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二)
作者:浅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40

() 那日,宋培云的那枪,终是毫不吝惜地扼杀了水仙年轻生命。连同着裴泽尘的职责,一同泯灭在了那个秋日的夜晚。

她还记得那一日宋培云那双悲恸的眼。是含着对她的痛心与恨意的。那样的分明。落在她的眼中,只是蜿蜒成了一汪滚滚热泪。然后,他竟是为了她而杀了那个叫做水仙的女子,在济军的地界,用一声凛然的枪响,结束了这纠缠不清的一切。

他,该也是疼痛着的吧。与自己一样的痛楚。

冥冥中,她似乎看到了他扣动扳机时的模样。带着肃杀的气息,站在那儿。四周浓重而沉闷的气氛,让他的脸只蒙迷在一个黑暗的境地。然后,便是一声枪响,这寥寥的一切,终是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收了场。

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啊,他终是为了她将自己陷入了这无望的危险。只是为了她。

眼前,突地掠过那年春天的场景。他站在那张扬着绿意的山上,为她捉一只蝴蝶。小小的蝴蝶就被他捏在手中,扑扇着的粉末便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般,是从一开始,便注定的宿命。这悲伤的宿命!

有风,顺着那蜿蜒的春意,吹拂在他的身上。然后,那一**温柔的涟漪便来了,带着潋滟的波光,混淆了那一年的风雨飘摇。

他说:“我都快走了,以后你想叫人抱,都没人理你!”他说得得意,一张脸上尽是那柔软的颜色。

她的脸只如了那天边的晚霞一般通红。是势要滴下血来的窘迫。然后,他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少年身上的干净的馨香,伴着一股股流动中的柔情,在那样的时刻,尽显。

情窦初开的男孩与含苞待放的女孩。

他在她的耳畔说:“等我回来。”

可,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臆想中的美好。因为,故事的开始便已注定了这物是人非的结局。没有选择的,物是人非。

杜若坐在床上,看着外间的景物,心中只是一阵无来由的难过。

她的孩子,终是被保住了。而那个人呢?他也会与自己的孩子一样,被宽恕被保护吗?

手中,那一颗墨玉的佛珠正被她紧紧地握着。那是当年宋培云留下的信物,然而,如今它却变作了那个少年可笑的一厢情愿。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深刻的悲哀的。

窗外。那棵大大的梧桐树已经全部枯萎了叶子。那些枯黄干瘪的叶子,只蛮横地挂在枝头。一阵风过,便呼啦啦地落尽所有的彷徨。

冬天,终是要来了吧。

她望着那外间的狂风,这样地想着。

房间中,暖气的热浪扑面而来。漾在这样的一个季节,倒是与外间萧索枯萎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墙角的矮几上,许多小孩子的玩意儿就堆在那儿,像座小小的山。这些都是裴泽尘买给她腹中小孩子的东西。自那一次事件后,他不禁也同杜若一般,真真地重视起这个孩子来。

她走过去拿了时兴的洋娃娃抱在手中把玩。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小的假孩子,不禁笑着抚了抚自己略略凸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茁壮地成长。他,是他与她爱情的结晶的。

正想着,门外却突传出了一阵敲门的声响。杜若走过去开了房门,便见得王妈正站在外边,有些诚惶诚恐。她不禁问了王妈怎么了。

“夫人,方才裴公馆的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小小姐正在家中摔东西,也不知是怎么了。”王妈说了句,然后顿了神色,“刚才那下人过来让我问问您,能不能去裴公馆一趟。”

裴公馆是裴大帅未出阁的女儿与姨太太们住的地方,离大帅府并没有多远。

杜若想了想,然后交代王妈了:“你现在让虞祥为我备车,一会儿少爷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去裴公馆了。”

王妈点了头,便匆匆地安排去了。

门外,那萧瑟的风还在兀自地吹着。撞在如明镜似的玻璃上,只是咣咣地响。她望了那外间的景象,不禁握紧了手中那墨玉的佛珠,又紧了紧……

车子一路行驶在街道上。这个时候的季节,其实已经是现出寒冷的模样的。大街上,所有的行人只是快快地走。捂住帽子的,或者护住自己脖颈的,皆是一身瑟瑟发抖的模样。

零星的,只有几个穿着陈旧的报童,抱着一摞报纸在街上叫着“号外号外。”偶尔路过那熟食摊时,也都是近近地望了,现出一脸艳羡的样子。

杜若坐在车中,看着外间的景象,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正想着,坐在驾驶座上的虞祥却开了口。

“夫人,别怪虞祥多嘴。您这样贸然出去,恐怕裴少回来又该与您置气了。”他说了句,透过后视镜看了杜若脸上的表情。

杜若抿了抿嘴,轻笑了:“无碍。”她说。

自裴泽尘从南方回来,他便不再束缚她的行动。许是因为爱惜她与尊重她的缘故,这段时间,他倒是变得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起来。又或者是为了她腹中他们的孩子,让他整个人,不再似从前一般的棱角分明,锋芒毕露了。

其实,水仙的死对他的伤害是极大的。她心中明了,那个女子,其实对于裴泽尘来说并不是仅仅是一个责任。更多的,还是一个念想。一个对于最初爱情的念想。也许,水仙终是像她的姐姐的。那个已经香消玉损的美丽女子,她终是在灿烂的时刻,只留给裴泽尘一个飘渺的背影。看不清,也捉不住的背影。

这般地想着,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不安来。

虽然,水仙死后,裴泽尘放了宋培云回去。可,他心中其实是绕了深深的结的。虽然裴泽尘并不说明,可是,她依旧能看出他的心痛。从素琴到水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先后被远军杀害。对于他来说,这必定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而如今,济远二军开战在即,他也必定会全力以赴地打倒远军。无论于公于私。

可,宋培云呢?那个自己生命中最初的少年,作为远军的少帅,他当是该与裴泽尘拼个你死我活的。想到这儿,杜若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前排的虞祥认真地开车,并未注意到杜若的异样。

车窗外,那繁丽的街景还在肃萧的天地之中徜徉着。路上,已有不少的济军士兵整齐划一地列队向前。这,无一不让人感到一阵阵战争前夕的压抑。

车子很快便到达了裴公馆。方一下车,便看到裴公馆的下人迎着她走过来。

“夫人。”那下人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杜若问了一些关于裴咏竹的事,那下人一一说了,然后便把杜若迎进了裴咏竹的房间。

还未进门,门外就传来一阵瓷器破裂的声音。凛冽的,像是带了刺一般。

“我说过不吃的!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出去!”裴咏竹的声音隐隐地从房间内传来,伴着小声的女子啜泣的声音,在这下午寂静的光阴中,倒是突兀。

楼下。

大厅中,两个姨太太正跟着友人快活地打着牌。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个时段倒也是极精彩的。偶尔的传出的哄笑声,也随着那牌与牌之间撞击出的声响一同散在这儿。与着裴咏竹房间中传出的哭喊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来这裴公馆了,可是这里的气氛,却还是让人倍感压力的。

杜若顿了神色,方想敲门进入,却被突传出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孩子……”那人说了句。

杜若回过头来,见是裴大帅的原配夫人,不禁恭敬地行礼了。

“大娘。”她礼貌地换了句,算是打过招呼。

老夫人倒也客气,轻轻地微笑了,便拉过了杜若的手。

“来,咱们去我房间说说话。”她说道。然而杜若却在这时犯了难。

“大娘,可是咏竹她……”

老夫人笑了笑,却没有松开杜若的手。

“那孩子毕竟年轻,有些事情,能过去的便让她自己做主吧!我们都是局外人,参与不进的!”她淡淡的声音,可是听在杜若的耳中,却是一滞。只能呆呆地随了老夫人,去了隔壁的房间。

大厅中,两个姨太太都相互望了,皆没有言语地摇了摇头。

空气中只是升腾起一阵无边的漠然来,带着繁琐的嘈杂声,回荡在这个偌大而冷清的房间。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这,只是个漠然的季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