑话,也权当冲销饥火了。

“既然毕大人、田大人都不去用饭,本使也在这里陪着好了。江县丞不必多礼,你自管审理你的官司!”

毕常和田方安心中恼怒。知道黄章是宁可挨饿也要看他们两家的笑话。这个黄章,真真是个小人!

喝了两壶茶水。那边方魁走了过来,对江逐流拱手道:“县丞大人,方魁已经把家产分成两份,请县丞大人过目。”

然后方魁递给江逐流两份清单,上面分别列着每一份应该得到的财产。

江逐流点了点头,随手翻看了一下清单,然后对跟过来地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令兄已经把家产分成两份,你现在看看,究竟选哪一份?”

方磊从江逐流手中接过两份财产清单,心下却做了难。方魁分家产不易,他选家产却更难。方磊心中暗骂,这个方魁,看着五大三粗,猪头猪脑的,分起家产来去如此细致。

这两份家产清单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优点,让方磊很难取舍。他想要这一份,偏又念着另一份的好;若是选另一份,这一份中又有东西让他割舍不下。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呢?

江逐流笑眯眯地,一点也不心急,他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来人,给方二公子上一杯茶。”

有衙役连忙捧上一杯热茶,递到方磊手中。

江逐流对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你还是到方才的桌子旁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斟酌究竟应该选哪一份才好。切莫因为心急,选错了呢!”

方磊果然听话,端着茶杯,眼睛盯着财产清单,愁眉苦脸地到帐篷后的桌子旁斟酌去了。

江逐流又让衙役给方魁端上一杯热茶,让方魁在一旁歇息,等方磊挑选家产。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

田方安连喝了几壶热茶,到帐篷后面更衣数次,方磊却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有几次田方安明明都看到方磊拿着财产清单站起来了,可是方磊只走出一两步,又返回桌子旁坐了下来,显然这两份家产分配地十分刁钻,即使精明如方磊,也不好挑选。

毕常心中对方魁却是非常满意。这方魁别人都说他粗鄙无礼,有勇无谋,可是俺毕某人看他这次分配家产就分得不错嘛。看来这方魁也是粗中有细之人,也不枉俺毕某人起个大早从京畿道赶过来支持他一回!

黄章等着看好戏,可是好戏偏偏就不上演。他方才在心里咒骂方魁是个猪头三,现在又开始咒骂方磊猪头四。这方家两位公子简直是一对猪兄猪弟,也不知道帝党和丁党如何看中这两个宝贝来着。

可是随着时间再往后推移,田、毕、黄三人都有点顶不住了。他们身为京畿道大员,何曾挨过这样的饥饿啊。

黄章心中摇头道,这笑话不看也罢。俺老黄先去吃饭,回头听别人讲来也同样是笑话。

想到这里,黄章站起身来对毕常和田方安拱手道:“毕大人、田大人,你们二位在这里等候吧,小弟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实在是顶受不住。请恕

能陪你们了,先去用斋饭是了。”

说着,也不待田方安、毕常两人回礼,黄章揉着肚子匆匆而去,口中还自语道:“醉仙楼的全羊宴味道鲜美,上次黄某来的匆忙,这一次俺定要大快朵颐!”

田方安和毕常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黄章这句自语给勾引出来了!两人心中俱道,黄章这直娘贼,兀实可恶!去醉仙楼吃全羊宴吃就吃呗,还要念念有词,不是成心给我等过不去嘛?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对望一眼,俱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出饿火。两个人欲想跟随黄章一同前去,偏这方家两公子的官司已经审理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这一去岂不半途而废?可是若要不去,这腹内的饥火能把五脏六腑都烧化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田方安端起茶杯又咽了口茶水。这茶水一进肚子田方安就后悔,这哪里是什么茶水啊?这简直是沸油啊。腹内的饥火被这茶水一浇,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差点没把田方安烧昏过去。

“江,县丞大人,”田方安吞了一口唾沫,招手叫道:“本使和你打个商量,你看看方磊这官司能否押后一些,待本使前去用过斋饭之后再审不迟。”

毕常连忙接口道:“是啊,县丞大人,本使看就把方魁的官司押后便是。”

江逐流却抱拳道:“毕大人、田大人。下官对不起两位大人了。你看外面校场上数万百姓还在等候这场官司地结果呢。下官此时宣布押后再审,如何面对阳这数万父老?不如毕大人、田大人你们二人先去用饭。下官审理完此案,再去陪两位大人。”

田方安看看毕常,毕常看看田方安,两个人心中俱想,为了方家两兄弟分家产这如此小事,其他人都躲在后面看笑话,却让他们二人饿得死去活来的在这里陪审。值得吗?

就在此时,那方磊终于选定了一份家产,向帐篷前面走了过来。

江逐流看见,又悄悄地做了个手势。

守候在帐篷外的张保又向旁边一个衙役竖起了拇指。那个衙役立刻举着一把红旗,在空中摇动起来。

帐篷内,方磊走到江逐流的面前。拱手说道:“县丞大人,方磊已经挑选好家产。”

方磊把一份家产清单交回到江逐流手中,道:“方磊选另一份家产,这份家产请县丞大人处置。”

江逐流接过家产清单,招手把方魁叫过来:“方魁,令弟选了一份家产,这一份就留给你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方魁拿着家产清单,口中说道:“县丞大人,你不是说,这平分家产只是我们兄弟官司的第一步吗?那第二步呢?”

江逐流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方磊也欲开口发问。正在此时,忽然间听到校场之外锣鼓喧天。江逐流连忙道:“且不忙,待本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场下的百姓也等得百无聊赖。虽然说江青天方才断兴国寺的官司断得漂亮。让方魁、方磊两兄弟平分家产的法子也着实巧妙,可是这毕竟不是方家兄弟官司地最后结果啊。众人都等的人困马乏,也有路远的百姓开始退场离去。可就在此时,校场外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又把众百姓的兴趣提了上来。

江逐流来到点将台前,毕常和田方安也跟了出来,这一刻,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饥饿感。

从点将台望下去,只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进了校场。有近千人之多。队伍前面一百多人在敲锣打鼓,在这些锣鼓手后面。队伍又分成左右两列,每一列前头都举着一个巨大的横幅。

毕常和田方安看着那巨大横幅上面地字,不由得微微一惊,咦,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如此感谢方家兄弟?

原来左边的横幅上面写着:黄河灾民感谢方磊公子施粥之恩;右边的横幅上写着:黄河灾民不忘方魁公子送饭之德。

在两个巨大的横幅后面,还有无数小横幅,上面写着什么再世菩萨、救难罗汉之类的话语。

方魁和方磊两人也跟了出来,俱都看到眼前这奇异的场景,一时间两人都呆在当场。他们兄弟二人在阳县一贯是横着走路之辈,惧怕他们的百姓多了去了,但是感谢他们的百姓从来没有。虽然这次为黄河灾民施舍粥饭也不是他们兄弟的本意,但是最后出现这样的场面却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始料未及。两兄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退了两步,拱手向方魁、方磊二人说道:“恭喜二位公子啊!能在阳百姓中有如此口碑,非但是你方家地荣耀,也是我们阳全县上下的荣耀。本县要让你们兄弟二人地善举上达天听。明日本县就写奏本上奏朝廷,请皇上下旨表彰你们两兄弟。”

方魁、方磊两人面色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们在京畿道为官十多年,也没有见一个百姓送过什么万民伞,这方家两个二世祖只是施舍了几日粥饭,就赢得了数千百姓如此赞誉。

心中虽然如此做想,田方安和毕常还是走过来夸赞方魁、方磊两兄弟年少有为,善者仁心。

田方安、毕常两人是方磊方魁两兄弟靠山,他们私下里也拜见过两位大人,每次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何曾这样被当面夸赞过啊。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脚已经挨不着地面了。

校场内地众百姓不由自主地为黄河灾民让出一条道路,这近千黄河灾民且歌且舞地来到点将台前,然后横向分成左右排了开来。

锣鼓声忽然间停歇下来,一时间只有大小横幅在北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众人都纳闷,不知道这黄河灾民要做什么。

却见两个白发长者双手捧着一条红色的绸缎从灾民后面走出,来到最前排。

“请问方魁公子、方磊公子可在此地?”

两位白发长者躬身问道。

方魁和方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白发长者要做什么。他们两人偷眼望着田方安和毕常,在点将台上,毕、田二人官职最大,又是他们各自的后台,方

公子自然不好擅自行动。

江逐流笑着跨前一步说道:“两位老人家,方魁、方磊两位公子俱在此地,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两位白发长者齐声回答:“我们乃黄河灾民,为感谢方魁、方磊两位公子救我灾民万余名性命的大恩大德,特来向两位方公子道谢。”

江逐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老人家请上台来。”

江逐流一挥手,立刻有两名衙役跑下点将台,把两位白发长者搀扶上台。

江逐流对方魁、方磊两人道:“两位老人家找你们兄弟,你们还不上前答话?”

方魁、方磊踌躇了一下,这才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说道:“两位老人家,我等兄弟便是方魁、方磊!”

两位白发老人忽然拜倒在地,高声喊道:“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台下近千名黄河灾民齐刷刷地拜倒在地,跟着两位老人齐声喝道:“黄河灾民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江逐流和田方安、毕常等人闪到一旁。灾民们是对方家公子施礼,他们自然不能受。

方魁、方磊再是猪头,此时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连忙上前搀扶起两位长者,口中叫道:“两位老人家,你们诺大年龄,如此这般不是折煞我兄弟?”

然后又对台下灾民说道:“尔等快快请起。勿要如此!我兄弟不过是绵尽薄力,如何当得你等如此大礼?”

台下近千灾民又齐声说道:“方魁、方磊两位公子地活命大恩黄河灾民永世不忘!”

这才起身。

两位白发长者捧着手中的红色绸带对方魁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这乃是我等黄河灾民的一点心意,请两位方公子佩上。”

说着便把手中的红色绸带斜斜地披挂在方魁、方磊身上,方魁、方磊低头望去,只见方魁的红色绸带上写着“救苦菩萨”,方磊的绸带上写着“济世罗汉”。

一阵微风吹来。方魁、方磊两人身上绸带飘飘,“救苦、济世”之字若隐若现,再看着点将台上大小横幅,两兄弟的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忽然间两位白发老者放声大哭起来,方魁和方磊顿时慌了手脚,各自上前扶着一位长者问道:“老人家。何故哭泣啊?”

两位白发长者抽泣着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兄弟俱是我们黄河灾民的活命恩人。我们方才过来感谢两位公子时,却听人说你们两兄弟为了家产在这里打官司。听道这个消息,我们黄河灾民心中难受啊。你们两公子为了我们黄河灾民都能施舍家产,为何两兄弟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呢?你们两人俱都是我们黄河灾民地恩人,可是你们这官司纷争起来,让我们万余名黄河灾民该支持哪个呢?一想到两位恩公对我们有再生之恩却在这里因为家产纷争,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难过啊!”

“更有那些卑鄙小人趁机造谣生事,说两位公子施舍我们黄河灾民粥饭乃是沽名钓誉。说你们两位公子连亲兄弟都不能相容,又如何会真心救济我们黄河灾民。每当听到这话。听到我们的大恩人被人污蔑,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如撕裂了一般。我们恨不能去找人拼命。为两位公子洗刷耻辱啊!”

“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兄弟阖墙。却会让那些小人得利!我们两人今日就代表万余名黄河灾民向两位公子求个情,请两位公子的官司不要再打下去

方魁和方磊听到这里,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兄弟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道行善的乐趣。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敬确实比被人怕感觉要好上百倍,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也能被人称作再世罗汉、再世菩萨而不是恶大虫、五通神。可是这种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便又知道了因为自己两兄弟的官司被人看成沽名钓誉之辈。这种感觉真是让他们沮丧万分。

“两位老人家,你们莫要哭泣!”

心中虽然不是滋味。方魁和方磊还要劝慰两位老者,不能让他们在自己两兄弟面前放声大哭吧?

两位白发老者哭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我们黄河灾民实在不忍心看两位公子的善举被人污蔑。所以今日我等黄河灾民在这里恳请两位公子,不要再为家产打什么官司了。你们是亲兄弟,什么不好说?相互商量一下,谁多谁少你们两兄弟之间谦让一下就好了,就如同你们对我们黄河灾民一样。我们黄河灾民本来已经商量好了,为方大公子你建一座长生祠,为方二公子立一座功德碑。可是你们如此相争,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点将台下近千黄河灾民又拜倒在地,齐声哀声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能救苦救难,难道就救不了自己兄弟吗?”

方魁和方磊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见此情形就走上前来,对两位白发长者说道:“两位老人家,且莫哭泣。你们现在这里等候一下,待本官把你们地意思和方家两位公子商量一下。”

两位白发老者这才收住了哭声。

江逐流低声对方魁和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借一步说话。”

方磊和方魁往帐篷那边望去,此时天色昏暗,已经看不清楚田方安和毕常什么表情。

江逐流把方魁和方磊请到小帐篷内,让张保在外面守候。

江逐流开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方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做如何感想?”

方魁和方磊默然。过了一会儿,方磊首先说道:“县丞大人,官司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两兄弟还有退路吗?”

方魁也道:“不管那些灾民怎么说,总之俺是兄长,一定要胜过方磊!”

方磊立刻反唇相讥道:“我是嫡出,要胜过你!”

江逐流脸上伸手阻拦道:“两位公子,先莫争执!”

他望着两人说道:“你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胜负的含义吗?你们两兄弟争家产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胜过对方么?可是怎

能胜过对方呢?是你们两兄弟觉得自己胜了,还是让胜了呢?”

“本县觉得,真正的胜负不是在于你们自己,而是在于民心。只有老百姓认为你们胜了,那么你们才是真的胜了。否则,即使你们认为自己是大胜、狂胜,老百姓却在嘲笑于你,那么这么这样的胜利还有意吗?”

方魁和方磊沉思不语。

江逐流继续道:“既然胜负在民心,那么你们两兄弟真正的胜负就不在于谁分的家产的多少,而在于你们各自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

“本县认为,你们的官司打到现在就可以做一个了断了。首先你们实际获得的家产应该是非常公平,没有谁多谁少之说。这一点你们应该不会否认吧?”

方魁和方磊俱都点头。

江逐流继续说道:“你们的官司前后打了六年,就是别人不累你们两兄弟也累了吧?这六年时间内你们两兄弟能用来做多少事情?能获得多少欢乐?可是你们两兄弟却用来互相算计,互相计较家产的多少。你们算过没有,你们的人生有多少个六年?以你们两兄弟的才干,不去科考场获取功名,却在这里整日算计着和自己兄弟之间的争斗,很有趣吗?即使你们两兄弟无心功名,那么也可以邀请三五位知己饮酒赋诗、踏雪寻梅,甚至出入烟花柳巷。”

方魁接口道:“县丞大人。那烟花柳巷方魁经常出没……”

江逐流苦笑道:“即使你经常出没烟花柳巷之中,你真正快乐过吗?你正抱着歌姬地蛮腰之时,忽然间想起,马上就要和方磊打官司了,我一定要想好怎么样托人,万勿让方磊赢我,想到这里,你还会真正快乐吗?”

方魁摇头。

江逐流语重心长道:“现在多好。你们两兄弟都是赢家,没有输家。这次黄河灾民大张旗鼓地过来给你们绸带、送匾额,还要为你们兄弟二人建功德碑、长生祠,你们掐着指头算算,在阳县,古往今来享受过如此荣誉的有几人?你们兄弟现在有了这些还不知足。难得还要纷争下去,把这难得的光宗耀祖的荣誉给弄得一文不值,最终称为一个让阳县所有百姓嘲笑的笑话吗?你们就不怕阳百姓以后一提起你们方家,就说你们方家出了两个沽名钓誉之徒,假装行善积德,却连为了一点点家产,和亲兄弟翻脸吗?你们这样让人戳着脊梁骨,以后还怎么进入方家的祖坟,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方家列祖列宗?”

江逐流这话说得非常重,方磊、方魁即使再不在乎。也不能不在乎方家的声誉。两人都沉思起来,对江逐流地话有所意动。但是却苦于没有台阶。

过了片刻,还是方魁先说话。

“县丞大人。你不是答应过一定会让我比方磊多一些东西吗?”

“什么?”方磊也有点着急了,“县丞大人,你如此答应过方魁?你当初也是如此答应我的,说让我一定比方魁分多一些物品啊!”

“呵呵,”江逐流微笑起来,“是啊,本县是答应过你们两兄弟,让你们比对方都多一些东西。”

“现在。方魁大公子比方磊二公子多了一座长生祠,方磊二公子比方魁大公子多了一座功德碑。你们还不是皆大欢喜?”

“你!”

方魁和方磊没有想到江逐流竟然会如此答复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吧?把他们象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又是施粥,又是送饭,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县丞大人!方磊不服你的判决,方磊不愿意就此罢休!”

方磊涨红了脸说道。

“对,我方魁也不愿意就此罢休!”

两兄弟倒不是一定要再争夺家产,只是他们觉得县丞江逐流太可恶了,竟然想用这样的判决就把他们打发走。

“呵呵,你们真的不服?”江逐流笑眯眯地说道:“别忘记了,你们在我这里立有字据地。”

江逐流从怀里掏出字据,在方魁和方磊两人面前晃了晃,“这字据上怎么写,你们不会忘记吧?”

方魁和方磊死死地盯着江逐流。

江逐流道:“功德碑和长生祠,多好的东西,你们两兄弟真不想要?”

方魁和方磊两兄弟都没有说话。

“那好吧!”江逐流走了两步,从小帐篷后面拿起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两样东西,却原来是一只茶杯和一根筷子。

“方磊,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你比令兄多一只茶杯,你就心满意足,那么,现在本县就送你一只茶杯,让你比令兄多一只茶杯。”

“方魁,你当初又怎么说的?你说,只要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你就心服口服,那么,现在本县就送你一根筷子,让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

“县丞大人,你、你、你……”

方魁和方磊俱都哭笑不得,他们当初不过就是打个比方,谁能想到江逐流真的为他们准备了一根筷子和一只茶杯呢?

“我怎么样?”江逐流绷着脸说道:“你们二人的字据都在本县这里,本县也不怕你们翻悔抵赖!”

随即,江逐流语气一缓笑道:“好了,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本县知道你们的心意。还是到外面领黄河灾民送给你们的长生祠和功德碑吧。过了今日,本县一定在醉仙楼摆酒,向你们两兄弟赔罪。”

方魁和方磊对望一眼,两兄弟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兄弟感谢县丞大人的点化。这家产官司就到此为止,我两兄弟心服口服。”

江逐流点头大笑道:“如此甚好!希望你们两兄弟能放下心结,把这失去了六年时间补回来,你们若是还要争个胜负,考场之上、民心之间,都是你们的战场!”

说罢,江逐流一左一右拉着方家两兄弟地手,迈出了狭小逼仄的帐篷。

帐篷外,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