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碧海映长天(完·全)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69

第十九章 碧海映长天(完)

“砰——!”

一声震天价的大响,屋门被人大力一脚踹开了,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差点儿没把两个正在熟睡中的家伙吓死!

外间屋里打地铺的高进军首先“噌”地一下子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但是刚刚惊醒,大脑一时还未从深层的睡眠中彻底苏醒,两眼一时间根本就找不到焦距!看了也是白看。

里屋里躺在小床上,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肥肥大大的大裤衩子沙滩裤的徐胖子,更是“噗嗵”一声一骨碌摔在了地上龇牙咧嘴地张开了眼睛,伸手四处乱摸,找自己的眼镜。随即像是省起了什么,赶紧又再爬上了床铺,拉过当被盖的床单,翻了个身面朝里躺下,然后鼾声如雷般响起。

一条人影像一道旋风一般,直接抬腿跨过了高进军的地铺,两三步之间就闯进了里间屋。这时高进军已然彻底清醒了,看着这大清早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的这个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噗”地躺回了地铺上,翻了个身拉起了毛巾被蒙住了脑袋。

但是薄薄的毛巾被又能起到多大的隔音作用呢?

里间屋里,传来了自己的女朋友韩海萍像是要吃人似的怒吼:“你个死胖子!还装睡?你给我起来!要死了你!你知不知道昨天大姐我非了多大劲儿才说动了人家?你居然摆我的乌龙、放我的鸽子?”

然后就是徐胖子谄媚讨好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告饶:“嘿嘿,我……我说大小姐,别……别介,我这还没穿衣服呢,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好不好?领情领情,您辛苦、您辛苦,回头我请客,好吧?我给你斟茶赔罪好不好?您好歹让我先起床收拾收拾啊。好歹我也算是个发育良好的成年男子吧?这大清早的你看……再说了,咳咳,我身材又不好,也没什么看头不是?你们家那口子还在外头呢,你说你……哎哟!”

贫嘴贫舌的废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夸张的惨叫,然后“扑通”一声重物坠地,接着传来韩海萍不屑的斥骂:“我呸!你个猪头,你怎么不去死啊?”却是韩大小姐被这不知死活的胖子乱耍贫嘴气得心头火起,顺手抄起了床上的枕头,劈头砸在了那满嘴嚼蛆的死胖子脑袋上,那胖子一下坐不稳,没来得及反应就再次滚到了创下。

躲在毛巾被底下的高进军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吃吃”闷声偷笑,却觉得身上一凉,然后眼前一亮,那块薄薄的毛巾被已经被韩海萍“呼”地一下子掀了起来,耳边传来了她分明听起来满肚子火气的声音:“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都几点了还赖着不起?等着孵蛋么?”

高进军尴尬地讪笑着坐起了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脑袋,干咳着支吾道:“咳咳……那个,呵呵……你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那个,我们昨晚上不是睡得晚嘛……你今天不用上班?怎么有空一大早就来?”

“一大早个屁!也不看看几点了?你这人,这不是有沙发么?干吗打地铺啊?现在贪凉,将来……将来你也不怕腰腿落下点儿毛病!真是的……”看起来韩大小姐的火气实在是不小,居然张嘴就是粗口,可声音就那么渐渐低了下去,内容、语气也从对徐起凤的横眉冷对,悄然变成了喁喁的埋怨,关心、心疼的成分明显远远多于责备。

里间屋里,徐起凤却并没有就此起身,怀里抱着枕头,舒舒服服地靠在床沿,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地上,细细地品味着这温馨而清爽的早晨。他忽然觉得,这一觉醒来,精神出奇地好,心绪出奇地宁定平和,心灵出奇地通透空明。

恍惚间,徐起凤似乎再次晋入到了那种与天地相通、和自然相融的玄妙感觉之内,但是又和昨天那两次全然不同。虽然不及那么明晰,不及那么入微,不似那中万事万物尽在掌握中的神妙,但是却绵绵泊泊、渺渺遥遥,虽然像是在恍恍惚惚间,什么都不是那么明白,不是那么细致入微,可却又分明是水乳交融般混同己身,该知道的都知道,该感觉到的都感觉到!

微妙而神奇,恍惚却又清晰。

徐起凤稍稍眯起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奇妙的感知中去,一时间,远远近近的情势,仿佛涓涓细流般尽入心底,但是却又水过无痕,不留下任何一点多余的纷杂。

窗外,微风轻送,卷着阵阵槐花香,夹着微微的海腥味儿,洋洋洒洒地充斥着整个空间;众鸟清啼,呖呖鸟鸣伴着隐隐的涛声,飘飘荡荡地唱响着这清晨的宁静。茂密的树冠上,无数的树叶随着这微风轻舞,伴着这鸟鸣微噪,在在都透着那么和谐,那么恬澈;厚重的浓荫下,早起的人们悠悠然步履轻松地出来进去,买早点、遛弯儿、晨练……道不尽的一片盎然生机,数不完的鲜活真实。

房间内,外间屋里那两人一边喁喁细语,一边收拾屋子,时不时地打情骂俏……

所有的这一切,所有的这些动静、所有的这些情景,徐起凤不要去看,也不需要去特别留意地听,就全然没有遗漏地流过了他的心田。

甚至这栋小楼里,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房间,每一个里的动静也都能尽在他的心底。那种感觉,并不是看,也不是听,却分明“看”得到,分明“听”得清。

玄得很,妙得紧!

不是么?至少这时候,徐起凤分明“看”到住在二楼的房东大叔正打着赤膊,踢着拖鞋踢里趿拉地往他这儿来了。一丝触感紧随着房东大叔的身影,一步一步、一米一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楼来,不断地接近。

来了!

随着徐起凤心里盘算的时机,门外传来了房东大叔不满的大声质问:“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嗯?大清早的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我说小韩姑娘,你怎么可以踹门呢?踹坏了怎么办?我还当是这响晴白日的来了强盗了呢!你们住在我这儿,咱们关系可不错。你们呢,年青人,玩儿归玩儿,闹归闹,可别弄得出了格,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于是,正在客厅里腻歪的那俩人点头哈腰地开始道歉、赔礼,并且再三保证决不再犯。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房东大叔陪着好话,轮番地跟人家打着哈哈。韩大小姐哪里还敢再有什么脾气啊?

徐起凤憋着嘴闷声偷笑,而那玄妙的感觉也终于渐渐模糊,烟消云散了。

这真是个美妙的早晨!

生活啊,真他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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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谁都会这么认为的。

至少不是谁都认同这个早晨有多美妙。

陆挺现在就没有这种欣赏美好生活的心情。

终于,还是失算了!

昨天晚上撒出去的那个“饵”,居然丢了!

而且丢得如此彻底,丢得如此干净利落,丢得如此无影无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总之,糟透了!

这个早晨,实在是糟透了!

一定得找到他,必须得找到他!可是怎么找呢?让警察们大范围搜索?这个注意……简直太蠢了!

没有时间,没有人手,还必须得保持低调。显然是没办法执行这个方案的。太疏忽了,简直是太疏忽了!

最近一直都很顺利,事情的进展一直都在预计范围之内,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所以他的心神就放松了,而且放松得厉害!结果,放松得过了头了。撒饵钓鱼,虽然引出了一条大鱼,可是却把饵丢了!那么这到底该算是“得”还是“失”?

屁!

什么“得”啊“失”的?不重要,这都不重要,根本就与这些无关!

现在最紧要的,是把那个“饵”找回来!

等等,冷静,冷静!

想想,想想,想想看家伙回去哪里?他又有什么路好走?

嗯!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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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你们决定了么?”秦公子一脸的阳光灿烂:“已经过了一夜了,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呀,也不知道够不够我们准备的。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果断一点儿做决定,你们都是强者,不是么?呵呵,好了,你们先了,我去洗漱。”说罢,向着三人非常绅士地点头为礼,哼起小调摇摇晃晃地钻进了卫生间。

目送着秦公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亚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沉静地道:“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有用的工具,而是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病毒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找到我们,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彻底地抹掉我们,抹掉我们曾经存在的痕迹!我们……”

亚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我们,已经成了被灭口的对象,我们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地狱的门槛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无路可退、无路可逃了!”

莫妮卡依旧在自顾自地喝酒,莎琳娜也依旧在眺着远海发呆,没有人吱声,也没有人做出任何多于的反应,亚瑟的这些话,并不出乎她们的意料,能有他们现在的成就,没有人会是傻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却是绝对的沉默。

最终,还是亚瑟自己打破了这令人焦虑、令人极度不舒服的沉默:“所以,我刚才摆出了几点实事,只不过是提醒我们自己,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能怎么做?我们可以怎么做?虽然那些实事注定了我们很难争取到什么,但是,他们、‘上面’同样是有所顾忌,而且是顾虑重重的!他们有所顾忌,我们就有可乘之机,只要觑准了时机无论是逃、是躲,我们都有大把的机会!”

放缓了语气,亚瑟似乎在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和冷静:“只要摆脱了他们,只要逃得掉,他们想再要打我们的主意可也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们虽然强大,虽然狂妄,但是,毕竟这个世界不是他们自家的后院!就算他们能够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那又怎么样?总还是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不是么?那位拉丹先生,劫了他们的飞机,撞了他们的楼,杀死了他们那么多的人,他们也发誓一定要捉到他,甚至不惜发动没有任何道理的战争……结果又如何呢?那位大叔不是依然在这个世界上逍遥自在么?也没见他们能把他揪出来,也没见他们能把他赶到月球上去吧?”

亚瑟仿佛陷入了自言自语之中:“但是,有一个前提,这一切的一切,这摆脱他们之后的逍遥,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不,不只是不够强,而是太弱了!我们需要‘力量’,我们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帮助我们。无论是逃生还是躲藏,我们必须先要有足够的‘力量’摆脱他们第一波的围追堵截和狙杀才行!但是,我们没有,就我们这区区三人,最多再加上那位Mr.秦,我们这点儿力量根本就不够看!”

似乎是渐渐有点儿太激动了,亚瑟的语气又有些急促起来,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酒吧角,取过杯子,示意莫妮卡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啜饮着,慢慢地借以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无论我们决定与否,无论我们选择如何,我们今后将要面对的,势必都只能是他们的追杀和毁灭!”慢慢地啜了半杯酒,亚瑟的语气再次明显地放缓了下来:“他们害怕我们落入所谓的敌对国家、敌对势力手中,授人以柄——而我们现在立足的这个地方,恰恰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这样一块地方,至少,不是他们的忠实盟友,所以他们暂时可能还不会逼得我们过紧。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加不会放过我们!”

一口干掉手里剩余的大半杯酒,亚瑟的双目倏地射出了一道慑人的神光一闪而逝:“所以,他们不动则已,只要有所行动,那一定就是雷霆万钧!哼,我敢打赌,久我山和她的‘樱之忍’一定都已经到了,而且她们有可能就环伺在我们的四周,等待着向我们露出她们的獠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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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细腻的豆浆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着甜甜的豆香摆在了小小的折叠桌上,一盘十几根闪着金黄色油光的油条放在桌子的中间,旁边的小碟里,盛着咸菜和腐乳。

韩海萍和高进军大模斯样地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大快朵颐,徐起凤委委屈屈地瘪着一张胖脸出来进去地收拾着屋子,时不时地向着桌上的早点夸张地投去深情的一瞥。

终于韩海萍忍不住了,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叱道:“喂!我说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干你的活儿啊?你这么走来走去的,也就罢了,可你总这么看啊看的,别人还吃不吃饭了?你有完没完啊?”

见韩大小姐终于开口,这没出息的胖子颠颠儿地凑了过来,涎下一张脸,挤出了一丝谄媚之极的微笑,可怜兮兮地道:“那个……咳咳,那个人家不是饿了嘛……昨晚就没吃饭,还跑了那么多路,你看……”

韩海萍一个大大的卫生球丢了过去,哼了一声道:“关我屁事!”

那张胖脸立马垮了下来,然后转头一瞥,只见那个据说是兄弟的高进军正把一张脸埋在豆浆碗里嗤嗤偷笑,忍不住摇头一叹,夸张地道:“靠!兴灾而乐祸,落井而下石,非君子之行也!小人行径,小人行径啊!亏我还当你是兄弟,哼!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555555555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高进军还没答茬,韩海萍依然一根油条披头砸了过来:“你才是小人呢!狗咬吕洞宾!浪费人家的感情,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叫屈!”

嘿嘿一笑,徐起凤接住了那根油条,一口塞在嘴里,绕过桌子做到另一头,取过了一碗豆浆呼噜噜地喝了起来。虽然眼前这两个人都算是知情者,但是毕竟还是有好多事情是很难解释得清楚的。而且昨晚那些事情,也还是不跟他们说的好。

自己的心境?

没有必要跟他们讲,不过是给他们徒增烦恼而已,又于事何补呢?朋友、兄弟一场,这临了临了的,何必再给他们填堵?何况,像祥林嫂那样跟别人唠唠叨叨、哭哭啼啼自己的不幸,且不说别人会不会愿意听,会不会愿意付出自己的同情心,可那种自爆隐私、自爆软弱的做法,也不是他徐某人的风格不是?

自己“能力”上的突破?

似乎更加没必要说,说了他们也不会懂,也体会不到其中的意义,再说了,那种玄妙的感觉,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又能说得明白?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这个道理。何况说给了他们听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些没事找事的闲话罢了。

昨天晚上目睹的那场“能力者”的争斗?

这个却好像是不能说的,而且也没办法说得清楚!虽然也算知情者,但毕竟还是局外人,这些东西还是知道得少一点的好,能不知道就不知道,那才是安然生存之道。毕竟他们没有必要担负那种必须保守秘密的责任,没有必要生活在那些压力之下。

毕竟,他们还是要在这普通人的世界里生活下去的呀。

所以,当韩海萍质问的时候,徐起凤什么都没说,只是插科打诨地跟她打哈哈逗咳嗽,而这也就成了韩大小姐火大的原因。

当然,韩大小姐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说到底不过是关心而已,关心朋友,关心姐妹,更多的,还是对这个相识不久却相交甚深的朋友的未来担心不已。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些时候,总是有很多的无奈的。

谁说“命运”不存在的?

终于,也闹够了,也绷累了,韩海萍夹起一根油条,分了一半给一边闷声大发财的高进军,妙目流转,最终落在了徐起凤的胖脸上,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唉!你呀……说吧,有什么打算?今天有什么安排么?要不要我再去请人家来?”

高进军接过了油条,也抬头望向了徐起凤。

正在狼吞虎咽、塞灶坑一样狠吃的徐胖子一呆,顿了一顿,拿下了嘴里叼着的油条,抬起头来,迎向了这两位朋友、兄弟殷切关怀的眼神,缓缓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只觉得一股融融的暖意直冲胸臆。

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然、洒然、而又了然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道:“何必强求呢?有或者没有,得到或者失去……哪儿能事事如意的?还是随缘吧。”

青天如洗,艳阳高照。

淡淡的白云悠悠闲闲地飘来荡去,游戏般在那纯净欲滴的碧蓝底子上留下了一片片、一块块、一丝丝、一缕缕涂鸦般的白色图画。

沧海如碧,浪卷白头。

粼粼的波光鲜鲜活活地跳来跃去,图画般在那虚怀若谷的无垠版面上,缀出了一星星、一点点、一颗颗、一道道撒玉般的璀璨繁星。

长天碧海之间,沙鸥毕集,鱼翔浅底,尽是无尽的风光,尽是无比的真实。

无穷无尽的天地,无始无终的时空,什么东西才是永恒?

不能因为眼前这一朝风月,昧却了天地的万古恒空;但天地的万古恒空,又如何能昧却眼前这一朝风月?

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天地间,时空里,只有这一缕清淼的海风飘飘然而来,杳杳然而去,轻灵飘忽,却承载着几多厚重,几多凝实。

风从哪里来?

浪往何处去?

长天既无知。

碧海亦无识。

只有人心或许知道,但是——

谁又能够把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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