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作者:海红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323

心惊胆颤的三个小丫头在这书房内,光着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饿得头昏眼花也没能等到邓起回来,此后她们再没见过这位买下她们两年,也把她们作为发泄、虐待小玩具折磨了两年的军将老爷。

邓起在客厅一拿到宁化县尉交给他的剿贼文书,立即向县尉探问。

当他听清楚现时在潭飞磜的反贼晏梦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时,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向县尉说:“老兄但请放心,本县共有厢军七百,我只要带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贼晏头陀的脑袋提带来向安抚使请功。哈,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给的本军将的大功劳呀。”

县尉不屑地撇撇嘴角,眼里流露出陋视的目光,心道:“这个不学无识的武夫,浑不知这些畲蛮的厉害。他们没事还要拔刀相向,把我们收税的栏头差役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这宁化县有多少军兵打探清楚了,你带着这么一点人,还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劳?哼,有命回来就算是前辈子烧高香了。”

邓起即时就拉着县尉去点了五百厢军,下令申时初整队,申正出发,趁夜进攻潭飞磜,务必取晏头陀的脑袋回城请偿。

夜色慢慢笼罩大地,不远处的山林被还有些湿热的风一吹,响起一阵哗哗声,四野的稻田里田鸡、青蛙叫声此起彼伏。草蜢、蟋蟀等虫豸不忿拿它们当粮的蛙类们的趾高气扬,也躲在草丛里放开喉咙高声鸣叫,好像向蛙们示威:我就叫得这么大声,看你们能耐我何?

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虫鸣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动声。

数百条黑影悄悄地向路两边分散开,默默地布下一个由人组成的口袋。

不久,田间的蛙、草丛中的虫儿,又开始你一下我一声的比拼起来,恢复了前些时候的热闹。

今天的天时不太十分适合“墨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句话,夜色一来,东天快圆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这朦胧的月光却也给邓起率领的厢军们多了许多方便,最起码他们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邓起骑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马上,志得意满地策马走在队伍的稍为靠前,他离队伍的前锋只有十五六丈,不时出声喝叱:“走快点,让反贼跑了就拿你们的头来抵账。你们听好了,若是能把贼头晏梦彪杀了,本军将每人赏一……不,不,赏二十贯钱。”

宁化城到此三十五六里地,这些从没训练过,已经完全变成役兵的厢军,整整走了两个半时辰。

邓起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手下兵卒们的战斗力,他担心的只是赶不及时间,让反贼晏梦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眼见得离潭飞磜不远了,邓起在马上挺起身体大声下令:“现在,本军将命令,全部兵卒都给我跑起来,赶到潭飞磜杀他个人仰马翻,明早回县城去喝酒庆功。”

一边叫一边还扬起手中的马鞭,向前后左右的兵卒们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来,晏头陀一伙造反的盐枭,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的大军一到,还不是一见面就作鸟兽散么。这个功劳真是上天掉下来给自己的啊。

正当兵卒们被邓起像一群散乱的羊般驱赶前奔,跑得个个气喘咻咻的时候,右侧路边十多丈外响起一声大喝:“投枪!”

顿时,百多支寸许粗、削尖的竹竿从路两边向路中的厢军们投到,队伍中立即响起数十百人的惨叫声。

左翼军将邓起因为是骑在马上,最为显眼,所以受到的照顾也最为备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骑的马上。邓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从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马钉在了一起。一支从胸部左边斜贯而入,几乎透背而出。还有一支则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进左出把他串着。

这位左翼军将只来得及惨叫出四五声就断了气。

一波竹投枪过后,四下里响起喊杀声,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到二刻就结束了。

其结果当然是晏头陀的畲族军大胜,除邓起当场被杀外,还杀死前来征剿的厢军一百九十余人,活捉一百七十余。

此仗中逃回宁化城的厢军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头陀的畲族军受轻伤的有一百余人,重伤九人,无一死亡。

晏头陀的畲族军首战告捷,声威大振,队伍迅速扩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畲、瑶等族人加入义军,连汉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头陀挟大败来征剿厢军,当场斩杀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之威,领兵直扑宁化县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攻入无兵守卫的宁化县城内。

头陀军入城后杀官吏,分盐货、降盐价,开官仓广布粮米于民,四乡饥民纷纷投入头陀军,数日内扩大到六千余兵马。

十月中旬,晏头陀进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绍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陈归永他们考校招募乡役弓手的那天,与林强云下厨动手煮菜请客的同时。在金国山东东路海州沐阳县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边有个拄着条铁拐杖,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轻拍用布兜挂在胸前的婴儿,看着坐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数十个女人和孩子,轻声叹息道:“孩子,再过几天,只要过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枣阳,到你们王家兄弟那儿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抱着孩子的走到高瘦汉子身边,问道:“老拐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带出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内,没钱也养不活这五十多个大小啊。也不知道我们灰熊山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张山主和我那当家的,他们能守得住山寨么。我当家的给我说过,只要击退那李蜂头的贼兵,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的。唉!”

这高瘦汉子正是灰熊山的头领陈老拐,两个月前他奉山主严令,带着二十余弟兄护着上百女眷孩子,从后山逃出。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绕过沂水县,由莒州过沐水到达沐阳县。在没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丢的妇孺有二十多人,特别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个出来打粮的金兵,被杀的又有十多个。

随陈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壮战士,此次与金兵狭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与金兵拼杀中死了十三个。现在逃到这儿的数十人里,能战的人连自己在内才剩十一个人了。

带出来的七百两银子,到今天已经剩下不足四十两。幸而上午还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和三十余两的黄金,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但数十个张口要吃的女人孩子,仅靠这一点金银又能拖得了多久呢,这点陈老拐实在没法说。

“唉!”陈老拐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说:“弟妹且放宽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内再来想办法吧。好歹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金银,总能把这几十口人养活的。好了,今天我们就在这林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内方能安心。”

趁着天色还早,安顿好妇孺后,陈老拐不顾众人身疲力乏,拐打脚踢的把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仅余的十个大男人赶起来,带着他们和六七个身体强壮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子时已过,将近丑时正,在沐水河边守哨的人依稀听到河里有桨橹划动的声音,睁大双眼仔细察看,月光朦胧中河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二条船,还有不时闪动的金属反光。

“果然不出陈头领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涩的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河面,小声自语:“大约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没有什么弓箭。”

说着,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体,隐没在灌木丛中。片刻后,他又现身于离河岸二十多丈,估计河里船上的人再听不到跑动的声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陈老拐听了守哨人的报告后,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来,妇孺向昨夜我们定下的路线走,到一里外的那片洼地躲藏起来。你们留下七个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机关杀掉几个,看能不能把这些金狗吓走。

天,已经现出蒙蒙的灰色,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里多一片上百亩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东、南、西三面向林子内慢慢地摸索前进。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些人移动踩断枯枝的细微响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绕了最远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个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辇孛堇(蒲辇:女真语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五十人;孛堇:长官。意为五十夫长)所带领,二十个人排成一横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这个孛堇将右脚伸出还未落地,听到左侧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个人大了一倍,一声不响地向前一伏。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脚时,人的重心已经前移,右脚踩到地上,只觉右脚踩到地面后又是一空,脚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脚从地上朝上拉起。这股力显然还没有足够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吊上去,这又使得他的头“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里金星乱冒。

在这个孛堇的头撞地的同时,就在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动了起来,泥土四溅中一个人从地下钻出,用一条长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咙,把他刚要叫出的声音阻挡在喉咙里面。

其他的人发现情况不对时,二十个偷袭的人已经只剩下九个了。

只听一声低沉的“杀”声入耳,灰蒙蒙的天色中,树林内人影闪动间,响起几下急促的兵刃撞击声和几声短促的惨叫。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

天渐渐地亮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有的飞鸟鸣叫声全都没有响起,疏林中只传出一个人狂怒的咆哮声。

这次领队来突袭的金军小个子谋克孛堇(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一百人。百夫长)在疏林中间一块稍显平坦的地上大步地来回走动,嘴里发出暴怒而颤抖的喝骂声,让他的部下很难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声应“是”。

在这位孛堇四周低头站立的金军士兵们,每当这位孛堇走近时都会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指挥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熏人的屎臭味。不过孛堇自己倒是丝毫不觉,只是在走动时会不时地把脚底在绊脚的草上擦几下,让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发出它的味道。

“还没有到吗,死到哪儿去了?”小个子孛堇总算镇定下来,转脸向南边看去,随口问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

听到上官问起,几个金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指挥的问话,只有一个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个子指挥挥动右臂,有点自嘲又带着点幸运的口气说:“我六十多大金军,夜袭只有十余个流寇带着的数十妇孺,竟然扑了个空,还有二十人连目的地都没到,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真是丢尽了我大金**队的脸面。”

不一会,这个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隔着二三十丈就气急败坏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杀死了。”

小个子指挥大怒,冲上去对那报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骂道:“大人我还好好地在这里,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脸上,虽然指挥大人力气很小,打着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也还是被打得脸颊生痛,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是说你死了,我是说绕道从南面向这里偷袭的人,全部都被人杀死了。”

“二十个人全部被杀?”小个子孛堇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又再次颤抖起来:“一个活的也没有?”

报信的金兵听到指挥大人这样问,肯定地点点头,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一下子变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多是喉咙被割断,想来是没一个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小个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数尺,带头飞跑出林。连部下的尸体也顾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阳城去。

而在疏林南边,陈老拐和十个仅余的灰熊山战士伏在一个小山包后,等到日上中天,也没见到金兵出林追来,不由松了口气说:“看来金狗退回城去了。我们走,尽快把妇孺们带过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后,陈老拐十一个人带着二十三个女人、九个男孩、十一个女孩和六个男女婴儿,来到涟水县西南二十里的淮河边。

淮河的这段河道,因为有改道后的黄河汇入,河水大得异乎寻常。陈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两条愿意渡他们一行过河的渔船,花了二百两银子,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全部人运过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时左右,看着两艘渔船相继远去,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陈老拐习惯地轻拍怀中的布兜,想起本来就已经不多的银子还被这四个无良的人诈去二百两,心中感到十分地无奈。

布兜里的小小婴儿,正用他那双小手扯拔玩弄自己胡须,大约玩得高兴,咯咯地笑个不停,毫不理会带着他的陈老拐心中有着多么焦虑和不安。

陈老拐不无感慨地小声对开心得笑出声的婴儿说:“天可怜见,千辛万苦走了二个多月,总算把你和这些妇孺带回到我大宋地境了。就不知我们这些失国亡家,被遗弃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陈老拐同时是最后渡过淮河的十个仅存的战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几十个女人孩子必须要先找到个安稳的地方安置,然后才谈得上如何谋生。

因为是站在大宋的国土上,疲惫不堪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着捡拾干草柴枝,找上几块石头架起随身带的三口小锅做吃的。

天将黑时,回来了三个探路的战士,他们脸色不善地对陈老拐说:“陈头领,我们在五六里外找到了一个小村,据村里的人说,这里再走十多里就是山阳县,是楚州州衙所在地。这一带有李蜂头留在楚州的部下,归他的老婆四娘子统领。看来,楚州还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还要向南走,到扬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陈老拐思索了一下说:“既是如此,我们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扬州,远离是非之地。以防李蜂头那贼子回来,被他知道我们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对我们来个斩尽杀绝。你们先去歇息,顺便告诉大家,明天还要南下扬州。去吧。”

陈老拐他们这一走,却让王永泰留下的唯一孙子失去了很快见到亲人的机会,直到十多年后才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与堂兄王坚相会面。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同一时间,大宋京西南路枣阳军杏山山区的屯田军营里,一座草草搭盖成的木房内,三十岁的劲军统制王坚,抖着手把几张信纸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几滴泪水掉落在信纸上,把最上面一张信纸左下角上的王永泰的泰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祖叔一家就这样完了,我那小堂叔还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王坚心想:“派去打探的人,应该这些天就会回来了吧,不知那什么灰熊山的张仲富能否保得住一个小小的山寨?唉!”

王坚把手上的信纸塞入信封,小心地放到枕头底下。

门外有人高声报告:“禀将军,有东路探子回报。”

王坚一改面上悲戚的神色,满是风霜的脸上现出一副威严之态,沉声说:“报来。”

一名忠顺军士兵进入房内,单膝单手支地施礼禀道:“东路探子回报,这一路六个人只有他一人生还,其余的五人被李蜂头的部下所杀。据报,沂山王家寨于四月初七日被李蜂头买通内奸,骗开寨门,寨中近四百青壮男丁战死,其余的七百多妇孺全被送给蒙古人为奴。据说破寨时王老寨主将其不满半岁的孙子派人送往灰熊山。灰熊山则于四月二十六日破寨,山主张仲富以下四百七十余人无一降敌,全部战死。”

王坚急问:“那灰熊山的其他妇孺呢?”

“探子未曾得到任何消息,无人知晓。”军士回答。

王坚沉默了一会,抬头说:“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堂弟,希望天可怜见,能保得你一条小命,给祖叔家留下一条根苗。”王坚默默地为那不足半岁的婴儿祝福。

忠顺军在孟宗政于嘉定十六年(1223),病死于枣阳任上后,由江海统辖,所归统属问题一直闹得军心不稳。到去年(宝庆三年,1227年)各军矛盾益发严重,几乎弄到自行解散的地步。幸得朝廷急令任峡州(今宜昌)兵马监押的孟宗政之子孟珙,改任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回到枣阳任职,改由孟珙权管忠顺军。

孟珙将忠顺军分为三军,军情遂平定。今年,又于枣阳城西创修平虏堰,溉田10万亩,由忠顺军与民户分屯;同时命忠顺军每家养马,官供刍粟,于是粮丰马增。

王坚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七月赴枣阳应募加入“忠顺军”,为孟宗政部下。他作战勇敢且有谋略,升为劲军统制。

此时王坚正分领一支七千人的忠顺军,在杏山山区屯田、练兵、守备御敌。

王坚心中的默祈慢慢被烦躁不安所替代,这一晚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时已半夜,他忽然想到,李蜂头原在青州,现在既然降了蒙古人,为他们攻打山东路的抗蒙军民人等,则灰熊山逃出的人决不会向北,必然是向南而走,而且极有可能会直接逃入大宋境内。

从穆陵镇南下到大宋,一路要经金国的莒州、沂州,然后过海州或是邳州才能进入宋境。这样上千里的逃难路程下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想到还只有数个月大的小堂弟,王坚忽地一下翻身而起,向外高声问道:“此刻何人值守?”

房外传来声息,一个声音应道:“启禀将军,在下中营甲辰营指挥杜,此刻当值巡守在外,恭候将军将令。”

王坚开门来到外厅,对立于厅门前的杜指挥说:“即刻传中营甲子营指挥王长明来见我,有紧急军务。”

杜指挥去后不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将领匆匆走入厅内,行了军礼后问道:“坚哥,如此半夜时分召小弟前来,有何要事需小弟去办么?”

王长明是王坚的族弟,因为有勇有谋而深得王坚倚重。此时王坚急于要想办法营救才出生几个月的堂弟,自己是一军的主将又不能分身,这才想到这位族弟。当即问道:“明弟可记得叔祖永泰公吗?”

王长明道:“坚哥说的是在山东路立寨的叔祖永泰公么,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他回到邓州时还送了我家一石粮食,让我们一家大小过了个舒心年呢。坚哥,今天叫我来是为了叔祖公的事么。”

王坚把王家寨的事情与王长明讲了,说:“明弟,我料灰熊山逃出的人必定南下入我宋境,你即刻挑选五十名精壮会武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带着我的文书出发,尽快赶到淮南东路的楚州寻找灰熊山逃出的人。你此去路过淮南西路的安丰军时,趁便去见见我们的本家兄弟王祖忠,或许他能给你一些助力。到楚州后,若是能找到小堂弟,便即刻将他带回来。此事万分紧要,你务必小心谨慎行事,非不得已不要将我给你的文书出示他人。”

王长明应了声:“我明白坚哥的意思了,只要小弟还有气息,定会尽力寻回小堂弟,坚哥但请放心。我先去选人了。”

天色未明,王长明便带着五十名在枪林箭雨中闯出来的战士,出了军营急急向东奔行。

六月二十一日酉时,金国山东东路密州诸城北面的李文镇里,四五百名男女老少地被驱赶到镇中的祠堂前空坪上。

除了受到惊吓的孩子和数十个遭受到污辱**的妇人,还兀自在哭哭啼啼外,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待着。

他们心里很是奇怪,这次的李蜂头不知怎么转了性,会突发善心并没有像别处的人传说那样“四毒”并举。除了抢掠财物粮食、**女人外,李蜂头的兵卒们这次并没有杀人放火。这里所说的“四毒”是:抢掠、**、杀人再加上放火。

凶悍的兵卒们在人丛中进进出出,把稍为年轻的男人,不管是衣着光鲜的有钱人还是破衣烂衫的苦哈哈,一律拳打脚踢地赶到另一边站定。

有几个兵卒装扮成好心肠的好人,好言劝说那些不愿意离开老婆孩子的男人:“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罚酒,把你们分出来是要你们去当大帅的兵,要是再拖拖拉拉的不出去,惹得大帅着恼时,把你们的老婆孩子一刀杀了,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地跟着走。”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们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老婆孩子也能保住性命,虽然是万分不忍与老婆孩子分开,但还是顺从地站到一边去。如果他们知道从今以后,他们的老婆孩子将成为蒙古人的奴隶,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而且生命并没有得到保全。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样顺从,有没有人会挺身而出拼死相抗。

混在人丛中的王二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焦急,叫苦不迭。不住盘算应该想个什么办法,赶快逃离李蜂头的魔爪才好。

他在四月初七那天,被寨主选中跟随巫光护送孙少爷到灰熊山,到达灰熊山的第四天又因为曾经到过诸城一带,被灰熊山主张仲富派去跟着个头领到这海州李文镇公干。谁知他们要找的侠客李家平并不在镇中,举家搬到莱州的即墨县去了。

王二倌的运气不好,在赶往即墨县时,才走出不到三里,就踩到一个石缝里把左脚给伤了,只好留在李文镇养伤。不料伤才养好,准备离开这里,正想着自己是去寻那位带他出来的头领呢,还是直接回去灰熊山时,却被李蜂头的军队出其不意地堵在镇里。

面有得色的李蜂头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一招很是满意,只不过要人费些口舌说上几句话,就可以在自己的军队里补充不少兵丁,还可以借口安置新兵的家眷,把老少*妇孺送去给蒙古人。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凑足两万之数的奴隶给蒙古人,带着自己的百战雄师南下报仇,也顺便脱离蒙古人的管制了。

眼看分出来的健壮男人有六七十人,李蜂头站上亲兵搬来的一条长凳,手下的亲兵立即高声叫道:“不准吵闹,我家大帅有话要说。谁要是再出声,小心脑袋。”

李蜂头在人声静下后,狞笑着用手指向这六七十个男人大声说:“从现在起,你们这些人就是我李全手下的兵了。既然是兵,那就要听从官长的命令,无论你们的官长要你们做什么,都必须去做。官长的话就是军令,在我军中,违抗军令者斩!”

李蜂头嘴里最后一个“斩”字,几乎是吼着叫出来的,尖利的声音里满含着凶厉和杀气,让这六七十个乡民中的不少人听得猛地打了个寒战,好像从他的话语中多少听出了点凶兆。

“为了你们这些人在我的军队里安心打仗,你们的这些家人将被送到济南府去安置,若是有人胆敢不听本帅的军令,杀他的全家老少,一个不留。”李蜂头杀气腾腾地厉声大吼。

夜幕降临李文镇,李蜂头把自己的临时帅府,安顿在镇里财主李大善人最大的房子里。这让已经四十四岁,白白胖胖长着张长圆脸的李大善人李贵财高兴得笑逐颜开,好像他没花钱就从泥腿子手里弄来几百亩良田,似乎好处立即就会从天而降一般。

在李贵财想来,傍依上李铁枪这样**山东行省的大官,又是有势力的军队大帅,自己要得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还不是这位李大帅的一句话的事?

在他上上下下大声呼喝家里的家仆、女婢忙着为大帅和其手下安排打点食宿的同时,不住美滋滋地想着:在不久之后,这李文镇附近的所有田地,全部都会成为他李贵财名下的产业。到时候么,哼哼,自己就成为一跺脚能让这一方土地震三震的大财主了。

天越来越暗,李贵财发现四下奔走忙碌的人怎么越来越少,他不禁有点上火,心道:“这些奴才们竟敢偷懒,被抓住了非得打上几十棒子不行。在大宅子里走动了一圈之后,听到为大兵们准备的房间里,全都传出男人欢乐的急促喘息和女人小声痛苦的哀求告饶声,他才知道并不是家里的养娘、婢女们偷懒,而是养娘、女婢们都被这些大兵拖进房内行乐去了。

李贵财忽然心里一动,暗自思量:“是啊,只要是个男人,哪有不好这个道道的。这位大帅必然也是喜好这调儿,何不……”

想到这儿,他急忽忽地跑回大厅外,堆上一脸谀笑向守在厅外的卫兵说:“这位大哥,小人想求见大帅,有好东西奉上给大帅赏玩。”

李蜂头还没等卫兵回答,就出声叫道:“让他进来。”

这时的李蜂头坐在厅里正觉得无聊,外面的说话声传入,听得出是这家的主人、本镇的财主。心里有点奇怪:这镇里的财物全都被手下搜罗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向自己通消息的家伙,暂时还没动他的人口、财物。原来准备明天撤走之前再下手的,想不到他自己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门来。也罢,就叫他进来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

李贵财小心翼翼走进大厅,头也不敢抬的跪到李蜂头的面前,颤抖着说:“小人李贵财叩见大帅。”

只听上面传下李蜂头的声音:“你有什么好东西要奉献给本帅啊?”

这声音好像并不是很凶恶的,李贵财大着胆子抬起头往李蜂头扫了一眼,看到李蜂头的眼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觉得身上一麻,赶紧低下头说:“小人见大帅一个人出外,不免有些儿寂寞,想奉上几个有点姿色的女人给大帅受用……”

话未说完,李蜂头嘎嘎的笑了:“哈哈,你还有什么女人有姿色的,总也不过是那么二三十个罢,都被我的手下用过了,你就别拿她们来献宝罗。来呀,这人竟敢戏弄本帅,给我拖出去打。”

厅外应声冲进二个健硕的卫兵,一下架起李贵财就要往外拖。

李贵财一听要打,吓得挣扎着叫了起来:“不是啊,大帅。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是您没见到过的……”

李蜂头来了兴趣,站起身说:“哦,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哈哈,好,放开他。”

李蜂头走近李贵财的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带我的人去把藏着的人都叫到这里来,若是真有好的,能让本帅满意的话,会给你好处的。如果没有漂亮的女人找出来给我么,那就……哼哼……”

这两声满含威胁的哼哼,吓得李贵财差点尿湿裤子,慌不迭地把头乱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帅放……放心,地窖里有好货……好货,包能让大帅中……中意。”

李蜂头把眼一瞪,厉声大喝道:“废话那么多,还不快点去把人找来让我看过,不想活命了么?”

李贵财吓得一哆嗦,胯下流出一股水来,片刻间把地上沾湿了一小块,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领着两个卫兵走出厅去。

不多一会,一个卫兵走进大厅向李蜂头报告:“大帅,后面果然有个地窖,藏着不少黄白之物,里面不但有几个漂亮女人,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看来有趣得很呢。大帅请看,这个先进来的就是了。”

这卫兵说话间,就听到厅外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大声埋怨着走近。

当先扭扭捏捏走进大厅的是一个打扮很奇怪的人,此人大约是三十来岁模样的半老徐娘,身材也就有五尺二三上下,一张瓜子脸倒也还清秀,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裳,头上也梳着女式发髻,从外表上看,怎么也是个女人的样子。

李蜂头得卫兵的先行说明,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喉部有喉结,是个男人的体相。

后面跟进的李贵财看到这位大帅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连忙颠颠地跑到李蜂头的身傍,指着另一个刚进入厅中,年纪约为二十来岁长得尖头尖脑的男人,讨好地说:“大帅,此人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李璟花了七十缗‘当三钱’买来的戏子,名叫姬艳。又会唱许多曲儿逗乐,又会为人按摩身体四肢,还精于床上功夫房中术,让男人一夜受用七八个女人呢。”

李蜂头听得心里痒痒的,笑道:“好,这人我收下了,今夜就试试他是否真如你说的,有如许好处。”

李贵财连声应和:“是,是是。大帅今天晚上一试就知,一试就知。”

那姬艳做出个妖娆的样子,一脸媚笑地扭着腰走到李蜂头的背后,双手抓住李蜂头的肩膀用力揉捏起来。

“果然有些道行,唔,不知床上的功夫怎样,有没有这手上的功夫般好。”李蜂头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睛,信口问道。

姬艳嗲声嗲气地笑着说:“哎哟,大帅一会儿找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奴家保证让大帅大展雄风,纵横征伐于花粉丛中无有敌手。若是大帅满意了,能赏奴家什么呀?”

“若是服侍得本大帅舒服满意,本大帅就赏你……赏你……”李蜂头还真不知道能赏给他什么,回过头问道:“你想要本大帅赏你什么?”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