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海红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612

宿州灵璧县北的凤凰山南麓,在一道小山梁下有一个占地四五十亩的宽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叫许彦先,人都称其为许大官人而不名。

这位许大官人到这里落户安居,算起来头尾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据说,许大官人原是京中二皇子完颜守纯的门人食客,后来因主子一直不得那个死鬼皇帝——原名吾睹补,后来被世宗赐名从嘉的完颜珣,也就是那个放弃中都南迁至汴梁,后来又想要赵宋朝恢复岁币(自嘉定八年起,南宋已经连续三年未供输的岁币)供输,而挑起金宋战事——金宣宗的宠爱,而辞官搬到此地落户的。他来的时候是在正大元年夏四月,正好是金国当今皇帝完颜守绪登基的次年。有人猜测,许大官人辞官到这远僻之地来安家,肯定是与当年正月荆王完颜守纯被罢掉平章政事,改判睦亲府失势有关。

另外,还有消息灵通人士说,那年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端门上的瓦被狂风吹落的那天,那个穿着吊丧麻衣到宫外,望着承天门又笑又哭,还对问他的人说:“我笑,笑将相无人;我哭,哭金国将亡。”的人,就是这位许大官人派去触“新皇”霉头的敢死之士。

许大官人还有其他诸般种种怪诞的奇特异行,几年来传得沸沸扬扬,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传说的事是真是假,细民百姓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说的人信口柴胡的说了,听的人左耳进右耳出姑且听之任之,没人会对这种茶余饭后谈论事情的真假去认真对待。

许大官人毕竟是当过京城大官的,待人接物是一团和气自是不必说地。而且出手地极为大方,全县上下受过其人恩惠的细民百姓,就算没有一万。五七千人总是有的。别地不说,许大官人刚到此地落户的那一年,本州四个县中,除临涣一县没事外,符离、蕲县、灵璧三个县都闹蝗灾,官府乡民们虽出尽死力扑杀,还是有将近一半的田地基本上颗粒无收。就是这位许大官人与本县的几家富民合手。捐出了银钱派人到外地去购买贩运回大批麦稻,救活了本县相当多的人命。仅此一项。许大官人在灵璧就挣得了极高的声誉。其他还有各种修桥补路的善事,一时也说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许大官人在灵璧县是既有人望,又是官宦大富。没人敢对他及其家人不敬,也没人会怀疑他到此地会有其他地什么居心。

正大八年,亦即大宋绍定四年的正月初二午后,一百二十骑人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这所大宅一个侧门外。在先行一步前来报信之人叫出“荆王府十二王子殿下驾到”的高喝声中,紧接着这样的高叫一声接一声的往内传了进去。不久。大宅一边地侧门徐徐打开,为首的骑士一扬马鞭抽在马股上,喝了声:“我们快进去。”纵马直闯门内。

慌慌张张刚跑到门边迎接的十来个锦袍人,急忙闪身让开通道,避在路傍神态恭敬的拱手低头。待一行人马过去后,一个为首的锦袍人向正在关门地人吩咐说:“传话下去,今天本宅有要事,往各处拜年的杂务容后再定时日。来本宅拜年的也由管家接待。不得来内宅搅扰。”

到达宿州灵璧县凤凰山南麓许大官人宅第的十二王子,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侄儿,名叫完颜讹吉,今年刚刚十六岁,还没到行冠礼的年龄。他在先帝时被封为曹州郡王,在当今登位后便被褫夺。父亲是现在判睦亲府,被禁崮于王府中的荆王——完颜守纯。

这位十二王子完颜讹吉,按大金律来说,应该与其父一起呆在荆王府内,无皇命不得私出汴京的。此时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能够离开汴梁,明目张胆带着一百多卫士来到此地。他也不怕被人举报给皇帝——这是自金世宗命官员参考唐宋沿革,议定礼乐,于金章宗即位初方修成《金纂修杂录》四百余卷;此后又于明昌六年(1195年,金章宗即位后地第七年),编成《大金礼仪》,并开始祭祀三皇五帝和禹汤文武,以进行汉化,表示继承汉族王统后的称呼。或是将他此举上禀与狼主——这是纯女真传统的叫法——而因此获罪受罚,胆子也实在是过于大了些。

好在,当此蒙古入侵、举国一片混乱之际,各地的大小官员——不论是女真、汉、契丹等各族的人——都在为自己今后的出路而忙得团团转,一时也没人去注意这位无权无势的王子,让他钻到一个大空子罢了。

身体还算壮实,而已经有明显发福迹象的完颜讹吉,十六岁的人了,表情却似是个娃娃孩童般天真,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此时,他刚在卫士、女婢的服侍下梳洗毕,安闲地坐于主位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一听到厅外有脚步声传入,便放下茶杯。

看到匆匆进入大厅的许大官人,完颜讹吉笑着拱手说:“六七年没见,许叔还是健旺如昔,实是小侄之福,我大金之福啊。”

“殿下,礼不可废,千万莫叫许叔,直呼老臣姓名即可,请上首安坐,容老臣拜见。”许大官人慌得跪伏下去,以额触地连连顿首:“臣麻达葛尔,汉名许彦先见过郡王,愿我主荆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大金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完颜讹吉脸色一整,倒也有几分成*人的王者之像,双手虚扶道:“许大人快快请起,坐下说话。”

待许彦先坐下后,完颜讹吉便以不紧不慢的声调说:“许……大人,唉,小侄还是和从前一样称你为许叔吧,既显得亲切,也方便说话。这次本王得家兄讹可之助,才能出走至此……”

原来。已经死去的金国皇帝金宣宗共有三个儿子,太子守忠在宣宗即位二年后去世,守忠之子立为皇太孙。不久也死了。次子荆王守纯——即这位十二王子的父亲——乃庞贵妃所生。幼子守绪乃王淑妃所生,被淑妃之妹王皇后养为己子。那时,嫡长子一脉已绝,按帝位“立嫡不以长,立长不以贤”的传统继承法,金宣宗是应该立次子守纯为太子的。但王皇后有宠,故而金宣宗立了守绪为皇太子。

偏偏庞贵妃又是个野心勃勃不安份地主。一心要为亲生儿子谋夺皇位,以致兄弟俩在金宣宗在世时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只是金宣宗一心维护太子的利益,使庞贵妃和其子完颜守纯无计可施。

令得庞贵妃、完颜守纯母子气恨的是,在守绪即位后还不到一月,其弟就罢免了他地平章政事之位。判睦亲府,基本上是属于被半软禁在王府中。

而近年来,由于守纯之子完颜讹可在外成为一方领兵的总帅,更是令完颜守绪对其兄大为忌惮,把他一家人禁锢在府里没有得到特许批准不许外出。

去年底。因蒙古军分三路南下大举入侵,据守在邠州的完颜讹可奉枢密院之命率军回防汴京,这才想办法让完颜讹吉潜出了王府。

此次,完颜讹吉奉父兄之命到灵璧县许大官人处,就是要其和早年秘密到此筹谋的许彦先一起,为完颜守纯谋夺帝位做好人力和物质上的准备。特别是要完颜讹吉转告许彦先,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到,或者换取大量在卫州保卫战中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轰天雷”。还有双木商行所属铁器作坊中制造的夹钢刀剑枪矛等犀利兵器。

完颜讹吉道:“父王及王兄交代说,山东地双木商行拒绝使用我国所印制的交钞,故而此次带来地五千万贯交钞须得换成铜铁钱,或是换成金银铜铁等物事,然后方能与其做成交易。此外,小侄后面还有两千步骑军押着二百余挑夫,运来的有一半是金子,另一半为银子,用于这次招兵买马和与双木商行交易。总数相当于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上下,大约在十天半月后就可到达这里。”

许彦先:“荆王思虑得甚是,下官也听说了双木商行的一些行事方法,他们只愿意收取金银和其他认为有用之物来进行交换,非但我国已经无甚价值的交钞,就连南朝通用地会子,也是不能在山东使用的。”

许彦先歌算了一下又说:“运到此地的银钱,总算起来已经有七千九百万贯,除数年来招兵买马用去的一千五百余万贯外,目前本庄存着的还有六千四百万贯。再加上即将到达地那些金银,想来养活十万人的军伍不成问题。向双木商行购买兵器的事还须仔细思量,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途径。实在没法可想时,再派人去山东东路与双木商行的人洽谈也不迟。下官看,我们不如这样……”

声音突然间小得几不可闻,完颜讹吉对许彦先的话听得连连点头,双目中大放异彩,脸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许彦先说到最后,声音也因激动而逐渐放大:“……那三万军马此时安扎在垓下附近的隐密处,其营寨周围五里内都有挂着民兵之名的壮勇把守,不虞会被他人察觉那里地操练声和其他诸事。如今,只须再得到足够数量的好兵器,那就随时可以出动为王爷上战场效力了。”

说着说着,许彦先的声音又越压越低,成了与小郡王头碰头的悄然细语。许久之后才让人请完颜讹吉去休息,自己匆匆离开大厅,到后院去令人办事。

半个时辰后,从许宅后门分批奔出百多人,每批多的有四十左右,少的也在十人以上。五批人分别往东面的泗州,西边的寿州、亳州,北边的徐州、邳州出发。一个时辰后,又有一队四五百人带武装的队伍,驱赶着上百匹骡马,慢慢地走出许家大宅,取路朝邳州的宿迁县方向走。当这队人马出门半个时辰后,再有十七八个锦袍武士骑马驰出后门,他们的马上都有个沉甸甸的大马包,急驰赶过这队人马。似是素不相识的人般只往大队看了一眼,就向前路快速离去。

◇◇◇◇◇◇

顾振国这一年多来真是像换了个人般的抖起来发财了,头上黑白间杂地条纹狐皮帽。脚下布底翻毛靴,外披灰黄狐裘,内穿一身蓝底大花苏绸绵袍夹袄,配上成衣铺精制的绵裤,显得人模狗样的实是像个有钱地大官人呐。大家别把裤给说成袴了,这可是山东根据地“天凤成衣铺”精制出来最新、最时兴、最受欢迎的裤子。这种裤子不像过去穿的袴般要用好几条布带来挂系,稍不小心还会掉下。弄得大意些的丢人现眼被人笑话。此等新式的裤子有条布带在裤头内藏着,穿上时只须往外一拉就能将裤头抽紧。扎个结就稳便舒服。而顾振国的裤子则是新式的,不用布带穿过裤头扎系,而是像护卫队军中所用地军裤一样,裤头上加了七个布绊。用上了铜扣牛皮带。只不过他的皮带铜扣是一个简单方框中部加一条小梁钉住皮带地民用货色,与军中所用面上多了一个虎头的铜扣大不一样。

“振国”这个名,是他请京东安抚使张国明大人给起的官名,他的本名叫什么,除了知道别人告诉他是姓顾。自小由一个老人有一顿没一顿地带大以外,他也说不上父母是谁,自己叫什么名。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自那与其一起生活的老人故去后,他在高邮城内因了惯会溜角钻洞偷鸡摸狗,所以别人都是叫他“顾溜儿”。

从前年跟着“帮主”花冲投奔归顺到双木商行,来到京东东路以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这个过去的顾溜儿。如今地顾振国顾大官人切切实实地感到了做人的尊严,使他的生活大大地变了一个样。

开始,顾振国只是作为花冲的帮手,到原金国的东京路,也就是现时的“东夏国”地面上做了几趟生意,着实卖力地帮了好大的忙。除此之外,他也跟着花冲学会了一套生意场上的招数,不但能大致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由于心思灵活,善于打算,在生意上为花冲争得了不少好处。不过,因他自小缺衣少食,身子骨一直不是怎么壮健,海路上走实是不大吃得消。故而,从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过后,京东两路的地面稍为平静了一些,花冲就让顾溜儿,哎呀,弄错了,是顾振国顾大官人,专门留在本地负责与李璮所属之地的暗道生意。

暗道生意,也就是不通过李蜂头属地的官府的厘卡贩货买卖,当然是要避开各地的税务偷偷的走,不能光明正大的由大路驿道过境去李蜂头的地盘上了。在海面上还没结冰能走船之时,顾振国花大价钱请了船,悄悄到北清河,从丰国镇开始一路逆水而上,顺次到宁海镇、永和镇、安平镇、安定镇,直至济南府济阳县的延安镇为止,让他找到人建立了一条由水路组成的线路。从十月中旬开始,顾振国就用船将南方运来的那种能呛死人的白酒,大量从水路偷运到这一带,再由这里的本地人往济南府贩运。

也别说,这种生意真是做得,赚的虽然比去东夏国少了很多,但抵不住周转快呀,只用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走一个来回。

说是比东夏国那里的生意赚得少,是相对来讲的,一坛酒运到东夏国去,可以换来一枚老山人参或是一对大鹿角,最不济也能换到三十来个身体相当不错的男女奴隶,或者是金银、皮草什么的。得利最大的却是将酒换成白泥面了,五坛四五十斤的酒,就可换得二千斛的一船泥面回来。不过,东夏国现在的生意主要是做兵器及其他日用瓷器和布帛等的买卖,钢刀、铁矢最为吃香,白酒、绸布稍次,再下来就是南方的瓷器。

而在这里,顾振国主要做的是白酒,其他的货物按安抚使衙门的吩咐暂且先放下不做。一坛酒一两金子,没有金子则卖七两银子,用十五个青壮男女,或者是以三个孩子抵一个大人也成,再不然就用马匹牛羊等牲畜,或者是以牛皮、羊皮,各种大牲畜的筋之类的物事来换取。这是商行定出来的价钱。只能多不能少,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顾振国也按此坚决执行,非但不打一分半点的折扣。反是将价钱往上提了两成。

不过,这里能喝得起这种酒地人却也是怪,除非实在是没奴隶来交换,才会用金银来购买外,他们大多数付出的交换首选的是奴隶,其次为金银、毛皮。所以,每次去时五条船只有一二条装货。三四条空船随行,回来时却是把五条船都装满了大小男女地人。和金银、皮料、制好的熟的马牛羊筋等。这些都是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实是让大家都皆大欢喜呐。

“唉!这个鬼天气这么冷,这路也实是难走得紧啊。”今天是正月初三,顾振国连新春大年也没安生过。初二就从胶西带了一队人马出发,又走上了他暗道——不,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明道——的生意之路。现时是午时正末之间,已经过了益都府城,走出将近五十里了吧。估计到达金岭镇要在入夜前后了。

有一哨对外说成镖师的护卫队护送,在地广人稀的陆路上走,安全上是没有问题地,因为李蜂头的贼兵在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后剩下不多了,都龟缩在县城内不敢出来。顾振国的暗道队伍也会绕开有驻兵的城镇,以免会有不开眼穷疯了的贼兵看到这一队人马眼红,惹出什么事故来。其实,按那位护送他们地哨长所说。即使有贼兵敢来捋虎须打野火也不怕,有几枚雷火箭射出就能把他们给吓阻回去。实际上十一月抄第一次走陆路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经验,乐安城出来抢掠的上千贼兵,就是被护卫队亮出的宋字白云旗和两枚雷火箭给吓退地,带兵出城来的贼兵首头目逃进城内后,还派了几个人来向顾振国赔罪,并由这几个贼兵引路一直走到淄州长山县方止。

现在倒好,年末时不知怎么搞的,护卫队竟然把他们的防线往前移过了洱水,不但占据了沿河的十多个镇子,连临朐、寿光两县也落入护卫队的手中,铁甲车甚至直迫益都城下,数十人一队的游骑哨探远至淄州治所淄川、济南府界内的普济镇一带,李璮地贼兵非但不敢出城,看到护卫队的人经过时,连稍大声一点的屁都不敢放。

但陆路上走的时间则大约要花上半个月左右,比水路慢了七八天。而且,骑在骡背上颠簸也十分不好受,才走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腰酸背痛的让人吃不消。有什么办法,谁听人家蒙古鞑子就爱这种喝下去从喉头烧到肚子,又从肚子回烧到头顶的烈酒呢。不然的话,那个什么鞑子的大帅才不会管你做什么生意的,见到汉人后不杀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哪还会给付金银来买,会把他们的驱奴大批大批的赶来换酒。

蛮夷就是蛮夷,鞑子就是鞑子,顾振根国心里认定那个鞑子大帅是个笨得出奇的人,一定是个蛮夷中的大白痴。这样辣死人不偿命的酒,怎么到了这些鞑子的嘴里就像是琼浆玉液般的好喝呢,他们又怎么会宁肯用比别人高出一倍的价钱,直接向自己这个主家买,而不肯把钱让给那些转手的人去赚。难道说,经过别人转了几次手后,这些酒价还能贵出一倍来不成么?

“管他的,只要能有大把的银钱赚就好。”顾振国从怀里掏出皮袋来喝了一口酒,向周围的护卫队看了一眼,小声的自语道:“没什么话好说,这种酒时不时的喝上一口,还真能让人一身发热,这种天气里确乎是能使人不怕寒冷啊。嘿,喝得多,也是会习惯,现时倒是过瘾得紧啊,这种酒好像越喝越好喝了。”

若非要顺便去取抽作们探得的消息,这样冰天雪地的鬼天气他还真不想出门。路不好走不说,从细小的缝隙里直往内钻的冷风实在是让人难受,哪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惬意。

“李蜂头治下的人好苦,看来今年肯定要饿死好多人,若是死的人多,到了夏天又没将人都掩埋掉,只怕还会发瘟疫呢。”顾振国暗自想着:“这次走过一趟后可不能再来了,万一起了瘟疫被沾染上,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自己染上白白死掉不说,要是将瘟疫带回根据地去可就糟糕透顶。”

顾振国本来也没这样大局观的。只不过去年九月那场大战时,凡参加过战斗的护卫队和民夫全都有官长交代过,一定在战后要清理战场。不止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战利品,还必须将死人和不能食用地其他动物尸体挖出深坑即时掩埋掉。官长们说得很清楚,局主曾下过严令一定要这样办。至于原因么?那还不简单,就是怕尸体腐烂后会引发瘟疫,造成根据地的人大量死亡。虽然大家对东主(局主)这位道门“上人”有着极大的信心,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可以医治得了瘟疫地人。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呐,若是得病的人太多了。每治一个病人就要耗费大量的道行法力,东主那有那么多的精力来为别人治病呀。既使能那么多精力、道法,也会因为耗费太多的时间来不及治,会死很多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所见的情况,让顾振国大感得意之中又有些心惊胆战。以前几次走水路时。在北清河所见那那几个县镇虽然人不多,但百姓细民还算是有几件补得整齐些的衣服穿,有些吃地能勉强度日。自走上陆路的暗道以后,到处所见的只有益都城还算好些,经过四年的整修。把破损地城墙稍事补起了点,但还是不能与根据地城市相比。至于其他的地方,则全都是破村废寨,连寿光、临淄、乐安这几个县城也是破破烂烂的不成模样。各地入目不多的几个人,除少数贼兵头目外,无不破衣烂衫面带菜色。探问之下才知道,六七月间李璮为了配合蒙古鞑子向根据地进攻,不但把京东路的大部分青壮征去当兵或做夫役。连所剩不多地粮食也几乎搜括一空了。

◇◇◇◇◇◇

郝如男在过年这些天也是忙得天昏地黑的脚不落地,连带着丈夫张全忠和小叔子张全孝、张全节也没能安安生生的过个好年。去年十一月,安抚副使沈大人沈念宗交拾她们护卫队女军一个任务,要她从军中勾抽出五百女兵集中到胶西,全部都去学堂里读书训练,而且一定要她这个女军统领亲自带队。

“怎么会要我们去读书训练,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一头雾水的郝大统领向前来传令的人问了好几次,没能把事情问出子丑寅卯来。她只好胡里糊涂地让人替她在其中的两个军里挑选了五百容貌较好、身体壮健、胆量又大的女兵,将她们从昌邑东北的大营内带到胶西城外地一个兵营内。到了这里以后,看到另外也有数百护卫队男兵在此,方知这次的任务颇不简单。

经过一番探问,最后还是主持这里事务的三菊姑娘把事情告诉了她:鉴于以往几次战斗中,护卫队受伤的人没能得到很好的救治,许多能治好的伤兵都因郎中太少而导致花了很长的时间,而且有些人还因拖延了及时治疗造成残废,或是伤好后再不能回到军中当兵。故而,这次得知蒙古鞑子将大举来犯的消息后,两位安抚使大人便按局主林强云南下前所交代的,准备过完年后将随军郎中和随军救护兵制度建立起来。据三菊说,到适当的时间,不但在根据地地里要组建由很多郎中集合在一起的“医院”,连军中也要有随军的“医院”呢。

“嘿呀,亏得我多了个心眼,让人选来的都是我们汉家女孩,没把那四百多高丽、倭国婆子弄来。要不,这样紧要的事让异族的婆子们去做,万一她们起了什么歪心的话,会出人命的。”郝如男对自己的那几个亲卫女孩子如是说。

九月大战期间,局主答应由她这个骑军裨将另外组女军,到十月为止的短短一个月内,郝如男的女军,包括从孩儿兵、小孩儿兵中转过来的二千三百五十五名女孩,以及四百多名高丽、倭国的年轻婆子一起,已经招收到四个军共五千余人的女兵了。最初,由于女孩儿兵已经有过训练的经历,用她们来对新收入的女兵进行训练倒是很容易,但时间稍长些就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女兵们生理上和男兵不同,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需要休息。而女孩儿兵们过去一直由男教头训练,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法。因此她们还是和在孩儿兵中一样对这些新女兵进行严格的要求。造成相当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我们地郝大统领却因女军新成,需要她到安抚使各衙门去跑各式各样的特别服装、兵器、装备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时没顾上关照。总算郝如男自己是个成年女人。发现问题后立即到各小队去为这些小教官们补救熄火,方才逐步地解决了这些矛盾,这样一拖就到十一月了。

也真是难为了郝大统领,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就一直在胶西救护训练营和昌邑大营之间两头跑。他和五百女兵一起学习割开伤口取出箭矢、小兵器,对伤口进行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对骨折伤员进行固定、运送等。通过学习。郝如男才知道原来用药、止血包扎也必须要有正确地方法,自己过去所知的那一套江湖上救治的手段实在是太……那个了。

“没想到用这种特制的烈酒来洗伤口。就可以使受伤的人增加那么多活命的机会。”郝如男暗自回想那几个孩儿兵郎中在课堂上所说的话,顿时明白了从前局主救过几个死而复生地人,就是用那种“外压心脏”、“人工呼吸”之法将人给救回来的,并非是别人传说地那样。用了什么“无上道法”所致。

至于包扎伤口的细麻布带、三角巾、和各项会接触到伤口的一应物事,全都要先放到锅里蒸过,说是必须进行杀茵啦;什么绑在伤口上方止血的布带或绳索,在两刻至半个时辰内一定要放松一次啦;受伤过久地人,必须将伤口上的腐肉先行剜去。然后再进行处理啦……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办法,都让郝如男觉得既新奇又大有道理。特别是那种昏死过去,不会吃喝的人,竟然可以使用一种用水晶做成,叫做针筒的古怪物事,装上一根空心地粗针,再抽取精制的盐水、糖水,推到人的手上血管内。就能让那人十数日都不致渴死、饿死。听那几个小郎中说,将来……以后……只要局主做出了能用的药物时,还可以将治伤治病的药化成药水,也照这个样子推到人体内,可以很快将伤病治好呢。她发现过去引以为傲的救治方法,和局主传授给孩儿兵的医术相比,真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过年这些天所以不能休息,是因为她要带领数十个女兵跟着孩儿郎中们一起,全力以赴地制作用于缝合伤口的“羊肠线”。还别说,这种以羊肠做成地线真个是有大用呐。

十二月初,小郎中就给所有救护兵做了一次示范,把一只羊和一头牛用刀割伤了两条大口子,令得牛羊的肠子都流了出来,看到的人都说这两只牲畜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是,几位小郎中聚在一起,就是用以前局主制的“羊肠线”将几道六七寸长的大伤口缝上,再用局主制出的白药粉敷上,仔细地包扎好。过了不多久,两头可怜的羊和牛不仅没似人们想象的般死掉,反而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吃食了。

原本大家以为,即使牛羊好得了,它们的伤口最少要一个多月两个月才会愈合。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牛羊的伤口仅七八天时间就已经长合,可以将羊肠线拆掉。到了月底,几位高手郎中极为认真的对牛羊做过检查,权威地向所有人宣布,被小郎中开膛破肚的一牛一羊已经完全好了,不但不会死掉,就是再活个几年也没有问题。这下,让那几十个个专门请来教授治疗创伤的中年郎中惊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小瞧由局主亲自教会的十多个小郎中了。

所以会在过年这些天来制作“羊肠线”,却是因为平常根据地比较少杀羊,必须趁着过年这些天大家都集中杀羊过年的时候,将所有能收集到的羊肠都收集起来,早早地制成“羊肠线”,以备将来在战场上好救我们护卫队的伤员用。

正因为如此,郝如男不但自己要去各地衙门收取羊肠运回救护学习营,连张氏三兄弟也被她逼着分头到各地去为她办事——押送羊肠到胶西救护训练营。

◇◇◇◇◇◇

在还没过年的绍定三年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入年架的这一天,根据地的边界线由洱水的东岸向北岸移了过去。

早在十一月中旬,京东东路的这一带大小河流就结了冰,到十一月下旬,连渤海也被冰封住了,所有水战队的战船都迫不得己的转移到胶州湾去下碇停泊。好在这一带活动的海盗,都被水战队以雷霆手段清剿过了好几次,不但没这种胆子到京东东路这一带的海面上来讨野火,就是远远的看到水战队的宋字白云旗,也会早早地离开逃命,对根据地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这种情况却对根据地的陆上防卫造成了紧张,没有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巡行在洱水上,作为昌乐第一线的驻军大将王宝来说,这就有了很大的危机。特别是得到蒙古鞑子准备发兵对根据地进行清剿的消息后,这种情况更显突出。这就让王宝不得不重新调配防守的兵力。以便留出一部机动部队,组织更加密集的巡逻队,加派斥候深入到敌境进行侦察,以期能在敌人发动进攻之前先一步得到准确的消息,对来犯之敌予以迎头痛击。

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早,昌乐城一队十辆铁甲车走出西城门朝西而行,将近一个时辰走出三十里到了洱水边后,分成两半,一队五辆往北向下游走,另一队五辆往南朝上游行。

往南去的第二辆铁甲车上,里面除原有的人员外,还多了副将王宝和铁甲车部将罗家旺两个人。五架铁甲车隔开五丈,在已经开好铺完路面的沿河大道不快不慢地走着,他们的巡逻路线的尽头,是到与临朐县隔河相对的张庄堡。这一段巡逻的路程来回为一百六十里,刚好要用五个时辰,大约是一天的时间。张庄堡再往南,就是沂山,大路没再往山上修筑,铁甲车想去也没法走。

沿河并没有像潍水那样每隔三里就有一个屯田堡寨,只是按林强云的要求,相隔十里打出地桩以备将来有需要的时候考虑建起屯田堡寨。所以这条河的防卫是以昌乐县为中心,由张庄堡、与柜米寨隔河相对的河边一堡、与寿光县相对的河边二堡、距海边五十里的广陵镇守住洱水上的四座桥。这一线据守住河上的四座桥以后,配上流动性高的五十辆铁甲车来回巡逻、支援,构成不怎么严密的防御体系。

如果在河面开化的时候,这样的防御再加上巡行天水面上的战船,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牢靠的。只不过当初林强云没想到这里的河水会结冰,甚至连渤海也会被冻住不能行船。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