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乐章 死之傀儡馆(五)
作者:独孤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00

这卫生间,包括装修到里面的所有陈设在内,都显得太新了——与其他摆设格格不入的新。她忆起楼下的所有房间,从家具到家用电器,都透着上个世纪的老旧味道,墙壁上的涂料也因年久而蒙尘发黄。装点门面的客厅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楼上的卫生间,这专供家中佣人使用,兴许一年也派不上多大用处的备用卫生间呢?

瓷砖、抽水马桶和浴缸,一律洁白如新,光润如瓷,与这陈腐破败的家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那雪白的瓷面上容不得哪怕一丁点污垢,纯洁得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而在它那纯净无比的表面下,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她越想越觉得心寒,恨不得立刻凿开这卫生间的所有地板,一探究竟。可她却有些胆怯,害怕一旦那样做了,便会发现一些恐怖之极的东西。她在心里愈发坚信,这整洁得异乎寻常的卫生间下面隐瞒了些什么,那是值得老爷和王妈重新装修一遍,才勉勉强强遮盖住的东西。

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那会是怎样的东西呢?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昨晚那个女孩子的脸,不,整个空气中都仿佛充满了潮湿的空气的味道,粘乎乎的,带着些许的腥臭。恍惚之中,卫兰在脑后梳理整齐的头发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漫无目的地向四周荡开,像游动在河水中的水草,动作缓慢却决断。她的发根被拽得生疼,她的眼泪忍不住要涌出来了——疼!她大叫着。可那些要命的头发,仍然张牙舞爪地朝四周进发,恨不得立刻脱离那一层薄薄头皮的管制,尽情游荡在这方寸之间的空气中。她曾为自己一头浓密的长发感到骄傲,此刻却无比地后悔。她的头发又长又粗又密,再加上没来由的湿润,仿佛饱吸了浓郁的水分般沉重无比;它们一绺一绺地交织在一起,将软弱的发丝编制成一把又一把粗大的发辫;它们那么黑,那么粗,又那么长,又动得那么欢快,好像一条条幽黑的水蛇游来荡去。当它们缠上她的脖子,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大手一样,越卡越紧,令她窘迫到无法呼吸,甚至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死去的时候——

就在这紧要关头,远远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卫兰!死哪里去了!还不来抹地!”

是王妈,显然她此刻情绪不佳,语气也不太友善。可就是这样一个粗暴的声音,却救了濒危的卫兰一命。就在王妈喊出声的同一个刹那,幻象消失了,缠住她脖子的发辫打散了,又恢复成无数根细若游丝的秀发。卫兰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可一点都看不出刚才还命悬一线。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她精心梳理的头发,眼下散乱地披在肩头上。她心有余悸地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脖颈,真的,细嫩的皮肤上,连一条发红的勒痕都没能留下。如果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不但没有人相信,反倒招来人们的怀疑吧?虽然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这房子里的确有鬼,可她手头却连一星半点的证据都没有。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就来!”她首先干脆地大喊了一声,以安抚王妈的心。她一边跪在地板上,用湿润的抹布反复地擦拭,一边在肚子里思考着。以前的佣人着了鬼的道儿,或是被吓跑——她想起王妈曾经说过,那些女孩子大都在半夜溜走——或是更严重一点,像今天她的遭遇一样,只不过她侥幸存活下来,而那些女孩则不幸遇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能够解释她昨晚的那个梦了。泡在浴缸里的女孩子,她也应该是以前的女佣人吧?她横遭冤屈,死在那个卫生间的浴缸里,并从未为人所知——她的鬼魂,一直在卫生间里徘徊着。

她猛地停了下来,只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鸡皮疙瘩一粒接一粒地冒了出来,只在一瞬间,麻木感便从手臂传遍了全身。她的尸体,会不会就埋在浴缸的下面?

她不敢多想,可又忍不住不想。可如果有鬼的话,为什么王妈和老爷一无所知呢?他们虽然听得见鬼的脚步声,然而鬼却从未加害过他们。他们也从未怀疑过那些女孩子的失踪,只把它当作普通的出逃,并未追究下去。

如果有鬼,又是谁那永不安息的灵魂在作祟呢?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无尽的黑暗驱逐了光明,重新统治着小小的禁地。这是卫兰来这里的第二个夜晚,虽然第一天便收获颇丰,她仍然希望明天的战绩会更加美好。

每次吃完晚饭,便是八卦的最佳时机。干完了一天的家务,好容易让劳累了一点的骨头松弛下来,王妈将全身都陷在沙发里面,一面看言情肥皂剧,一面吃点小零食。这个时候的她,精神总是格外明朗。

当然,话也格外多。

卫兰慢慢跟她闲聊,从电视上的韩国帅哥一直扯到垮掉的一代人。对于王妈来说,后者的话题虽然略显高深,但只要一提到“现在的女孩子好吃懒做”,她便打开了话匣子,大有不吐不快之势。

“现在的人啊!”一开口便是尖声的咏叹,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长辈的自尊自傲,“好逸恶劳就不用说了,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真是!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你是说……她们不声不响跑掉的事吧?”卫兰要的就是这个。

王妈的答案非常准确,“可不是!工钱不领,活儿做到一半,一转眼人就没啦!就算辞工不作,也该跟我说一声啊!”她一脸的委屈,“你说是吧?”

“那也太不象话了!”卫兰义愤填膺地接口,“她当时在外面吗?要不怎么能静悄悄地走掉呢?”

“说起来……”王妈这才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也觉得纳闷呢!当时我就坐在这里看电视,老爷在书房,随便哪一个都比她离门要近。她就是想走,也得经过我们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啊!再说其他的地方又出不去……”

“会不会,从窗子?”她问。

王妈的头顿时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可能!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不经过楼梯,从楼上跳下来啊!”

卫兰感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么说,”她感到声音艰涩无比,“那个女孩子……事发时在二楼……”

“嗯!”王妈说,“她正在清洗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