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十章 溃败(一)
作者:八六年的伏特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03

明天当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因为赫莲娜男爵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会长给她的任务就是诱敌深入。此外再无其他吩咐。她也没有多问,金蔷薇永远遵循情报等阶原则。你能得知的情报不会超出任务的需要,而且你也不会接到自己胜任范围之外的任务。就像赫莲娜男爵告诫查尔斯的那样,‘做自己该做的,永远不要问为什么,’这句话其实是赫莲娜在金蔷薇三年的经验之谈。

赫莲娜男爵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大多容易多疑,会长发布任务的时候她的情绪一度纠结在‘为什么任务主事人不选择其他对军情和局势更有掌控性的男性会员而是名不见经传的自己。’的问题上。她觉得在这个新旧权力更迭的敏感时刻自己接这种大任务会引起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是随即她想到了自己一直秘而不宣的身份,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接下。她大概猜到了会长的意思。

在赞比尼亚最大的官方暗势力首领面前露出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都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不过赫莲娜知道自己不在此列。这在自己还是新人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圈内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很多人私下里都说会长对她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她是那个比老地精还刻薄的老鳏夫唯一的私生女。这个毫无边际的传闻因为会长的缄默而变得有鼻子有眼,渐渐地大家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这给赫莲娜男爵带来了麻烦,为此她在金蔷薇的位置愈发尴尬起来,为此半年前她不得不返回自己名义上的领地——偏远的达泰摩那尔谷地,以便暂时远离政治漩涡。作为阶位飞速提升的新人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守本分更能保护好自己的了。特别是对自己施以羽翼保护的老人已经到了自然退休的年龄,各个势力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

一直以来蔷薇内部,特别是高层,对赫莲娜的非议从她突然冒出来以后就没有停止过。不管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干净利落,不管自己为了蔷薇谋取了多少利益,别人总是能找到抨击的理由。甚至有人将她从不摘下面纱也扣上不敬的帽子。对这些赫莲娜总是一笑置之,她知道,虽然这些老家伙吵吵嚷嚷地似乎是在向上面抱怨‘凭什么自己为帝国卖命了大半辈子才是个高阶会员而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女子却可以短短三年时间就在自己的徽章上添加了三片叶子!’。但是事实上他们真正想做的只是用她来打击会长的政治影响力。如果自己真得反击了,那么只会让自己陷得越深。她知道这些浮躁言论的诱因是什么,现任会长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相对于奥兰纳大陆一百五十的平均寿命来说还不算很老,不过这已经是是金蔷薇史上在位最久的领袖了。最接近他的那一任会长被发现躺在卧室里长眠不起的时候是八十岁,死因是被自己麾下的刺客用猝毒的匕首割开了喉管。所以很多人包括会长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应该如何平和地交割权力。

无法抵抗的岁月会夺走很多必定要逝去的东西,爱人,战友,活力,精神,记忆,最后才是生命。两年前他还能面不改色地帮任务失败后在下水道躲了几天几夜的手下挖胳膊上的毒箭头,两年以后的今天,他连办公的时候身后都有皇家药剂师学会的人站着随时准备扶持。

早在半年前皇家药剂师协会就联同生命之手的祭祀们一起宣布了他的命运。

”就算好好调养,他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五年.”

各界认为这个说法过于乐观,对于毕生身处权力争夺的风间浪口的老人来说,调养这个词也许等花圈覆盖自己的棺木的时候才会到来吧。

现在所有认为自己能从他的下位中得到好处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金蔷薇是老人的,但是老人是效忠于国王的,只要获得国王的认可,自己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不过在这之前必须把老人扶持的赫莲娜剔除出去。这些人像是在暗处的蜘蛛,匆忙而隐秘地编织着各自的欲望。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注定将会无功而返,而那些猛烈的抨击也只会加速赫莲娜男爵的升迁,因为在老会长的有意误导下没人深究赫莲娜男爵真正的身份,而且在一帮喋喋不休的庸才之中保持缄默的她此刻是如此地一枝独秀。

黎明前的黑暗中,达泰摩那尔谷地领主城池就像一个亘古不变地蹲在海岸边的沉默的礁石,任凭平原的风从头顶呼啸而过。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蜷缩身体休息,枕戈待旦。篝火和希望一样渐燃渐暗。持续了一整天的猛烈攻势让最乐观的人也不再对援军抱有幻想。黄昏时刻,河西走廊方向接二连三地燃起的冲天狼烟说明了一切。

在场的人很多都没有明天,吹着渐冷的晨风,赫莲娜男爵裹紧披风和自己说。黑暗中的城墙上,火把三三两两地晃动,照见崩坏了的城垛,这让赫莲娜男爵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候自己瞥见的老会长那牙齿剥落的牙床。

“金蔷薇的明天就是你!“他这么说。照例地,她什么都没有回应。

天际渐渐开始发白,左赛敦那声调低沉却悠扬的号角声赶在阳光之前穿透了黑暗。城墙上开始有人大声示警,士兵们很快从无梦的浅睡中苏醒过来。武器磕碰声和军官的呵斥声一下子让死寂的城墙活了过来。

喧闹声让和衣而卧的查尔斯男爵一跃而起。“该死的!这些畜生!我•••••“他大声咒骂,看见正前方迎风而立的赫莲娜男爵,把剩下的垃圾话塞了回去。

”他们?来了?“

赫莲娜没有说话,朝极目远眺,她望见薄薄的晨雾尽头,投石车高高矗立着的支杆短了下去。

投石车阵地前沿,斯达林,洛夫骑在马上,全身铠甲,只从头盔下露出一双微眯着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安排进攻,他知道破城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己方不急于进攻,光投石车的攻击就足够摧毁对方的士气。主力部队统一后撤了将近半里,让出了足够骑兵组织冲锋的空间。那不是因为自己忽然大发慈悲给对方一个突围的机会,而是因为自己的小狗们已经一天没有新鲜的肉了!它们和他一样渴望血肉。斯达林,洛夫冷笑起来。

身边的士官长甩了一下鞭子,在空气中响亮地响了个鞭哨,冲着准备就绪的士兵们大声命令。身边伏在地上的巨大座狼安静地撕扯一具尸体,骨骼崩裂的声音不时响起。

随着幕僚的一声“开始装填!”一字排开的巨大的摇臂陆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停!”斯达林,洛夫扬起手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幕僚和士官长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达泰摩那尔谷地领主城池的另一侧,地平线在轻烟般的薄雾中渐渐变粗。尘土飞扬,随后隐约传来喧嚣的声浪。

“嗨!嗨!看那边!那是什么?”瞭望台上的查尔斯男爵也发现了这点。

“看尘烟,应该是大批军队!“投石车阵地,幕僚策马向前说。

“援军?“查尔斯男爵转向搭手瞭望的赫莲娜男爵。在瞭望台上能看得比左赛敦人清晰很多。

“什么?军队?什么军队?”幕僚身边的士官长问。

“不!“瞭望台上赫莲娜男爵缓缓地放下手。“锚徽旗!是赛比奥!“

“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除了赛比奥还会有谁?!“策马越众而出的斯达林,洛夫勒住马头,回身大声说,”是赛比奥的援军!赛比奥人拿下河西走廊了!放弃原先的战术!“

城墙上,同样注意到天边烟尘的赞比尼亚士兵们开始慌乱起来。因为眼力好的弓箭手已经大声喊出了他们看见的旗帜。

“备马!我要所有能动弹的骑兵在赛比奥人到达之前在城外摆开攻击阵势!”赫莲娜男爵大声命令道,瞭望亭下的赞比尼亚军官愣了一下。因为发布命令的是个女人,而且觉得这个命令太过孤注一掷。

“你他妈的发什么愣!照赫莲娜大人说的做!”查尔斯男爵俯身呵斥道。

“投石车重新准备!暂缓攻击!步兵推撞城车上前!只准佯攻不可进入射程!“斯达林,洛夫策马从两辆投石车的间隙小步跑过,同时大声命令。“你!还有你!上去督战!我不希望见到一个逃兵!”

士官长和另一名军官领命,调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周围的匆忙的士兵随着马行的方向像浪花一样往两边退开。

达泰摩那尔谷地领主城池内,并不是很宽敞的内城门,大堆的骑兵们整装待发,越来越多的士兵为了不伤马蹄,下马牵着它们小心翼翼地绕过燃烧的石块造成的大片断臂残亘往这个方向聚合。马儿们焦躁不安地踩着蹄子。

“还有!法师团!我们的战斗法师团!我要他们也全部出战!城墙?不!我们不需要城墙了,所有还能施法的法师,换掉碍事的东西都给我上马,给冲锋的骑士们护航!听着,是所有法师!哪怕他的魔力只够发一枚小火球也给我出征。”

军官们大声宣布命令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内门开了,四名士兵光着膀子大力绞动绞盘,十数米高的镶铁皮的吊桥松动了一下,随后飞快地落在护城河对面的桥墩上。随着接二连三的呼哨,第一批十几名骑兵穿过吊桥落地时激荡起来的尘土,出现在城外。他们的对面,赞比尼亚人步兵像潮水一样淹过目力可及的小土坡,把苍翠的草原渲染成黑白两色。

“调整战术!佯攻步兵原地防御等待命令,吸引对方骑兵!不得后退!驯兽师!驯兽师!”斯达林,洛夫冲着放满铁笼的前沿营区大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需要让它们习惯自己人的气味,懂得识别敌我!”驯兽师头领说。他和他的手下在给狼群嗅不同的尸体,咬左赛敦士兵的尸体就给予尖锐的哨音。这能让狼趴在地上害怕得发抖。

“好了!听着,”斯达林,洛夫捏住他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我能容忍它们把我的士兵误做美餐,也不在乎它们的护养费是重甲骑兵的十倍,但是我不准备忍受你们的这些鬼玩意!给你们十息时间。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之前让所有狼崽子们从窝里爬起来!告诉它们,午餐时间到了!”

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在城外,并且很快就组织起了攻击阵型。后面是法师团,用旧皮甲更换掉累赘的法师袍之后,他们看起来和轻骑兵没什么两样。连续几日的攻城战让赞比尼亚人在几个城墙段上疲于奔命死伤惨重,但是他们的战马没有伤及分毫。主力骑兵除了稍显疲劳以外尚可一战。面对可能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这点疲累反而麻木了心里的恐惧。

半里路对精神饱满的战马群来说,只需要几个响鼻的间隙。赞比尼亚第一批骑兵在斯达林,洛夫命令传达到之前像热匕首碰到黄油一样轻易地将只有藤盾的步兵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并且随着对方因为惊恐而溃退的现象越切越深。皮甲在三米长的马枪面前薄如纸片。鲜血染红了长枪和裹着铁甲的马身。

“驯兽师!”随着斯达林,洛夫的大吼。驯兽师开始念咒语,繁复拗口的音节在空气中奇妙地回响,盖过了前线传来的喊杀声,就连近在咫尺的投石车绳缆令人酸牙的咯吱声也仿佛放缓了。

城墙上的瞭望亭内,赫莲娜男爵的手抓紧了凭栏。战况瞬息万变,在将领的统御下,对方的步兵结成了几近自杀的守势,己方骑兵队纵横无虞,却渐渐放慢了速度,仿佛陷入了泥潭。她望见数百头银脊座狼分三个方向从对方巨大的投石车间隙涌出,飞快地冲向胶着在对方阵营里的骑兵。它们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穿过半人高的茂密的盛夏牧草的时候仿佛是鸬鹚低飞掠过水面一样划起了长长的波浪。

“后面的法师团!火球!暴风雪!雷霆风暴!随便什么!快点!人群里无差别攻击!就是现在!“

随着第一名骑手被扑倒,越来越多的骑兵受到了来自克星巨狼的威胁,队形瞬间被冲散。巨狼首领把爪子从一名骑兵的胸膛里缩回来,为了咬断他的脖子,自己跃过了整整三匹奔行中的无主惊马,撞翻了近十名躲闪不及的左赛敦士兵。不过没关系,就是这个气味,它满意地舔了舔爪子。这时候,它警觉地抬起头,发觉头顶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骤然刮起的小卷风把它的染血的颈毛吹得蓬松,翻出里面的白色绒毛。电弧在压低的乌云中亮了一下,它压地脖颈,随后仰起脖子长声咆哮。狼群顿时开始向四周溃逃。

“骑兵们全部往前突围!投石车方向!!步兵出城!”赫莲娜男爵飞快地命令道。

斯达林,洛夫冷笑着,举起了手。

“投石车!“

安静了半天的投石车群发出令人酸牙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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