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杀”楚

多年以后这一天仍被六公子所回忆。

因为在这一天，这一晚，六公子见到了这辈子他觉得最不应该也最早应该见到的两个人；

也是这一晚，他想通了一个他这辈子遇到的最离奇的一个迷团；

同样是在这一晚，六公子深刻认识到，人最得意的时候，也是最容易犯错误的时候。

他现在就犯了一个错误，致命的错误。

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错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不知道他觉悟的算不算早，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这个错误。

于是六公子连夜赶往沙城。

他还抱着一点希望。

别庐。

六公子想起第一次来别庐时的情景。

那时侯韩山就坐在对面那张太师椅上对着他笑，然后起身迎接他。可是现在，太师椅已经碎了，变成了零散的几跟木片。整个房间乱成一团，地上有血迹，显然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战争。

韩山和百变星君呢？他们又在哪里？

仁者韩山，一个江湖响当当的汉子，只为遵守一个诺言才在这苦荒的沙城一呆经年，并再没做离开的打算。——难道好人真的都不受老天的垂爱么？

百变星君，一个已经浪子回头的人，为什么不拿出来你昔日的万般计谋去躲了这场劫难呢？难道老天非要你为了自己的过去做一个救赎么？或者，是你太相信我的能力而根本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从阿平和尚到龙小铃，再到现在的韩山和百变星君，六公子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但愿你们还活着！

但马上，六公子就又听到了一个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无极道人见到六公子走进毡房，第一句话就说道：“杀楚死了。”

六公子知道，杀楚对于土城的意义就和将军对于中州的意义一样，不再单纯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名字，而成了一个精神，一种信仰。

今天，土城的信仰也倒下了。

——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个不相信奇迹和没有信仰的时代。

十月二十这天，太医给天宗皇帝诊了最后一次脉，然后说，十月二十三，大限！

天子的葬礼和皇位的更迭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葬礼一应物品礼器已经齐全，明天则是幼子登基加冕的大礼。

这已经是杀楚为臣的第四个皇帝了。

杀楚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自己究竟多大年纪了？他竟有点记不起来了。

杀楚不由长叹了一声，忽然觉得心绪有点烦躁。这时候太尉高阳找上他。

“将军，今晚得闲可否到府上一叙，共商国家大事？

“恩！。”

杀楚走进太尉府的时候，忽然发现太尉府的家丁竟然把门给关上了。太尉府内却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杀楚忽然想到了他诱杀太傅的那一幕。

但杀楚马上就见到了太尉高阳。

高阳的身后居然还有十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锦衣，一帘黑巾从高冠上垂下来遮住脸面。

“沙老大！”杀楚道。

沙老大居然在土城。那么中州的那个沙老大难道是假的？

沙老大久久盯着杀楚，忽然迈步向杀楚走过来，及走近时，沙老大缓缓伸出手，掀起黑纱的一角，露出了自己的脸。

看到这张脸，杀楚楞住了，然后杀楚笑了。

“想不到！你以前嬴了我好多次，但这次，输的却是你！”

杀楚说完这句话就死了。

原来一个有名人的死和一个普通人的死并没什么两样。

“原来真正的司徒恶魔，居然是太尉高阳，太傅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我们都错了！”无极道人说。

“那现在，土城已经落入沙手了？”

“差不多了。至少政权已经掌握在沙老大的手里，兵权，也快了吧。”

“好一招掉虎离山之计，以假沙老大引我们的注意力去中州，暗中却杀了杀楚，图了土城。”

“是我们低估了沙老大。”

六公子埋头沉思了一下，“不过现在，我还想再赌一次！”

“如何赌法？”

“中州！就跟他赌中州。赢了，我们收回来所有还存在的东西，输了——”六公子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次他输不起了。

人高兴的时候通常都会犯错误，现在沙老大一定也很高兴，所以，他也许也会犯一个错误。

只要一个，就足够了。

人生百年兮何其苦长？挥百万军兮战彼蛮疆；

忽老之至兮吾之奈何？堂吾四世兮其乐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