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擎天将倒
作者:小猪懒洋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94

探春被她说红了脸,也就没好意思再问甄家的事情。怏怏地回了秋爽斋,翠墨跟侍书和入画两个仍是镇日地做绣工。

翠墨只管绣嫁衣,虽然还不曾完工,但精致奢华处,连探春都有些盼着那一天了。

入画和她们混得熟了,也偶尔开两句玩笑:“幸好翠墨姐姐的针线很好,若不然,要等姑娘定下心来做,大约等过了门还拿不出象样儿的。”

侍书和翠墨双双忍笑,探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拿两件来做,却被翠墨挡住:“姑娘还看书去,戳不上两针又叫没意思,摞那儿不知几时才能做完。我跟侍书姐姐自然会打点妥帖,姑娘放心。”

唉,手底下的人太能干了,也让人烦恼啊……不过,探春很愿意承受这个烦恼,于是一笑作罢。只是多少过意不去,便讪讪地坐在一旁作陪。

“你们也少做一些,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人,只有南安太妃,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计较的。”

翠墨笑道:“为姑娘做这个,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姑娘便歇着吧,闲时在园子里逛逛。日后跟了郡王,日子就甜得象蜜似的了。我和侍书、入画姐姐是要跟过去的,还想带些什么人,姑娘还要早作打算。”

“咱们屋里的都带去,统共也没几个人。就是小蝉儿家在这里,倒不大方便。”侍书也在一旁思考,“回头问问她的意思,其他人都说了,要跟着姑娘的。”

“可不是?咱们处着这样的好,谁离了都舍不得。上次艾官出府,大家都哭得什么似的呢幸好也不曾远离,我瞧着她如今倒更好了。”翠墨说起艾官,就无比羡慕。若非她身份特殊,掌一间铺子绝无问题。

侍书啐道:“就你心大好好儿地服侍姑娘罢,见天儿的想着有的没有。”

“姑娘每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我这是上进”翠墨不服气地道,旋即又泄了气,“可惜我出不去”

“那还说甚么?好好儿地把姑娘的嫁衣缝好,胸口的那朵花可别越俎代疱了,得姑娘亲手绣上的。”侍书笑骂了一句,还不忘提醒。

探春大乐,她这秋爽斋还真是全民皆雅,个个肚子里都装了不少四字成语。

翠墨翻了个白眼:“这我还能忘了?”

胸口那枝牡丹,是要新嫁娘亲手绣上去的,喻意着夫妻和和美美。可当初迎春的嫁衣全是自己绣的,却也不见得美满。

看着三个大丫头忙碌,探春也觉得自己站在一旁纯属多余,于是拿了本书歪在炕上,却并没有心思看,只管看着窗棂出神。

忽见小丫头小蕙慌慌张张地掀着帘子跑进来,在门槛处还差点跌了个嘴啃泥。

侍书喝道:“怎么现下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姑娘正在歇息呢,也能乱闯么?”

探春侧过头笑道:“也别骂她了,看她都快哭出来,旁人还道你欺负了她呢往常她也够稳重的了,难得犯了点小错,就被骂得什么似的。小蕙,有什么事?”

小蕙停住了脚,哭丧着脸道:“是老太太出事了,如今请了好几个太医。”

“呼”探春顿时从炕上鲤鱼打挺般地跳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小蕙摇了摇头:“老太太像是中风,这会儿连话也不能说了。”

探春大急,贾母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想也不想,便往外冲。侍书急忙唤过小蕙追上去,替她系上披风。

“这就行了。”探春胡乱地把披风接过来往身一裹,小跑着赶去贾母的上房。

两个常来的太医正凝神在写着方子,还有两个却从未见过。房里人极多,女眷们都退到屏风后面。鸳鸯双目垂泪,守在贾母的床畔。琥珀和翡翠两个也拿着帕子抹眼睛,这几个丫头都是打小卖进府来,由贾母一手调教,感情自然极深。

探春迟疑了一会儿,只得退到一旁的厢房。王夫人和王熙凤俱在,神色满是担忧。

“我早上来请安的时候,祖母还好好儿的呢,怎么才一晌午不见,就……就这样儿了?”探春疑惑地问。最近她每常要陪着贾母说好一会子话,走的时候贾母还跟她开玩笑来着。

王夫人摇头:“问凤丫头罢,才刚她在的。”

王熙凤一脸的恍惚:“我隐约听说是史家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听着便两眼发直,只‘啊’地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赶紧扶起来,已是面色惨白,叫不醒了。这会儿叫了太医,施了针,还不能说话。”

探春把头又探了出去:“看太医那模样,像是极严重的。但愿吉人自有天相,祖母素日的底子还好,应该……不妨事罢?”

心里却很明白,以贾母八十高龄,年轻的时候底子就算再好,到底年纪在那儿,换到现代也未必能够痊愈,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薛家、王家都出了事,如今史家也将不保,眼看就要轮着贾家了么?探春心神不宁,忙让珍珠把鸳鸯叫来。

鸳鸯淌眼抹泪,好容易止了哭泣叹道:“是史家的事。保龄侯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地得罪了皇上,上回原是待罪回京的。今儿个传了信来,兄弟俩全都削了爵位,下一步还不知怎么样呢”

探春吃惊道:“怎么会全都获罪?就是有什么罪名,也不会是两个人一起做下的罢?”

王夫人苦笑道:“这是连坐,他们是亲兄弟。”

“哦。”探春顿时明白了。怕是那位九五至尊有意拿史家兄弟开刀,就是史鼎没跟他兄弟一起搅和,也被连累着拿下大狱。至于罪名,有刑部和大理寺在,想找什么没有?毕竟,这世上的官儿,海瑞那是绝无仅有的。

至少,从探春的经验来看,贾家从上到下,就没一个是干净的。贾政还稍好些,但礼尚往来,收下的礼也不在少数。

王熙凤一脸的忧愁:“老太太家里也就只剩这两兄弟,如今双双地获罪,岂能不急的?这些下人也真不会做事,竟把信直接给了老太太这样的消息,好歹要瞒下来,先告诉了太太,缓缓地再告诉也好啊。”

“可不是?”王夫人也责备地看向鸳鸯,“就是一时半会找不着我和凤丫头,也把三丫头找来。她的话,老太太还能听进去几分。心里有了数儿,慢慢地告诉老太太,哪至于弄民这样”

探春如今是待嫁之身,除了在长辈面前承欢,等闲也不出秋爽斋。王夫人又不知道她还有一招“偷溜”的本事,只当随时能找到人。

鸳鸯垂泪道:“并不是我拿上去的,是史家亲自来了人,给老太太念来着。我们俱不识字,就是有信来,也看不懂。”

王夫人一想是这个道理,急忙道:“好孩子,才刚我心急了,一时错怪了你。”

鸳鸯摇头:“太太责备的是,我们原不该疏忽的。只以为老太太娘家人来,能让老太太开心一场,谁知道——竟是这样的消息若老太太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就拿这和命陪了老太太去罢。”

探春嗔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换谁在哪前儿都一样。祖母又不是好不了,这话往后可不能再说”

原著里,鸳鸯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但愿现在不会有这样的狗血结局。

四人对坐,愁眉对苦眼,各各无声,只等太医的消息。

贾琏忙前忙后地打点,隔了好半日才把太医送走。王夫人早等不及,急忙跨出去问:“琏儿,太医怎么说?”

探春看他脸色,竟似失了魂魄似的,心里一怵,竟是不敢接着问下去。

贾琏叹了口气:“太医们竟都不大肯开方子,好歹求了才开了一个,一边写还一边微微摇头。祖母这病,多半是……如今还要把东西先准备下,兴许冲一冲还能好。”

这么说,是相当严重的了。

贾母虽已年过八旬,头脑却素来精明。名义上贾府是王夫人掌管,可仍要看婆母的脸色。自撵了晴雯后,贾母对着王夫人难免有些微词。虽没有当面驳了她的面子,但总有些不满的意思在里头。

王夫人虽私下里对这位强势的婆母不满已久,但如今风雨飘摇之际,自然不希望贾母一病呜呼。要知道,如今的太上皇曾经对贾母称“嬷嬷”,又是太上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只要贾母在世,皇帝就算想要动贾氏,也要多掂量掂量。

这就是为什么四大家族已罪其三,却始终不曾动贾府的原因。

王熙凤接口:“冲一冲也好,兴许能好起来呢东西是早就备下的,办起来也便宜。老太太按理儿是个顶有福气的,不该受这份罪。”

探春也很忧心,她自穿越以来,与生母赵姨娘的感情冷冷淡淡,几乎每一见面都会生出些事来,倒是贾母待她始终不同诸姐妹,诸长辈之中,也只与贾母相处最多。

贾母神智仍清,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探春,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探春只得强颜欢笑,努力安慰,心里却黯然得滴下了无数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