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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深陷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黑暗藏匿一切，为睡眠创造良好的条件。姑婆虽然走了老半天了，说不好已经坐上了飞机，可王来往还是担心她会再次开门进来，在他的眼前投下庞大的剪影。牛皮沙发在他的背脊下起伏着，在这个入秋的凌晨，人皮与牛皮的惺惺相惜，制造了少许的温暖。姑婆留下的香气经久不散，甚至一丝丝北风从推拉门的缝隙里潜伏进来也没有把它吹走或者吹淡。王来往的鼻子敏锐地呼吸着，但他对城市女性生活的认识是极其有限的，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种香料所产生的气味。这不是大街上那种轻浮的香味，也不是少女们身上故意张扬的那种，更不会是家乡妇女们使用的花露水和雪花膏的味道。这种气味为四十多岁的姑婆所独有，为这套四居室的豪华套房所独有。客厅被黑暗包围，而王来往被这种神秘的气味包围。

这种气味再一次提醒他，这是深圳，而不是粤东205国道旁那间简陋的汽车修配厂，修配厂永远只有机油汽油和焚烧轮胎的味道。不过，这种包围着他的气味也向他强调，这里不是汽车修配厂，在那个简陋的工场里他可以自由无拘地来回走动，想坐下来就坐下来，想走一走就走一走，而这里不行。姑婆只给了他一个客厅，一张长沙发和两张短沙发，其它房间的门全都锁上了。当然，还有一个卫生间。不过，自从王来往住进来，就没见姑婆上过与客厅一墙之隔的卫生间，她的卧室里有自己的卫生间――在这套房子里，他们就像两个意见严重相左的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活动，井水不犯河水。

要不是把身份证搞忘了，王来往大概没有机会在这个房子里出没。接到王来往的第一时间，姑婆就要把他径直送到酒楼去上班的，让他在家里住下来，完全是一个意外。

这个酒楼租用的是她所在公司的物业，确定王来往要来，她提前跟酒楼方面挂了钩，把他送进去做点心学徒。王来往跟在姑婆屁股后面，见到了点心部的主管李师傅。李师傅笑呵呵地带他去办手续，说，签个字，填个表，马上跟我和面去。可站在人事小姐的跟前，一摸口袋，王来往才晓得匆忙之间把身份证搞忘在家里了。没有身份证，李师傅也没办法，尽管姑婆的面子大，但接下来一系列的手续需要它，特别是办理暂住证。李师傅笑呵呵地给王来往讲解――不论你是老家的县长还是村长，你来到深圳，都必须办暂住证，这里不认你的身份证。王来往坐了一个晚上的长途车，听得晕头转向的，以为是来到了异邦。一听说他没带身份证，姑婆的脸就拉了下来。这张远房亲戚的脸王来往还没怎么熟悉，就被蒙上了阴影。他心乱如麻，要知道，细心的父亲把家乡能够找到的特产都让他带上了，装了满满两个袋子，偏偏就百密一疏，把身份证搞忘了，这真是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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