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唐室灭
作者:lhcab      更新:2019-12-16 08:20      字数:2876

天佑三年的年底,遥辇氏的痕德堇可汗去世。这一年里,阿保机借着与晋王联盟,压制幽州藩镇,迭剌部的版图得以进一步扩张。痕德堇的去世,意味着可汗推举的新一轮角逐开始,在阿保机的有心推动下,除遥辇氏外,其余各部权贵纷纷推举阿保机为新可汗。

面对着遥辇氏的不服,阿保机淡然的坐在席上看着,不发一言。虽是可汗世选制,但遥辇氏连任了九届,他们怎肯轻易将部落联盟的可汗位置轻易让与他人,耶律氏此举无异是要打破这种垄断规矩。然而如今耶律势强,遥辇氏当年的风光早已不再,他们能把住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惯例而已。

各部权贵拥趸阿保机上位,声势压过了在场不满的遥辇氏诸人。眼瞅着争执声愈加激烈,阿保机站了出来,充当和事佬一般的劝道:“快莫说这样的话了,从前我祖先雅里就曾自言不当立,推拒可汗,如今你们又何必重提此事呢?”

这话看着像是在推辞,但是遥辇氏的人面色却是齐刷刷的一变。

果然,站在耶律氏众人之前,闹的最为厉害的耶律曷鲁眼眸一亮,高声叫道:“从前我们的祖先雅里推辞不愿成为可汗,那是因为没有先可汗遗命。但是痕德堇可汗遗命由你继位,各部真心拥戴,天意人心不可违!”曷鲁是阿保机的同族兄弟,二人同龄,从小一块儿长大,他这么一吼,帐内众人皆是振臂欢呼,声势浩大得像要掀翻帐顶。

遥辇氏诸人面如土色,再也提不起劲来反驳。

几百年前,早先统领契丹的原不是遥辇氏,而是大贺氏,契丹内乱造就大贺氏无力控局,当时也如同现如今般,众多部落首领与权贵拥戴耶律雅里为可汗,但是雅里拒绝了,立了遥辇氏的阻午为可汗,阻午可汗便是遥辇氏可汗的第一任。如今就像是一个画了一个圆圈,又绕回到了起点。遥辇氏再想以惯例来说事,似乎已经说不通了。

痕德堇去世一个月后,即天佑四年正月,耶律阿保机在如迂王集会埚设置了坛台,举行了燔柴告天册仪,正式即位为契丹可汗。

这一年,距离冯道预言的“心想事成”,正好五年。

阿保机三辞三让,做足了姿态,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契丹可汗。而在中原汴州之地,忍耐不住的朱全忠也终于决定出手了。其实早在之前,朱全忠就滑州白马驿屠杀了以裴枢为首,忠于唐帝的朝臣三十多人,甚至连何太后也没饶过。自此虽李柷仍在位,朝廷上下已无臣子可用,真正成为寡家孤人,李唐江山名存实亡。

阿保机推翻契丹遥辇氏传承九代的可汗世选惯例,尚且需要三辞三让拖了一月之久,朱全忠要终结两百八十九年李唐江山,改朝换代,即便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吃相难看至极,也少不得要效仿古人,即便连加九锡都等不得了,三辞三让也依然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李柷的禅位诏书下了三次,一月一次,朱全忠装模作样的辞让了三回,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三辞过后,到了月底,李柷正式降诏禅位于朱全忠,任命中书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使,任命侍中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副使,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使,率百官备齐各种法驾直奔汴州。

四月初四,朱全忠登金祥殿,接受百官称臣,下行文书称教令,自称寡人。初五,去大唐年号。张文蔚等人是初十日抵达的汴州,十六日,梁王朱全忠改名朱晃,十八日,朱晃身披衮袍,头戴冠冕,在汴州金祥殿称帝。十九日,命有司高天地、宗庙、社稷。二十一日,遣使谕各地州、镇宣布受禅称帝之事。二十二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平,国号大梁,尊奉李柷为济阴王,改汴州称开封府,命曰东都,以前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西京长安,改京兆府为大安府,在大安府设置佑国军。济阴王李柷从西都迁至曹州……

虽说朱晃篡唐的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但周围藩镇虎视眈眈,特别是实力强大的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弘农王杨渥、蜀王王建等,朱晃若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便罢了,若是废唐称帝,便犹如出头椽子势必引得其他有心藩镇高举兴复唐室旗帜来抗梁。所以朱晃一开始不肯加九锡,原是打算在称帝前先一步削弱李克用的势力,只是没想到就昭义之地争夺战,梁军竟然打输了,朱晃不甘心就又跑去打幽州,结果也没能收到理想效应。接连计划失败让朱晃越来越烦躁不安,不耐烦起来索性抛开一切,迅速称帝了。

朱晃三辞三让之举传到河东时,李克用还有点不太敢相信,等二十一日后开封府逾令传遍天下,李克用气得掀了桌案。

朱晃取代李柷称帝后,天下藩镇顺服大梁或者静观其变者还是居多的,只除了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淮南杨渥公然表态不认可大梁,仍延续用“天佑”年号,以大唐臣子自居。而西川王建更是连傀儡皇帝李柷都不认可,直接用的是先帝李晔的“天复”年号。

向大梁称臣纳贡者,朱晃皆有敕封,诸如封成德节度使王镕为赵王,镇海节度使钱镠为吴越王,武安节度使马殷为楚王,荆南节度使高季兴为渤海郡王等等。有顺从的,自然也就有不服的,王建和杨渥是最先跳出来打头阵的,发了征讨大梁的檄文传令诸道,说是会和岐王、晋王四路合兵,匡扶唐室,可是檄文发出后没人响应。

这之后,人心似乎就更加散了,王建捣鼓着想在西川境内称帝,但又怕自己独一份说不过去,就写信其他人,建议他们都各自在所辖藩镇自立为帝,说是可以等日后平定了朱温后,寻访唐宗室立其位帝,届时再恢复藩王之职。

这借口找的实在太烂了,李克用当即回信拒绝,发誓此生绝不丧失臣节。李茂贞收到信后,没敢光明正大的对外称帝,只偷偷摸摸把自己住的岐王府扩建了下,改房舍为宫殿,内里设置文武百官,把妻子称作皇后等等,在凤翔过了把皇帝瘾。

粱帝在晋升了称臣纳贡者后,不忘下令削夺李克用的官爵。李克用拒绝了王建的建议,想着王建、李茂贞等人的不靠谱,与其指望着这些人,还不如指望他的同袍兄弟。于是借着恭贺阿保机称汗的契机,约其在云州东城再一次会晤。

阿保机赴约了。

这一回契丹随赴云州境外的部众号称有三十万人,不过短短两年,和被残酷局势压得日夜难寐,以致须发皆白的李克用相比,三十五岁的阿保机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兄弟两人把手言欢站在一处,仿若两辈人。

李克用相约等冬天塞外放牧结束时节,两军联合一起攻打大梁,阿保机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张承业在阿保机的随扈中没有找到冯道的身影,心里愈发搁下了心事,于是寻到机会,私下向阿保机谏言:“大王不可太过信任夷狄,只怕养虎为患,不若趁着阿保机在此,擒拿住他!”

李克用闻言,眼神古怪的看着张承业。张承业此人虽是宦官,却是最忠于唐室之人,李克用相信若是自己如王建、李茂贞一般有自立之心,张承业定要反了他去。李克用自问在河东经营多年,却也不敢自信自己的跟从亲近者中,究竟有多少像张承业这般虽忠于自己却更忠于唐室之人。

“梁贼未灭,却又失信于契丹,岂非败坏信义,自取灭亡。”这话一语双关,既是指他对阿保机的兄弟誓约,又是指他之前针对王建所发誓言——誓于此生,靡敢失节。

张承业一愣,讪讪告退,之后再没有提及此事。

阿保机盛情款待阿保机,两人在云州逗留了十多天,最后互换礼物,阿保机以牛羊马匹馈赠,李克用还之以数万金缯,甚至为掩盖掉张承业等人所起的杀心,李克用坦诚待之,临走前将先前迭剌部送至晋阳为质的骨都和沮禀梅二人一并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