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怪兽的死去

我没有想到，哀鸣后的双头蜥低下头去，似乎在向我乞饶，又似乎在恳求着我什么。看到眼前的一切，我只能用惊骇来形容我的心情。不，这还是游戏资料上的虚拟的世界吗？眼前的双头蜥真的只是为了玩家而设定的无关紧要的消耗品吗？它真的只是增加玩家技能和经验的怪兽吗？而我？真的只是NPC吗？

脑袋不可阻止地又一次发生了混乱，我突然变的紧张起来，失去平静的我一下子攥碎了手旁的蜥蜴卵，胡乱地抓起另一个卵，再次向双头蜥砸去，我是否在掩盖或拒绝承认什么？

“呜……”双头蜥的悲吼让我一下子非常后悔刚才的举动，我为什么竟然在此时程序混乱呢？既然双头蜥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我们又为什么不就此离开呢？

正当我准备爬起来去找苏素可离开时，双头蜥也站了起来，这让我一凛。难道它不准备要这些卵了？难道它要狠命地杀死我们？难道它要报仇？

不过我所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一幕让我终生难忘，一幕让我改变了对游戏世界的认识，这一幕让我认清了我所在的游戏世界的存在本质。只见双头蜥那明亮的双眼再次看了看我身旁剩下的卵，轻轻地，甚至我都能感觉的到，温柔地似乎在嘱咐着什么。然后它用嘴拔下插在它颈部下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摆头插向另一头，原本虚弱无力的一头慢慢低垂下去，看来，它的生命已经在消逝。含着匕首的双头蜥的这头转了过来，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在我准备大叫，想要阻止什么的时候，它很快地再次把匕首插进自己致命的咽喉。

轰的一声，它那沉重的身躯如巨石坍塌，沉重地倒在地上，鲜血如泉水一般，汩汩地从那匕首的根部流出。它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只是没有了初见时的明亮。用着一种难言的悲哀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的心中突然一痛，是啊，当初我曾无数次地想过NPC死后会是什么样的。此时，一头双头蜥NPC，一头怪兽NPC正躺在我的面前，很快的，它将死去，很快地，它将永远消失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而即将死亡的它，却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对一个同样是NPC身份的我说。

我不可控制地走到它的面前，轻轻地蹲了下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它懂得吗？苏素可来到我的身边，也微微地蹲在我的旁边，也许，作为一个人类，她也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它是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是的，人类也许是不知道它在干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他们用来消遣的游戏世界中，竟然存在智能的NPC，竟然存在拥有感情、拥有母爱的怪兽。

“也许，它并没有想伤害我们。”我轻轻道，是在对苏素可说，也是在向躺在我面前的双头蜥忏悔。

“那又怎么样？”苏素可怎么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呢。

我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是啊，那又怎么样。对于人类来说，死掉一个怪兽NPC那又怎么样。他们的意识中，怪兽NPC的本来用途就是如此。如果她知道我也是NPC，说不定当我死去的那一刻，她也会在心中想，那又怎么样吧。

“也许我们可以绕开它的，我们本来不必要与它战斗的。”虽然我看上去还是在与苏素可说话，不过我知道，她是不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的，我只是在自责，我只是想在双头蜥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前，求得它的饶恕。

苏素可没有再说那又怎么样了，也许她还是发现了我情绪的不寻常了吧。

“也许我不该那样做，我真的不该用它的孩子来威胁它，我真的做错了！”我沉痛地跪了下去，跪在双头蜥的面前，此时的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已经不能挽回，哪怕是得到了宽恕，我就真的能‘心安理得’下去？

双头蜥的眼神越加黯淡，不过我却感觉到它的安心与微笑。是的，那是微笑。如果它能拥有人的虚拟身体，如果它具有微笑表情的程序，那么此时的它一定在微笑。

“你安心吧，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的孩子。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也许我这般失常的表现会让苏素可对我产生怀疑，甚至怀疑到我是NPC的身份。不过，如她所说的，那又怎么样。我竟然隐隐对她感到极为厌恶。我是在厌恶人类吗？厌恶创造我们的神吗？

双头蜥是死去了，我在它的尸体前呆了很久，连虚拟的尸体最终消失我都不愿离去，我似乎忘记了我的一天半的时间，我似乎忘记了我自己的处境。我只是在思考着什么，一个若然升起的东西在我的心底冒啊冒着，但是我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们该走了，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苏素可可能对我的反常状态极为奇怪，不过她却没有再表现的无所谓。也许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她只能这么认为。

“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该那样做吗？如果我们不去圣龟城，我们就不会来到这里，那样我们就不会遇到它，那样，它就不会死在我们的手中。”我茫然若失地道。

苏素可的嘴角露出一闪而逝的不屑，不过她还是语气颇为沉重地对我道，“你不要这样想了，既然来到游戏中，这样的事情你就无法避免。就算你不去杀它，遇到其他的玩家，他们也会杀死它的。这就是它的命运，这就是NPC的命运，没有选择，没有办法逃避。也许它遇到了你，对它来说也是一种幸运吧。至少你会为它默哀，至少你不会掳去它的蛋卵，对吧！”

我苦笑了一下，也许双头蜥也预料到它今天的命运了吧。它从居集地逃到这里来产卵，是否也是为了躲避命运的轨迹？我不知道，不过苏素可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我，这就是NPC的命运？难道NPC的最终命运就是这样死去？难道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创造者无止境的屠杀欲望？这样成为玩家屠刀下的经验和技能？我不能对她说，我就是NPC。

我把双头蜥剩下的三枚卵藏在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这是我最后所能做的。杀了一头双头蜥，苏素可的风行术和风之刃技能值双双上升，我则不知道什么地方有进步，不过我感觉得到，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如此沉重压抑过。我没有一丝获胜后的喜悦，没有一丝即将到达圣龟城的欢欣。没有一丝！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