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离啊素离，平日里你谨小慎微，怎么偏偏在这关键的地方掉链子。这回倒好，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光看着这白白的半句，怎么也接不上去。

阁楼下层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把手札一卷，塞进宽阔的衣袖里。退出了密室，小心地掩了门，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本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的书卷，坐上一旁的蒲团，佯装细读。

“你还是老样子。”

我听出那是青帝，他走上去，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在身旁席地而坐。宽大的玄色袍子铺了一地。

“可别弄脏了你高贵的皇袍。”我倾了倾身子，适宜他拿开手。可不知他是没看懂脸色呢，还是故意为之，索性绕过脖子，搂着我的肩。

“我刚飞升时，你就已经在天界独享白帝宠爱了。那时你还是温润优雅的司萧神女，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冥界无垠的曼珠沙华花丛里，你摇曳着一身雪色的长衣，执一支玉箫，在花海里吟彼岸花开成草，眸子闪亮得宛若夜空里最耀眼的明珠。可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上一句话，不久就得到你被挖眼的消息。”他伸手摸着我的眼睛，“可惜了水翦双眸点绛唇。(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com)”

“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吹萧。如何？那是可吹得动听？”

“动听至极，胜过百凰齐鸣。”他终于抽回手，“可惜，那以后你就再没碰过萧。我听你行宫里的仙娥说，取回眼睛的那一夜，你把收集来的各式竖萧尽数砸得粉碎。整个人也变得与过去完全不相同。你不再笑，不再哭，甚至不再同不必要的人交流。拾起司刑上神一职，从此褪去那空灵，一身血腥气。”

我不言语，随着他的阐述，也能慢慢回想起来。

“后来我好不容易做了天帝，宣告召见你，结果，司刑上神称病。素离你，还真是孤傲呢。”他笑得有几分落寞，见惯了浮于表面的假笑，现今还真有些不习惯。

“最后一次见你，就是在这藏书阁。你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捧着一本诗经读得津津有味，连我站在你身后许久，都没察觉。你看的是那首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如今还能背得，你就看着面前的纸页，接着又看看窗外翻腾的云雾，轻轻感叹。‘任你朱梁画栋如何精巧，比不过世间蔓草。’

听闻这句心里一咯噔。我同你一样，是从人界飞升的神，但迥异的是你被洗了记忆，然我记得人间的疾苦，故并不觉得人世有多美好。”

人世间，怀想过去的岁月。虽然谈不上美好，但开怀的记忆也依然存在。纵使天界如何华美，始终也敌不过那有血有肉的生命。过去总以为自己是天界的玩偶，就比那蜉蝣般渺小的生命高贵许多。可如今这遭遇，若不是还有牵挂，我宁愿呆在人世，感受他们粗鄙的欢乐，比这天界虚伪的快意要自在得多。

“你一定听说了，说，我把你贬下堕神渊，是因为你私放了牢囚，其实不然。那吸血鬼，论能力与我不相上下，但他却是束手就擒。结果没成想，他此番是为了带走你。”

“但我不是没走么。”记得素离只是私放了那囚徒，并没有一同潜逃。

“可是，”他拿起我手上的书卷，站了起来，插回原来的空隙，“你的心已经不在了。”

说罢他便下了楼，似乎方才只是来巡视这阁楼一般。走到书架前，方才他触碰过的那卷，已经崭新如初。我压抑地取下来，是他刚才施法所为吗？

无论他所说是真是假，我都有些在意。

“吁律律――”窗外闪过望舒驾月的声音，随着他的行过，银色的月华撒下来，方才还耀眼的日光被遮掩过去。这就是天界的日月交替，变换的差别极大。透过云层的缓冲，这月华，才缓缓降临人世。

合上床，太阳的降落，温度也骤降起来。虽然不是凡胎，但好歹也沾染了千年的凡人气，拢拢衣襟，有些凉，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走到楼梯口又忍不住回首，月华穿过镂空的木窗，倒影在地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折射出一行诗句！

“自恃空灵无铅华，岂料考妣是故人。”

考妣是古时称呼父母的词汇，这诗句她有缘何雕刻于此。好奇心驱使我上前去查看，这并非手工所制，不符她一向的风格，可这只是散发的微弱气息，又着实是她所为。莫非，在镌刻这诗句时，有些急切，甚至是发泄似的倾诉？

倾诉什么，不能告知他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