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沧海兴澜(完)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13

帅征抱着鲜血淋漓的右臂支撑着坐起,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马路对面那小小饭铺里向着自己射来的诡异眼神!

虽然小臂处那一大片的深度擦伤,和肩、肘两处关节的严重挫伤,掺合着后背脊柱硬撞不锈钢护栏的剧痛和窒息,让帅征那张英挺帅气、绝少小女儿家姿态的俏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两条没有经过任何修剪的帅气眉毛紧紧蹙成了一堆,一排洁白的贝齿紧咬着已然血色尽失的下唇,眉梢额头、鼻洼鬓角处密密麻麻的冷汗,正层出不穷地钻将出来,但是,这些伤势却显然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目光的清明和犀利!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有着相当典型的阿拉伯人、或者新疆维族人长相的男人:既有着类似白种人的那种高鼻深目,却又披挂着一身黧黑的皮肤,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壮健,甚至显得相当的瘦削,但是浑身上下却透着那么一股骨子里的精干剽悍,透着那么一股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般的力量,也透着那么一股荒漠戈壁上,寒夜冷月之下迎风啸月的孤狼般的极度危险!

就在帅征的这一眼注视之间,那个瘦削却剽悍的汉子冲着她回过来一个阴森森的微笑,黑黢黢的小胡子下面裂出了一溜白森森的牙齿,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性,透着那么一股子让人觉得彻骨的森冷!

还没容得帅征多打一个寒战,这面带着诡异森冷微笑的人影一阵模糊,消失在了那个小饭铺里,下一刻,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只在倏忽之间就跨过了这车来车往、人头涌涌的三十多米宽的马路,出现在了帅征的面前!

一缕劲风鼓荡!

眼前微微的一暗,一丝极度危险的危机感,本能地涌现在了帅征的意识之中。

来不及有任何的犹豫,也容不得她又哪怕一丝丝的迟疑,也顾不得手臂和脊背上痛彻心扉的伤痛,跌坐在地靠着身后不锈钢护栏的帅征迅即抬起双手,反扣握住了护栏的横栏,猛然挺身之间,硬生生撑起了一个后手翻的跟斗!虽然明显地歪歪斜斜,虽然明摆地虚浮无力,但是却已然足够让她在这瞬间翻过了身后的护栏,并且向着人行道内跃出了近五米的距离!

正是这及时的一翻一跃,让帅征堪堪避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帅征刚刚翻身在了护栏顶上形成倒立的时候,那剽悍的黑瘦男子一只右脚依然“嘭”地一声重重地踏在了护栏上,一条手臂粗的不锈钢管的横栏被生生踏出了一个极深的凹陷,连带着左右足足二、三十米的这一段护栏都被牵扯扭曲。那只脚甚至镶嵌到了钢管回翘形成的凹陷之中,可见这一脚的力量多大!

那个位置,那个高低,正是先前帅征靠坐着的时候胸口之处!如果这样一脚就那么结结实实、端端正正地踏实在了帅征的酥胸之上,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那娇娇弱弱的血肉之躯,就算是穿上一件铜包铁铸的铠甲,只怕也得被这一脚踏瘪!

半跪着蹲伏在人行道里的帅征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一脚造成的结果,也盯着护栏那头正缓缓收回自己右脚的剽悍男子,心底里一阵阵地胆寒。也在暗自庆幸自己竟然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躲过了这几乎必死的一劫。

自从毕业以来,当了这两年多的警察,当了张所长两年多的弟子,也顺着他这条线跟着刑警队参与了二十多起市内市外、大大小小的案件的侦破抓捕工作,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能像眼前这人头涌涌的闹市之中的这一瞬,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摔下车子,摔伤了手臂,撞伤了脊背,甚至在前一刻作那个后手翻的动作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感觉什么,反倒是现在这避过了那凶猛的一击,并且跟那人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后,帅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就像突然之间被注射了超大剂量的麻黄素一般,疯狂地跳动了起来,绵延不绝的跳动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随着这一通疯狂的心跳,一层冷汗“唰”地从周身毛孔中蜂拥而出,霎那间就浸湿了她的短发、浸湿了她身上那薄薄的短袖制服衬衫的后背。

后怕呀!

先前那道细碎的白光闪入眼帘的时候,帅征虽然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被掀翻在地,但是心底里却已经隐隐翻起了一丝丝怪异之极的感觉。

及至看到马路对面那个装模作用、故示特异,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的体貌特征很有可能跟那些所谓的“东突分子”十分相似,似乎故意表现得想要让人感觉他跟那帮疯子一定得扯上那么点儿关系似的“新疆人”,只在眨眼之间就能够穿越这么宽阔、而且路况这么复杂的一条干道马路,眨眼之间就闪到了面前,帅征心底里的那种感觉就益发地强烈。

再看看现在这个神情虽然剽悍,眼神虽然凶厉,却始终显得瘦削得过分的家伙,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脚造成的结果和声势,帅征已然是心中雪亮了!

这个家伙,一定不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恐怖疯子”!至少,他的背景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些家伙”!

尤其这家伙这种做派,这种唯恐别人不注意、唯恐别人不管关注、专挑这繁华热闹的马路、专门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一个警察,而不是那种一贯的暗地里选人多的地方悄悄地制造令人震惊恐怖的血淋淋的大规模惨案。如果这人真是那些“恐怖疯子”的话,表现得未免也太过“仁慈”、太过愚蠢了些。

虽然帅征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可这女孩心思何等玲珑缜密?真真是挑通眉眼的人物,如果这样都看不出来其中的古怪,那她也就该脱下这身警服,老老实实地回家绣花儿去了。毕竟她也算是张所长那根超级老油条的关门弟子,毕竟这些日子她也和陆挺这些真正的“能力者”、而且是专门负责处理“能力者”违法事件的特殊执法者打了这么多的交道,就算再迟钝、再神经大条的笨蛋,也该长了不少见识了吧?

这个当口,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有陆挺那帮人一直以来的铺垫,这个人,就算不是能力者,也一定不可能不和那个神秘的实验室组织扯上关系!

只是让帅征想不通的是,如果这个人真是“那帮人”的话,为什么会选上自己?就算他们已经查到了自己和那死胖子的有牵连、有交集、甚至说出大天来,就算他们厉害到能够查到自己和那死胖子之间有那么点儿扯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是他们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今天这个时候一定会走这么一条路,而事先在这里埋伏呢?如果这都能查得这么丝毫不差的话,那这些人就不是“能力者”了,那简直就是神仙了!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那所谓的“能力者”?

是不是陆挺口中那所谓的“人造超人”?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人的“能力”又是什么?

帅征明知道现在仍在极度的危险之中,不单自己危险,周遭这些一贯秉承着有热闹就要凑、有哄就要起、有秧子就要架的闲人们也同样地危险!可是仍旧抑制不住自己那似乎越来越旺盛的好奇心,就在这紧迫的时候,脑海里却依然翻滚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却偏偏没往自己该怎么样才能保命、怎么样才能脱身这本来应该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上去想!

帅征胎爆车倒、到落地、再到一个跟斗翻过护栏,躲过了那“恐怖疯子”一脚狠踏,最后半跪蹲伏在人行道里,这几下兔起鹘落,直如电光石火一般,前后也只是十余秒不到,在普通人们来说,也不过就大约是那么一次呼吸的时间,可是这动静却终究是实在大了一些!

人行道上,听到了响动、看到了真人版电影特技的人们已有渐渐围拢,聚众围观起哄之势。好在这大晌午的,午间休息的人们大多午睡未起,这个时候在这火辣辣的日头低下活动的人,实在也不是很多。可是,毕竟还是有些闲人的,而现在,这些闲人们就这么围拢上来,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样的危险。

“嘿嘿……”

那“恐怖疯子”缓缓地收回了自己踏在护栏上的右腿,却没落地,只是轻轻收在身侧,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吹了声口哨,“嘿嘿”阴笑着喃喃念叨起来:“没想到啊,这个小小的、普通的女警察,还有这样的身手么?嘿!中国功夫么?似乎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目标哦!有意思,有意思,嘿嘿,没想到这无聊的任务就这么有趣起来了呀……”

这个明明形象不怎么上佳,而且明显不怎么修边幅的家伙,这个时候的每一举手每一投足,却充满了那么一股强烈表演意味,只是这人那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是影帝的表演,却是那么地的矫揉造作、那么地装腔作势,说不出的别扭,也让人说不出的难受。看着这人搔首弄姿的模样,帅征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早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却没有听清楚这人那低声细气、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

但是帅征的目光却不敢有丝毫的错闪,几乎就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小胡子的一举一动,时刻留意着这家伙的每一个动作表情。这时这人的神情里,哪儿还有一丝丝的剽悍?有的似乎只是无比的轻松,而且还无比的愉快。那双目中似乎透着蔑视、透着讥诮、还透着那么一点点激动和狂热,就好像是一个爱玩儿爱闹的小孩子,忽然间看到了一个新鲜的玩具、一个新鲜的游戏!明明前一刻还差点儿要了别人的性明,可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人畜无害。

可是,这家伙越是这么装模作样,帅征心底里危险的感觉就越是浓重,只觉得他那可笑的举动,可笑的表现,可笑的神情,在在都透着无穷的杀机。甚至在她的感觉里,这个刻意让自己表现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狂的、可笑的、愚蠢的恐怖分子模样的家伙,早已酝酿了强力的杀招,只等着自己稍有松懈,就会如狂风暴雨一般连绵不绝地狂涌而至!

这个“中东人”还是“维族人”的小胡子,轻轻放下了掸了几下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的右腿,脸上挂着狂热而邪意的微笑,抬手轻轻地抹了抹唇上乌黑浓密的小胡子,然后双手十指交叉,看似随意地活动者手腕、手指的大小关节,脖子也左右地扭转了那么几下,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关节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轻响。

而他那只刚刚落地的右脚,则似有意无意地轻轻往前微微错了一个脚掌的距离,脚尖轻拈,斜斜指向人行道上的帅征,帅征只觉得心头一紧,那根早已绷得紧绷绷的弦儿,绷得更紧了!

这几下动作,尤其是小胡子脚底下那么一下轻轻错动,落在周遭这些普通人的眼睛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个下意识动作而已。可是看在帅征的眼睛里,就全然不同了!

帅征是什么人?

虽然说跟着张所长这个前几天才知道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老油条,除了人民警察那一套待人接物、侦查勘测之外,并没学到他那隐藏至深的高深的武术功夫,可帅征毕竟也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高材学警,其他的不说,单就擒拿格斗来说,已经是她这个年龄段里少有的好手了,工作的这两年里,又没少跟刑警队、特警队那些个年轻人们切磋动手,对于这种打斗、格斗的敏感性,可以说已经颇有那么一点儿伪高手的感觉了。

这装腔作势的小胡子虽然只是这么轻轻一动脚,虽然只是微微移动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二、三十厘米的距离,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移动,这么一点点的调整,就让他处在了一个极其方便发力、极其方便做出攻击动作的最佳姿态之中!

那么,就这一下细微的调整,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马上就要发动攻击了?

帅征的双目睁得更大了,双眉蹙得更紧了,呼吸益发地紧张了,就连脑门上的冷汗也涌现得益发迅捷了!

看着帅征那冷汗淋漓、紧张兮兮的模样,小胡子似乎觉得更加地有趣,虽然已经悄然拉开了架势,却仍旧是那么好整以暇地活动着浑身上下各处大大小小的关节,弄得骨节“啪啦啪啦”不住声地轻响,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帅征那紧张、焦虑、甚至有那么点儿慌乱的神色,十足一副猫戏老鼠的格局。

他们这两为主角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虽然神态各异,但是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确实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了,可是四周围拢来的闲人们却没有什么面临危险的觉悟,反而一个个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窃窃私语,相互打听调侃起来——

“嗨,我说哥们儿,这干嘛呢?这唱得哪一出儿啊?”

“谁知道呢,这大中午大热天的,不会是热糊涂了吧?”

“没见识了不是?人家这一定是跟这儿拍戏呢!没听说么?那位陈导的新片,又一次转型之作,不玩儿武侠了!改警匪了,听说是又一个超级大制作……”

“扯把你就!哪儿跟哪儿啊还陈导的戏?人家那么大的导演,能看得上咱着小地方,而且还拣着这大中午的这么热的天,在这么毫无特色的小街小巷上?冲什么景儿啊?还超级大制作?就这样?真要有这么一码事,人家还不紧着上海、北京这些大地方啊?”

“哎你还别说,也保不齐。没准儿人家陈导就相中咱这小地方了,要得就是这份市井、这份乡土。”

“嗤……拉倒吧,我估计啊,是他太能糟踏环境,人家那些大景区、大城市不敢让他去了,云南那个什么天池被他弄成澡堂子样儿了,人家怕他再把什么东方明珠塔啊、什么世纪坛这些个地方再弄成厕所样!如果连天安门也给他毁一道,那咱们国家的脸面可就没了!”

“扯淡!哪儿那么邪乎的?我说你们的想象力也太他妈的丰富了点儿吧?净胡扯!我看电视上演那些拍戏的,那个剧组不是一群一伙、长枪短炮一大群的?这机器在哪儿呢?人在哪儿呢?总不成就这俩人光杆儿就能出电影了吧?”

“我看那,这俩人不像是演戏,明明是来真的嘛!你看看那栏杆上的痕迹,好家伙,简直就像拿大锤砸出来的!乖乖隆地咚,你说那个‘新疆人’看起来那么瘦弱,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劲头呢?这家伙这一下子要是踏在那个漂亮的女警察身上,怕不是十条命也没了?至于这么大的仇吗?这光天化日的就杀人呀?”

“对哦,这‘新疆人’不会是逃犯吧?这位女警官追捕他?靠!那不是很危险?咱们还是躲躲吧!”

“嘿嘿,说不定是这‘新疆人’看这位女警官生得水灵,吃了她的烧猪,却因为这交易出了问题,女警官不满意了这才唔……”

最后这个想象力都没边儿了的龌龊家伙还没再多喷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之前,已然被身边的同伴急忙捂住了那张口沫横飞的臭嘴!

可这么恶毒诛心的龌龊说辞终究还是入了帅征的耳朵!

帅征和小胡子对峙,一贯从容、一贯冷静,而且也算是经历过不少激烈场面的她,这时候却早已经紧张到不行了,可是却不敢稍动,就连一开始半蹲半跪的姿势都没敢稍稍调整,全副心神也集中在了那小胡子身上,就怕引得那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的小胡子突然袭击。

可周围这些其实也不算很多的闲人们围拢出来的圆圈却并不大,也不远。这些闲人的言语又怎么能不入她的耳朵?开始那些胡言乱语也还罢了,可越听越是离谱,这些闲人们的想象力也是越发挥越不着边际,直让小帅警官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及至最后这么龌龊的一句诛心之辞入耳,本来就已经被对面小胡子带来的压力压迫得快要崩溃的帅征哪里还能再保持平时的冷静从容?一股怒火上涌,又羞又怒之下,眼神微闪,精神上就显露出了那么一丝微微的浮动!

或许是什么气机牵引,也或许是什么精神锁定,那装模作样的小胡子及时而准确地捕捉到了帅征这微微显露的一丝松懈,双目中精芒一闪,身影再次一闪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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