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觉醒(中)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55

终于,帅征把手里的帽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悄悄靠近了两步,端详着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原来什么德行的徐胖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实在也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既有担忧、无奈、和同情怜悯,更有看到徐起凤醒来而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安慰。虽然现在这个原来白白胖胖的家伙现在浑身都是一片焦黑,表面看起来颇不乐观,但总算刘季平主任找来的烧伤科的一位专家看过之后肯定地说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现在他身上的焦黑只是很浅表的灼伤,过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大部分蜕掉的,不会留下太严重的后果。而他的身体虽然经受了如此强大的电流冲击,但是内脏、组织、神经、骨骼等等这些零部件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什么明显的伤害和影响。这让那位专家忍不住的啧啧称奇,再看向这个外焦里嫩的胖子时的眼神儿就已经开始时时透出些暧昧的兴奋和狂热的关注了,那眼神,那表情,简直就跟那个好奇心极重、曾经客串过法医的刘主任如出一辙,都是透着那种遏制不住的几乎恨不得立马儿就把这胖子解剖、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研究个通透的渴望。帅征也好、韩海萍也罢看着这两个专家大夫这副模样,都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看起来古人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在是诚不我欺,有刘主任这么狂热古怪的做派,就有他交得这些同样古怪狂热的朋友。弄得帅、韩俩人只能是相视苦笑,甚至怀疑这俩人会不会半夜里把这块倒霉的烤肉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上解剖台。

抬起手来看看腕表,已经是接近中午了。帅征半夜被这惊雷从噩梦中震醒,就一直心绪不宁,既惊骇与那噩梦的古怪突兀,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落雷不期然地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不安到底是出自何处。再也睡不着了,无聊夹着枕头地出了卧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消磨还有一多半的黑夜。好不容易捱到黎明,早起准备去晨练的爸爸妈妈发现自己的闺女居然一个人悄悄守在客厅里看通宵电视,大敢奇怪,老头儿老太太认定闺女一定是有什么事了,对视一眼就此取消了晨练计划,陪着闺女坐了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通开导,然后就是千方百计的试探询问,弄得帅征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哭笑不得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恰恰这时候《早间新闻》的头条就开始渲染昨夜那到罕见的惊雷。夜里的那道惊雷实在是太过惊人了,闪电击垮了一间小屋、击伤了人,雷声震碎了无数玻璃、震醒了无数人的美梦,这样的奇特罕见的自然现象,又怎么能够不在这个平静的城市里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兴趣呢?看到帅征的注意力被这新闻吸引,爸爸妈妈的话题也暂时从打探闺女心事转移到了那惊天狂雷上去,感叹着大自然的威力果然是无穷的,这样的雷霆,活了五十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云云,又不住地向那个被雷劈了的人表示出发自人道主义的无限同情。帅征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被那被雷轰塌的楼顶小屋吸引住了,因为那个地方怎么那么眼熟啊?还有,还有那个接受采访的大叔,可不就是那位没事就爱莳弄花草的房东大叔吗?新闻里还说雷劈了人,而这人堆里怎么还就偏偏少了那个最爱起哄架秧子的死胖子?难道……想着这令人恐惧的可能,心头一阵抑制不住的“扑扑”乱跳,顾不得再跟爹妈泡蘑菇,跳起来回卧室拿了手机给韩海萍打电话,果然证实了这糟糕的猜测。帅征的心里就是一阵没来由的忧虑和焦急,难道那不安的感觉会是因此而来吗?看看时间虽然还比较早,但是再也在家里呆不住了,胡乱梳洗了一下,跟爸爸妈妈打了个招呼匆匆赶到派出所,好容易捱到大家都上班,磨蹭了一会儿看没什么事,就跟张所长招呼了一声赶到医院来了。

静下心来,帅征悄悄问自己,这个貌不惊人又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胖子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紧张呢?这一段日子来,自己已经多次为了他的安危和遭遇而焦虑、而担忧,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难道真的会是……帅征有些好笑地暗自摇头,应该不会吧?因为这个胖子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她自己都知道自己一贯地眼高于顶,曾经有那么多出色的追求者都没被自己放在眼内,怎么又会被这个一无是处的胖子吸引呢?可是,那中情不自禁的关心和紧张又该如何解释?难道只是因为了那个可爱而神秘的小女孩儿而爱物及乌吗?这个理由显然是不那么理直气壮的呀!如此一来,帅征的心底里又不自觉地泛着说不出的恐惧和担心——

——难道这个不起眼的胖子,这个邋里邋遢的懒蛋,这个贫嘴贫舌的话痨,真的居然在自己的心底里中下了一些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象吗?他凭什么对自己有如此的吸引力?

忽地觉醒,或许,正是他的那显得有些“纯真”到白痴一样的特立独行,那种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依然苦苦地挣扎着保留下的一点濒临绝迹的热血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自己吧?人,毕竟是渴望交流、渴望被包容、渴望被认同的社会性动物啊,正因为现在的社会再没有了那份温情和热血,所以徐起凤的这点执着才显得如此特别,才显得如此扣人心弦,才显得如此分外地吸引人!不是吗?看看周围跟他接触的这些人,自己不必说,高进军、韩海萍不也正是被他的这份执着所吸引、所感动,从而成就了这胖子和高进军那让人热血翻腾的兄弟之情吗?甚至,连那个神秘兮兮的“特勤组”的“特别事务调查员”陆挺也都开始跟他混在了一起,十足一副臭味相投的德行。

唉……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吗?还是已经……帅征在自己的心底里默默自问:也许暂时还算不上吧。嗯,应该说根本还没有!但是以后呢?

高进军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帅征则是有些心不在焉,那个话痨却是没办法多说,想说说也说不清楚什么,当然也就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跟韩海萍的抱怨针锋相对斗个不亦乐乎了,所以弄得韩大教练好像在唱独角戏一样,没几下也就提不起兴致了。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一阵本来就该有的安静。韩海萍有些无味地耸了耸肩,抬手看了看表,再看看帅征心神不属的样子,俏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扯了扯蹲着的高进军,扬声问道:“我饿了,你们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跟我去买饭!小帅你吃什么?”

帅征忽地醒来,有些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干咳道:“咳咳,我?我随便,什么都行。那个什么,还是我去买吧。”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帽子。

“得了得了,还是我们去吧,”韩海萍大有深意地瞥了躺在床上正在冲她翻白眼儿的徐焦碳一眼,再冲帅征笑笑道:“看你那俩眼袋就知道你晚上没睡好,这些日子又这么辛苦,我们怎么还好意思让你跑腿啊?累坏了你,我们可担待不起。嘿嘿。”说吧挤了挤眼睛拉着高进军溜出门去了。

看着他俩人出门,回想韩海萍那颇含深意的表情,帅征忽地明白了点儿什么,禁不住一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丫头啊!摇了摇头,转回目光去看床上的徐起凤,却正好迎上了那张大黑脸上挂着的两颗不怎么大的卫生球,一眨一眨地正向她呆望着,黑黢黢的脸上冰裂般布满了一道一道的细碎白痕,干裂的嘴唇也在微微翕动着。分明僵硬之极木无表情,却偏偏能感觉到这家伙正在冲自己挤眉弄眼。看看这精彩的场面,再对比刚刚心底里那些念头,帅征自己都忽然生出了一股好笑之极的尴尬,这……就这人这德行样子?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倒了一杯水,取过一根吸管插在杯子里,端过去放在徐起凤脑袋旁边道:“挤什么挤?你眼皮没焦啊?还挤眼睛?再挤你那老鼠眼里也送不出‘秋天的菠菜’来!先喝点水吧!你这个人啊,还真费事!我看你干脆把刘家湾那房子退了,直接搬到这医院里来常住得了,谁知道你哪天又出什么花活儿?也省得给别人添乱。”

“嘿嘿……咳呼……”徐起凤张嘴叼住了吸管,嗓子里发出了几下含混不清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还是在笑,脸上焦黑的干皮下肌肉一阵轻微的扭动,“啪嘞”轻响中,冰裂的白纹又添几道,还有几片干皮脱落了下来,露出了几块小小的皮肉,黑白对比竟是如此的强烈。

帅征拉过凳子坐在床头,扶着杯子,皱眉骂道:“笑什么笑?你这德行还敢笑?也不知道自己多恶心是不是?”

却听背后开着的病房门上传来“笃笃”叩击声,一个清越冲和而又颇具磁性的声音欣然道:“帅警官也在啊?那么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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