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琴、匕绝杀(中)
作者:艾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54

在进入龙渊前,丁毅始终有一个困惑,他感觉自己在对敌之时总会考虑很多。对于一名不给自己留后路,讲求完全用气势、杀气压倒对手的刀客来讲,自己是否有些另类?另类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再这样走下去,会不会误入歧途?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答案来的如此之快。

他更没有想到,《广陵散》是如此特别,不但对小宋的剑道有帮助,甚至能让他也想通一个重要的问题。

当他距离那块青石十丈时,突然感到元神猛然一跳,一股越他对杀气认识的气机紧紧的、毫无痕迹的锁定了他!这气机似乎无处不在的空气般将他笼罩在内,是丁毅完全无从判断它的来路;这气机里没有任何的压迫、恐吓,相反,却十分的平和。这平和的气机却让丁毅流下了冷汗,默默落到地上站定。因为对方正平和的传达来一个意图:

动,则杀!

强烈的气势可以达到两种效果,一种是让对手彻底崩溃绝望,一种是让对手惊慌间反抗,然后还是被杀。但这股淡淡的气机却是如此特别,仅仅是象丁毅传达了一个讯息,而绝不是威胁。正因如此,丁毅才难以怀疑它的真实性。就好象有人对他说“你死定了”——他只会笑一笑;可别人对他说“天气很凉快”,他却只能选择承认。这是一种境界,而现在锁定丁毅的气机就达到了这份从容、自信。

丁毅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落入如此奇怪的局面中。

究竟该不该动呢?

一滴冷汗打落在地,然后,悄然渗透进泥土。

丁毅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于是他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就是刀客的悲哀。如果是小宋,他可以选择静观其变。可惜我却不行……无论我有多冷静,却改变不了一点——我是刀客,只能选择突破自己,挑战极限。”

“或许,有时候杀气,也是恐惧中的一种勇气。我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恐惧。杀气,不仅仅是用来压倒对手,也不仅仅是战胜自我……”

他紧张到几乎崩断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无奈而平静的笑了笑,选择了前进。

有时候人会很绝望,无论你多坚强,多冷静,可你是人,就会有绝望、绝境。这时候,你最期盼的其实是一个鼓励,可偏偏周围没有一个人。

你选择继续绝望,还是自己鼓励自己?

丁毅走到那青石前一丈,终于看清楚上面有一个凹槽,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匕。

丁毅的心猛然抽紧——那股气机已经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匕通体漆黑,令他想起关于这把匕的一个传说:徐夫人铸造出这把绝世利器后,燕子丹又找来当时名盛一时的方士,将这把匕用一中剧毒萃煨了三月有余,然后做了一个实验。实验的结论也很简单:用这把匕割人皮肤,凡是见了血的全都死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毒,丁毅不可能知道。他的眼光还是很平静,随后将那红面黑底的披风把身体裹紧了。

丁毅不知道唐门的披风是否有用,而这个动作,似乎有些无助的意味。

琴声响起,很好听。

也很突然。

丁毅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这琴曲的名字,却想不到这曲子竟会如此温柔……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主题:童年、家乡。

门口的水井,井沿染着青苔……少年**着上身在井边吊水、惬意的从头顶浇下。

屋后的榆树,夏蝉拼命鼓噪……身穿薄衣的少女在树下凝望,温柔的向着他招手。

骄阳落下,一切沐浴在平静之中,劳作一天的农夫和倦鸟们一齐返回。吃罢粗陋的晚饭,荧火虫在远处的田埂中忽隐忽灭……伙伴们的嬉笑、争吵……返回家中,躺在竹床上,慈母那温柔的手是如此粗糙……却比那夏风更温柔……野外,蛙开始叫了……

丁毅忍不住想流泪.

光阴流逝,少年已长大,他是如此的聪慧,看到诸过间频繁的战争使百姓如同活在水火中,他默默流下了眼泪。他开始练剑,开始读书,开始学习琴艺术,胸怀着济世救民的伟大理想。

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剑术越来越惊人,可是他的智慧却进步的更快。

他知道,自己的理想永远不可能实现。有时候他很羡慕村子里的傻大个,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智慧,却始终将微笑挂在嘴上。少年在黑暗中看不到未来,他的剑术也开始施展在猪牛的身上,他成为了一名屠夫。

门口的水井依旧那么清澈,井沿的青苔愈加浓重,少年看着水面倒影,日复一日,终于,那里面的面庞成为了青年。

别人只看见他惬意的生活着,看见他始终挂在嘴角的笑,只有在这井里,在晚上,总会落下几颗闪亮的泪珠。

榆树上的蝉又开始鸣叫,又是一个酷热的夏天。

少女已经远嫁富豪。

母亲开始衰老,少年看着碗里那一根白,无言。多少次,他抱怨过母亲做饭时落进头。可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能在碗里再找到一根当年的黑。

匕在空中起舞,温柔,惬意,悲伤。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就如同没有人知道琴声是从哪里来的。

夏天的夜空,是那么的清澈,感人,星光无限。青年看着划过天际的流星,忽然明白了什么。

丁毅也忽然明白了,这《广陵散》,一定是聂政自己创出的。

然后他“看见”了严仲子的出现。

青年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也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可惜的是,这个严仲子是如此的不同,他对于青年冰冷的拒绝只是抱以一个理解的微笑。并把青年当成生平最好的知己,向他倾诉自己的理想、抱负,默默的鼓励着青年,绝口不提那个要求……直到有一天,严仲子的施舍已不再让青年当成施舍,而只是朋友间应该做的事。然后,平淡而伟大的友谊开始了。

母亲终于死了,侠累的死期也到了。

丁毅默默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的开始。

可是曲风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片温柔,淡淡的悲伤。

匕在空中曼妙的舞蹈着,轻灵的一个转身,漆黑的匕刃对准了丁毅。

琴曲如春风一般,丁毅没有听到任何悲壮,也没有任何的高昂。

如一阵风般飞了进去,潇洒的一举手,杀人。血花飞起,如春雨一般。

护卫们怒喊着汹涌而来,青年默默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剑光如湖面的鳞光,一闪,又一闪。血花飞起,依旧如春雨一般,温暖,温柔,感人。

如此的惬意,如此的潇洒。

原来这不是**,**早已过去。

匕在空中飞过,不带起一丝风声,不兴起一片寒光,温柔的来到丁毅面前。

丁毅已惘然,这,才是杀气的最高境界吗?他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愿,琴曲的温暖保围着他,这个世界是如此无奈,或许换个世界会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