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爱情的力量
作者:林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095

达尼和卓莱走后,赵吉心里才感觉到清静了许多,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晚上睡觉也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却没有想到,玩蛇艺人的骨灰移走之后,那条毒蛇的胆子更加大了。

达尼和卓莱走后第三天,房东太太把赵吉叫到北屋里。

床头的桌子上,摆着那五个珠宝箱。

房东太太说:“赵吉,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吧。这是达尼和卓莱让我交给你的。”

赵吉这才知道,达尼和卓莱没有把珠宝箱拿走。

赵吉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房东太太说:“这些珠宝箱,能值点儿钱,你把它卖了,做点生意。我看你们都闲了四五个月了。这是个钱的社会,人没有收入不行。”

赵吉说:“我不缺钱,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房东太太说:“我留着它有什么用?我这么大年纪,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赵吉说:“快别这么说。您身体这么硬朗,少说也能再活十年。要不这样,我把珠宝箱卖了,把钱给你。等我们走了,就用这钱送你到敬老院里去。您一个人在这里不行。在敬老院里,早晚还有人照应。”

房东太太说:“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赵吉打电话叫来高阳。

高阳正在拉活,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

赵吉说:“高阳,我这里有几个珠宝箱,你帮我把他们卖了吧!”

高阳从赵吉手中接过珠宝箱,说:“行!就这玩意,你想卖多少钱?”

赵吉说:“这些珠宝箱不是我的,是房东太太的,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我寻思把她卖了,留给房东太太做养老金,把她送到敬老院去。”

高阳惊恐的睁大眼睛,仿佛被珠宝箱烫了一下,赶紧把珠宝箱放下,说:“赵吉,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赵吉说:“你忘了吗?这些珠宝箱原来就藏在墓室里,那两个骗子把珠宝拿走了,却把珠宝箱留下来。前两天公安局打电话给我,说是逮住了那两个印度骗子,叫我去辨认。结果,你猜那两个人是谁?”

高阳毫不犹豫地说:“是玩蛇佬的的后代?”

赵吉说:“真有你的!还真让你猜对了。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房东太太还活着。”

高阳看着赵吉直摇头,说:“赵吉,你该不会是遇上鬼了吧?”

这时,宋子贞沏好茶水端上来,给两个人倒上。她对高阳说:“赵吉说得没错,房东太太还活着。”

高阳拉住赵吉,说:“走,你带我去看看。”

看见房东太太本人,高阳才相信他们说的话。

回到屋里,赵吉说:“那两个玩蛇佬的后代叫达尼和卓莱。他们对我非常感激,非要把珠宝箱送给我,我不敢要。后来,他们和房东太太相认,在北屋里做了一夜的道场。”

高阳说:“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他们跟房东太太什么关系?”

赵吉说:“房东太太是玩蛇佬的女儿,达尼和卓莱是玩蛇艺人的玄孙。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高阳说:“噢!原来房东太太是印度人的后裔?”

赵吉说:“对!她还会说印度话。”

高阳说:“他们摆道场干什么?”

赵吉说:“祭奠玩蛇佬的亡灵。”

高阳说:“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

赵吉说:“就住了一个晚上。他们做了道场,必须在七日内把骨灰带回印度安葬。”

高阳说:“听起来怪吓人的。你们赶紧搬走吧!”

赵吉说:“这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哪,怎么能搬走?你现在就去,到典当行里试试,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高阳说:“就这破玩意,我看值不了什么钱,趁早别试了。”

赵吉说:“你别看这东西破旧,越是破旧,越是值钱。”他拿过抹布在珠宝箱的包角仔细擦了一遍,包角立即露出金黄色的外表。

赵吉说:“你看这里,应该是黄金的。”

高阳说:“拉倒吧你!哪有用黄金做盒子的?那得用多少黄金?”

赵吉说:“行不行的,你去试试。”

高阳说:“行。我呀,别都拿着了,我就拿着一个去给人家看看。”

高阳去得急,回来的也快。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脸色灰白,目光痴呆。

赵吉说:“别难过,不值钱就算了。”

高阳说:“还是你自己去买吧!好家伙,人家已出口就是十二万,我可是不敢做主。”

赵吉说:“多少钱?十二万?这东西还这么值钱?我寻思也就值两三万块钱。”

高阳说:“好家伙!这是人家出的价格,还能再高。”

赵吉说:“那你为什么不卖了它?”

高阳说:“这你就不懂行了。典当行里的价格低,如果拿到黑市上去卖,还能高出来很多。”

赵吉说:“行了!知足常乐。十二万就十二万吧!卖给典当行比较放心。”

高阳说:“十二万?亏你也说得出来?少说也得十三万。”看他那副着急上火的神态,好像这个珠宝箱是他的。

赵吉说:“行啊!你看着办吧!”

高阳说:“还是那句话,我可是不敢做主。”

赵吉说:“我做主,就卖十三万,多的钱是你的。”

高阳说:“卖给哪儿?”

赵吉说:“就卖给典当行。”

赵吉正在寻思,十多万块钱往哪儿搁呀?搁哪儿也不放心。

这时,高阳回来了。他并没有拿出那么多钱。

赵吉略微翻了一下,只有三万八。

高阳微笑着看着赵吉。

赵吉说:“不是说能卖十三万吗?”

高阳笑着说:“逗你玩。看把你给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说:“我把整数给你存上了,只留了零头。”

赵吉说:“我正担心这些钱该往哪儿搁呢!”他拿出八千块钱来,递给高阳,说:“这是你的。”

高阳接过钱,揣在口袋里,说:“我就不客气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存折的密码是123456”

高阳走后,赵吉正在心理盘算着这些钱该怎么花。

这时,宋子贞说话了,“赵吉,你把剩下的箱子和这些钱都还给房东太太吧!”

赵吉说:“为什么?房东太太不是送给我们了吗?”

宋子贞说:“这些东西要是值个三万两万的也就算了!这么值钱,咱们怎么能要。还是还给她吧!”

赵吉说:“对!对!你说的有道理。你看我,鬼迷心窍。刚开始还盘算着卖掉这些箱子给房东太太养老用,看见钱多,就把这茬给忘了。”

宋子贞冲他笑了笑,说:“赶紧去吧!一会儿你又舍不得了。”

赵吉说:“现在就去!”

房东太太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赵吉把装珠宝箱的包袱放在床上,把钱和存折放在床头的写字台上。

房东太太说:“赵吉,你这是干什么?哪来的钱?”

赵吉说:“我卖了一个箱子,卖了十三万。这里是三万块钱,其余的钱存在银行里了,这是存折。密码是123456。”

房东太太说:“你拿走吧!我不要。”

赵吉说:“这些东西我说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现在,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了。你就留着吧!以后用得着。”

房东太太说:“你们不走吧?”

赵吉说:“不走。什么时候走,我们什么时候把你送到敬老院,在给您雇一个专职保姆。”

房东太太说:“行!行!你去买点儿东西吃呗!”

赵吉说:“您想吃什么?”

房东太太说:“外国饭店卖的那种东西,电视上演的,有面包加鸡肉,还有外面挂上面糊炸的鸡腿鸡翅膀。”

赵吉说:“您说的是肯德基?”

房东太太说:“对,是肯的鸡。”

赵吉说:“您想吃汉堡还是鸡腿鸡翅膀?”

房东太太说:“都吃。买一千块钱的。”

赵吉被逗笑了,他说:“买那么多干什么?”

房东太太说:“咱们都吃。我看小孩最喜欢吃这个啦。”

赵吉这才明白,原来房东太太并不是自己想吃,而是想着小安和凯瑟琳。

赵吉说:“我们五个人,有一百多块钱就够啦!”

房东太太不相信,她睁大了眼睛,说:“那够干什么的?外国饭贵着呢!”

赵吉说:“那就买二百块钱的吧!不够吃的再买。”

房东太太说:“行!用我的钱。”

赵吉笑着说:“行!用您的钱。”

下午,他们都吃上了啃德基。

赵吉告诉小安和凯瑟琳,“这是老奶奶请你们吃的,快去谢谢老奶奶。”

小安和凯瑟琳蹦蹦跳跳的进了北屋,宋子贞跟在后面。

小安说:“谢谢老奶奶!”

凯瑟琳也跟小安学着说:“谢谢老奶奶!”

房东太太脸上第一次露出慈祥的微笑,她点点头,说:“吃吧!”

小安和凯瑟琳有蹦跳着走了。

宋子贞说:“您也吃呀!”

房东太太说:“子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宋子贞说:“您尽管说。”

房东太太说:“你和赵吉结婚了吗?”

宋子贞被问得一愣,但她不会撒谎,只好说道:“没有。他的家在美国。我、我已经离婚了。”

房东太太说:“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子贞,大娘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子贞说:“您尽管说。”

房东太太说:“女人哪,一辈子找一个好男人是福。赵吉这个孩子挺好的,你想法把他留住。”

宋子贞感伤地流下眼泪,说:“他有家有业的,我怎么能留住他。”

房东太太说:“别有那么多顾虑。别的都是假的,自己的幸福最重要。”

这件事本来一直憋在宋子贞心里,爱又不成,不爱又放不下,还没有个倾诉的对象。现在房东太太突然这么推心置腹的劝她,一下子就打开了宋子贞心中的委屈。她的眼泪止不住“哗哗”的往下流。

这个夜晚很平静,空气闷热,一如昨日。只是宋子贞却怎么也睡不着。房东太太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过去,她错把房东太太当成精灵,哪里想到房东太太竟然会跟她说这么推心置腹的话。她能把赵吉留住吗?

她正在独自感伤,忽然有人低声呼救。声音嘶哑,干涩,象是在喉咙底部发出的。她浑身打颤,赶紧做起来。声音是从房东老太太屋里传来的。宋子贞立即意识到,是房东太太那里出事了。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房东太太有钱,夜里来抢劫。

她低声呼喊赵吉,怎奈赵吉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也叫不醒。宋子贞捏住赵吉的鼻子,捂住他的嘴,才把弄醒。

赵吉慌慌张张的坐起来,问道:“怎么啦?亲爱的。”

宋子贞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是那么亲切,却又那么遥远。在他们上学的时候,赵吉经常这么称呼她。这三个字她已经有十年没有听到了。现在,赵吉突然这么称呼她,她一时不知所措,竟然忘记了房东老太太在呼救。

幸亏,赵吉也听到了呼救声,问道:“子贞,房东太太出事了?”

宋子贞说:“可能是有小偷?”

赵吉说:“我得去看看。”

宋子贞说:“你穿上衣服再去。”

赵吉说:“来不及了,救人要紧。你看好孩子。”

他光着双脚,穿着大裤衩跑向房东的屋里。房东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赵吉熟练的摸到床头的电灯,不想一着急却把灯绳给拉断了,灯却没有亮。

他问房东老太太:“奶奶,你怎么啦?”

房东老太太喉咙呜咽着,却说不上话来。

赵吉刚想转身回去拿手电筒,却闻到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下意识中感觉到是一条毒蛇扑过来,却又看不见,正不知所措。突然间,一道闪电袭来。在这一闪即逝的强光里,他看清了眼前这条毒蛇。毒蛇的下半身还缠裹着老太太的脖子,一张血盆大口却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红色的眼睛阴毒的盯着他。

赵吉双手卡住毒蛇的脖子,象旁边推去。由于他用力过猛,竟然和毒蛇一块儿摔倒。这时,一声霹雳在窗外炸开。

毒蛇的力量大得惊人,尽管赵吉用尽了全力,还是按不住它,毒蛇的信子在他脸上舔来舔去,那种腥臭味熏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吉强自支撑着,不让毒蛇咬到自己。突然,他的头上挨了一下。原来是毒蛇用尾巴抽打他的头。

赵吉的大脑一阵晕眩,他大声呼叫:“子贞,带着孩子快走,快点。”

此刻,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能坚持到子贞和孩子们逃走,就可以了。毒蛇的力量太大了,就算宋子贞上来帮忙,也没有用。

突然,房间里一下子被手电筒照亮了。赵吉虽然没有去看,却也知道是宋子贞来了。

赵吉喊道:“子贞,带着孩子快走。”

宋子贞看到这条近在咫尺的大蛇,吓得一时不知所措,浑身不停的颤抖。她从小就怕蛇,现在看到这么大的一条毒蛇,哪里还敢挪动一下。

赵吉喊道:“快走!”

毒蛇的尾巴不停的甩打赵吉的脑袋,打得他大脑一阵阵晕眩,手上的力量渐渐小了。毒蛇的脑袋猛地从赵吉手里挣脱,高高的昂起来,又猛地朝他的喉咙咬去。

就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刻,宋子贞惊叫一声,扔掉手电筒,扑到赵吉身上,双手紧紧地卡住毒蛇的脖子。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抓住蛇头左摇右晃,摔来摔去,嘴里不停得大声喊着什么。

毒蛇的尾巴卷过来,猛地抽打在宋子贞的后背上。打得宋子贞心口一闷,险些就晕过去了,手上一松,毒蛇又窜出去。

赵吉从地上爬起来,又扑上来,却没能抓住毒蛇,被它逃脱了。

毒蛇似乎也害怕了他们,快速的向门口游去。

宋子贞说:“快,抓住它,孩子在那屋里呢。”

“妈妈,我在这里。”在里屋门口,小安牵着凯瑟琳的手站在那里,他还没有看到正向他们冲过去的毒蛇。凯瑟琳已经看到了,双手捂着眼睛,大声惊呼。

赵吉抓住毒蛇的尾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神力,大吼一声,竟然把毒蛇抡起来,朝墙壁上摔打。

这条毒蛇的却也像是发了狂一样,竟然还能回头咬向赵吉。宋子贞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扑过去抱住毒蛇的腰,毒蛇又向宋子贞咬去。赵吉赶紧放开蛇尾,纵身抱住蛇头,再一次卡住了毒蛇的脖子。

毒蛇的身子把两个人紧紧地缠在一起,尾巴在他们身上抽打着。

赵吉喊道:“小安,快领妹妹走。”

小安说:“叔叔、妈妈,你们坚持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安眼中露出的那种异常镇定的神情让赵吉感到很意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临危不乱。

赵吉感觉到身体被毒蛇缠裹的越来越疼。他心想,自己都这么疼,子贞不定有多难受哪?

他突然想到了武侠小说里面,郭靖喝蛇血的故事,一口咬下去,硌的牙齿生疼。他没有想到这条毒蛇后背上长有鳞片,根本就咬不破,更别说喝血了。可他自己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容易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哪里肯轻易放弃,仍旧在毒蛇的脖子上咬来咬去。

毒蛇的后背上有鳞甲,脖子下面却没有。当赵吉咬到毒蛇脖子下面的时候,一股鲜腥的血气呛入鼻孔。赵吉吞了一口,差一点儿吐出来。

毒蛇扭动着身体,躲避开赵吉的嘴。这时,赵吉看到小安又回到屋里来,后面还拖着一个煤气罐。赵吉立即明白过来,小安想要用煤气烧死毒蛇。

这个办法虽然不错,可是他还是一个孩子,还不会用煤气,待会儿有危险怎么办?

赵吉赶紧喊道:“小安,先开气阀,再点火。”

他在慌乱之中竟然将点火顺序说颠倒了。

小安点着火,“嘭”的一下,火苗窜出多高,把小安的头发燎着了。他慌忙双手怕打头发。还好,把火苗扑灭了。

小安把煤气罐拖向毒蛇。

毒蛇看到火光,身体收缩的更加紧了,尾巴不停的在地板革上抽打着,似乎在警告小安。

小安的举动,给赵吉增加了无尽的信心。

“小安,把阀门开到最大,放在地上。”赵吉喊道。

小安没有服从他的命令,他举着灶头烧向毒蛇的身体。“叔叔,毒蛇的七寸在哪里?”

赵吉喊道:“小安,快闪开,小心它的尾巴。”

他提醒的还是晚了点儿,毒蛇的尾巴已经扫在小安腿上。小安爬起来,仍旧固执的拿起灶头去烧毒蛇。

赵吉喊道:“我腿腕那里就是毒蛇的七寸。”此刻,他正好看到毒蛇刚刚被自己咬伤的地方,又一口咬了下去,闭上眼,吞吸着蛇血。他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阵炙热的疼痛,知道是小安在烧毒蛇,烤着了他的裤子。阵阵疼痛传来,他咬得更加紧了。

他闻到一股熏猪肘子的气味,却无法分辨是自己的腿烤焦了,还是毒蛇烤焦了。

突然间,天空中又是一道强烈的闪电,紧跟着霹雳“呱啦啦”劈下。

赵吉感觉到缠在身上的毒蛇慢慢放松了,最后,身体完全被解放出来。可是他仍旧不放心,还是死死的抱着蛇头,拼命吮吸。

“叔叔,叔叔,毒蛇死了,你快醒醒。屋里着火了。”小安在赵吉身边呼叫。

赵吉抬起头,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孩子正低头看着他。他猛一抬头,给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凯瑟琳说:“爸爸,你嘴上有血。”

赵吉这才明白是自己满嘴鲜血的样子吓倒孩子了,赶紧用袖子抹去嘴上的血。

赵吉问道:“你妈妈怎么样?”

小安哭道:“妈妈死了,你快看看吧,叔叔。”

赵吉赶紧抱起宋子贞,轻轻的摇晃几下,宋子贞慢慢地醒过来。赵吉抱起宋子贞,回到自己住的屋里。两个孩子也跟过来。

赵吉把宋子贞放好,又跟进回去救房东老太太。

房东老太太斜倚在床上,挥挥手,示意赵吉不要动她。而此刻,大火已经烧到了床上。

老太太从土炕里面摸出来一个包袱,喘息两声,道:“赵吉,这是给你的。”

赵吉接过包袱,放在地上,说道:“奶奶,你快跟我走。大火很快就着上来了。”

老太太说:“我不走,我已经活够了。我们老头子是我出卖的。我忒喜欢他啦。他告诉我他是国民党军官的时候,我接受不了,就向党委揭发了。我真傻啊!老头子就在门前的环城湖边被枪毙的。这几天,我梦见老头子来接我,我要跟着他去了。老头子说,毒蛇除去,你们都自由了。子贞是个好孩子,你们结婚吧!别再去美国啦!我没有什么送给你们的,这个包袱里的东西送给你们做个纪念吧!我走了!”

老太太说完这几句话,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赵吉喊了两声,不见回应,赶紧抱起老太太,放在院子里。又折返身回去拿包袱。这时候,房间里已经浓烟弥漫,里屋的地板革都着了,只是火苗烧到包袱周围,却不向前着了。那个包袱象是有符咒护佑一般,可以避火。

赵吉来不及想那么多,背起包袱,跑到了院子里,再找房东老太太,却已经不见了。

赵吉不禁浑身一阵颤栗。难道尸体也会移动?

一道闪电在空中炸开,赵吉看到小院里空空的,只有那间小黑屋的门在左右摇摆。

雨点足有花生大小,噼里啪啦的砸下来。这大粒的雨点好像是打前站的,后面的倾盆大雨呼啸而至。

赵吉赶紧躲回屋子里。

宋子贞一头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嚎哭。

没有抚慰的语言,赵吉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任由她哭。

宋子贞的哭声渐渐减弱,最后竟然安静的睡着了。

赵吉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两个孩子却没有睡,两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赵吉把凯瑟琳和小安一起抱起来,放在床上,说:“怕不怕?”

凯瑟琳和小安一起点点头。

赵吉说:“你们都非常勇敢。”

小安的神色突然黯然。

赵吉问道:“小安,你怎么啦?”

小安说:“叔叔,你和凯瑟琳是不是要回美国了?”

赵吉点点头,说:“对!黑蛇被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凯瑟琳想妈妈了。”

凯瑟琳道:“爸爸也想妈妈了。”

小安说:“叔叔,你还回来吗?”

赵吉说:“回来,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小安说:“叔叔,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你不会生气吧?”

赵吉说:“怎么会呢?你说吧!”

小安说:“你会和妈妈结婚吗?”

看着小安严肃的目光,赵吉本来微笑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温柔地问道:“小安,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小安说:“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像今年这么开心。自从你回来,妈妈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孩子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赵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他甚至还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逃避矛盾,逃避问题。他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人生的选择,他宁愿顺其自然,也不愿意做出任何选择。他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赵吉赶紧岔开话题,说:“你们猜这个包袱里是什么?”

小安说;“叔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吉说:“安安,你太小,有些问题你不懂。”

小安说:“我是不懂。可是我听说过一首诗,我背给你听。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赵吉沉默片刻,道:“安安,叔叔虽然喜欢你妈妈,却不能和她结婚。”

小安问:“为什么?”

赵吉说:“因为叔叔已经结婚了。”

小安又问:“你可以离婚呀?”

赵吉说:“离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小安又问道:“离婚比我们杀死这条毒蛇还困难吗?”

这次赵吉无言以对了。

小安仍旧问道:“叔叔,为什么我们小孩子看起来非常简单的问题,你们大人看起来却那么复杂?”

凯瑟琳道:“因为他们是大人。”

小安说:“我长大了就不象你。只要我喜欢一个人,我一定要和她结婚。绝对不让她偷偷地流眼泪。”

孩子的几句话,说的赵吉心潮起伏,他避开话题说:“你们两个赶紧睡觉吧!”

小安说:“我们不困。”

赵吉说:“好!既然不困,我们就来猜猜,这个包袱里是什么?”

小安说:“这还用猜?里面一定是首饰盒。”

赵吉奇怪的盯着小安,说:“你怎么猜到的?”

小安说:“你不都已经解开了吗?还猜什么劲?”

赵吉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把包袱的结解开了。

赵吉说:“好,猜对了就送给你。”

小安说:“我不要。”

赵吉说:“为什么?告诉你,这东西很值钱。”

小安说:“我知道这东西值钱,所以才不要。”

赵吉说:“这就怪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小安说:“有许多人为了追求金钱放弃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宝贵的东西。就像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赵吉突然发现小安说话很有意思,非常有见解,问道:“都有哪些宝贵的东西,你说说。”

小安说:“黄金有价,情义无价。爱情、亲情、友情,哪一样不比黄金珍贵?理想,自由,哪一个不比金钱高尚?”

赵吉来了兴趣,说道:“小小年纪,你还挺有见解。”

小安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说我这是遗传。”

凯瑟琳说:“等我长到你这么大,一定比你聪明。”

小安说:“为什么?”

凯瑟琳说:“因为我爸爸聪明。”

三个人一直谈到天亮,都没有睡觉。

看到树的影子都清晰可辨了,赵吉才来到院子里。

昨天夜里的一场大雨,把火浇灭了。北屋已经倒塌,不能再进去了。

赵吉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最后目光又落在那个小黑屋上。奇怪,不知什么时候,小黑屋的门又锁上了。昨天夜里,他分明还看见小黑屋的门在风雨中摇摆。

赵吉想起房东老太太的尸体,仔细的在院子里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

他回到房间里,看看宋子贞还没有醒,两个孩子也睡着了,一个人坐在床边默默的发呆。他感觉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幻一样,实在是不可思议。

宋子贞醒了,她没有说话,穿上皮鞋,整好衣服,对着镜子把头发一起向后拢,扎了一个马尾辫。

她做这一切,就像在梦游一样。

打扮好了,她在赵吉对面郑重其事的坐下,说道:“赵吉,你快要回美国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求你,却开不了口。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

看着宋子贞异常的举动,赵吉有点不知所措。他说:“你说吧!咱们两个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宋子贞说:“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对你表示感谢。”

她从坤包里取出一个湖绿色的本子,递给赵吉,说:“你自己看吧!”

赵吉接过去,打开来,是小安的出生证明。

他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又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宋子贞说:“出生日期?”

赵吉看到小安的出生日期是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五日,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宋子贞说:“看明白了吗?”

赵吉摇摇头。

宋子贞问道:“你是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五日离开的水城,小安是第二年九月二十五日出生的。现在你明白了吗?”

赵吉突然感觉到大脑一阵阵眩晕,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难道,小安是我们的儿子?”

宋子贞点点头。

赵吉激动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想哭。想哭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

宋子贞说:“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要难过了。”

赵吉哽咽着说:“子贞,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苦了。”

宋子贞说:“我并不是想听你说这些。”

赵吉说:“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了,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宋子贞说:“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我只求你把孩子带走,把他培养成一个人才。”

赵吉茫然的点点头。

宋子贞说:“我不逼你。如果你觉得需要跟琼商量一下,也可以,我等你的消息。如果不可以,你把孩子的抚养费给我也行。咱们按中国的规矩办,每个月二百六十块钱。我一分也不多要,一分也不少要。我一个人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

赵吉想去握宋子贞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宋子贞说:“赵吉,你是有妻室的人,应该自重。”

赵吉扭过身,慈爱的看着小安,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和肩膀。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雨住了,天晴了。空气清新,树叶青翠欲滴,云朵雪白,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下。

在深圳通往北京的火车上,笔者听一位中年男人讲完这个故事,问道:“后来怎么样?赵吉回美国了?还是和宋子贞结婚了?”

那位先生未置可否的笑笑。

对面的一个女人说:“你希望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就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我当然希望他们能够携手走过人生的岁月。

我打量了一下那个说话的妇女,她说不上漂亮,略微有些胖,却有着很好的气质。从外表看,她更象有知识的家庭妇女。她的脚下躺着两个熟睡的孩子,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头发是麦黄色的,是今年非常流行的发色。他们睡得很恬静,女孩躺在妇女的腿上,男孩躺在妇女的脚边。就像我过去看到过的一幅著名的油画中的场景,那幅画的名字叫《母亲和她的孩子》,只是我记不起来是谁画的了。

一阵困意袭来,我合上眼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北京西站。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位讲故事的先生呢?那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呢?

我站在站台上,茫然地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