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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hcab      更新:2019-07-28 12:34      字数:2241

队伍即将走到成德境内时,气温陡降,天空飘起了雪,原本不甚好走的官道更加难走,而冯道的风寒也随之反复起来,虽说没有再起过热,却也是喷嚏咳嗽不停。李三旺不让他轻易下马车,甚至连吃喝拉撒睡都逼着他在车厢里一并解决,这令冯道十分不满。

让人意外的是王镕这位使君,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时常跑到冯道的马车里来,不是下棋就是弹琴作诗,谈吐风雅,平易近人,没嫌冯道年少拿他当小孩看待。冯道心里也门清,知道王镕这看似花的功夫都在自己身上,实则真正想结交的人是李三旺。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你来我往起来反而格外和谐,渐渐的王镕也发现冯道学识渊博,风趣诙谐,即便是因为年龄的关系阅历稍浅,但他触类旁通,端的机敏过人。王镕颇有文才,冯道虽不通武,但学识上却能与之聊的非常畅快。这让王镕感到意外惊喜,一来二去倒是少了些许敷衍,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王镕拉着冯道的手,感慨万千:“若郎君不是晋王之子……”

冯道眯着眼笑不回应,他若此刻说出自己不是李存勖,大概下场即刻便是丢下马车,暴尸荒野吧。

李三旺怕冯道心志不坚,被王镕迷惑,忙打岔道:“使君此番回成德,是打算去镇州吗?”

王镕点头:“临近腊日祭祖,总是要回镇州去的。”

镇州是王镕的老窝!年初王镕与李匡威集结了十余万兵力攻打尧山,一开始倒是占了先机,打得河东军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李存孝从邢州驰援都毫无作为。李克用最后派出了李嗣勋,反杀了幽州、镇州的联军三万余人。两军胶着对峙,这仗打了两个多月拖到了三月中,李克用得了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的帮手,节节推进,竟一路打下了滹沱河东北的天水镇,直逼镇州。战火烧到家门口了,王镕不得不亲自领兵压阵,在镇州九门县的新市与李克用、王处存对战,反杀了对方三万余人。

彼时李三旺刚过完十四岁生辰,自我感觉已经长成,凭自己学到的本事有能力养活自己了,便跟李存孝提出想要独立门户。李存孝觉得他应该入军营谋生,便将他带入了军营随军。也正是在那新市的一役,李三旺在新市城下见到了立定城头督战,身披银甲,意气风发的王镕。

李克用和王镕的这一场混战,摊子打得越来越大,最后还是由天子出面,颁发诏令让四方和解。新市那一战,着实让李三旺厌了战场厮杀,他不愿参军,但晋阳无人不晓他神勇过人,身手矫健,想要不入军营,几乎成了不太可能的事。于是李三旺随军撤离了镇州后,没跟着李存孝去邢州,而是独自回了晋阳去晋王府拜见了秦国夫人。从晋王府出来后,一身轻松的李三旺跑到晋阳市肆摆了个摊,干起了杀猪宰羊的屠户营生,这一干就是半年。

八月里李克用北巡,听说李匡威和赫连铎联军骚扰云州,便又忙着去云州打仗。但这一切都跟三旺无关了,他一门心思的经营着他的小摊子,目标是攒点钱到冬天能租个铺面,不用再餐风露宿的熬冻受冷。他的要求不高,想的念头也极其单纯,再远些的梦想也不过是等过几年攒钱买下个前铺后宅的屋子,娶房妻室,生儿育女,这一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然而等到了十月里,他刚花光攒的积蓄拿下租赁的铺子,没等把东西搬过去,就听到了义父与晋王反目,割三州之地献与朝廷,成为三州节度使自立门户了。

李三旺有时候脑子比较轴,他不管什么政治什么立场,他只坚持自己的道理,譬如自己是李存孝养大的,做屠户营生时却没要李存孝一分一厘,他可以认同李存孝脱离李克用自立,但不能理解李存孝占了李克用的三座州镇成为一方藩镇,与李克用为敌。

他是在晋阳长大的,因着李存孝的关系,晋王府上下对待他也颇为照应,特别是秦国夫人。不看晋王的面子,就凭着秦国夫人的对待他们父子的恩义,李三旺也实在做不出弃晋阳不顾,投奔邢州的事来。

他不赞同李存孝的做法,但那毕竟是养大自己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去一趟邢州,当面问一问李存孝,为何非要行那下策之举?他不信义父是朱全忠那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辈,他也不信城中沸沸扬扬传言晋阳第一战神会变成一个背信弃义之徒。

执念一旦生起,他即刻便关了铺子,简单收拾了行囊上了路。因为积蓄都花了个精光,他盘缠带的不足,所以这一路走的异常辛苦,外头世道乱,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他脚程快,即便没有马匹代步,也比寻常人给力,所以竟是错估了自己的脚力,在路上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竟是踩着安国与成德的边界线,摇摇晃晃的一路朝东走过了界,一头扎进了卢龙地界,来到了瀛州。

这一路随王镕的亲卫军往西折回,当真比自己靠两条腿走路省时省力的多,等走过这一段路后,他打算在踏入成德地界时改道往南直奔邢州而去。毕竟安国与成德成南北互倚之势,若是在边界线上海好说,一旦跟着王镕进了镇州,再想离开成德地界,怕是不易。李三旺心中去意愈发强烈,目光掠过冯道,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冯道哪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是心中另有考量,于是悄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使君,请教可有邢州方面的消息?”冯道问道。

王镕微怔,神情微异。

冯道说:“使君无需隐瞒我等。”

王镕叹了口气:“李将军怕是惹闹了晋王,我这边探子收到晋阳的消息,最迟不过是年后,怕是鸦儿军就要攻打邢州了。”

李三旺早先得知义父与晋王反目,便猜度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晋王性情坦荡直率,平生爱恨分明,嫉恶如仇,视如亲儿的养子背叛了自己,换做旁人兴许真就念着父子情分,晓以大义或劝回,或成全,就此了结。但那些人都是旁人,李克用这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岂会轻易放过,必定是要找机会找回场子的。

李存孝虽占了三州军力,但和李克用的河东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