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
作者:残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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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距离我所居住的小区不过数十米,在家里都能听见孩子们欢笑哭泣的声音,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儿子也应该生活在这样的欢笑和泪水里。#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

于是我儿子也随大流,我送他上了幼儿园的小班。

最近儿子所在的幼儿园里出了点状况:一个和他要好的小朋友星期天随家人去郊游的时候不慎溺水死亡了。

这个孩子是我儿子唯一领到家里吃过冰激凌蛋糕的小朋友,她长的白白的瘦瘦的,长长的睫毛下眼睛乌黑乌黑的。

我记得儿子带着那个叫雅安的小女孩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不过我很高兴儿子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立刻从冰箱里拿奶油做了儿子平时最喜欢的冰激凌蛋糕来招待她,她坐在客厅里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看着我家的一切。

他有些委屈地跟我诉说:“妈妈,没人陪我玩,也没人陪雅安玩”

他稚嫩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荡起来,我看了一下日历,星期天随家人郊游溺水

儿子带她来的时候是周一还是周二?想着想着我觉得自己有些冷。

“雅安”我小心地问他 ,生怕他会因此而生气或在哭起来:“她怎么样了?”

“郑老师把她带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儿子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摆弄手里的画板,有些郁闷回答我。

哦,是她,我估计儿子的记忆也停留在雅安没出事之前。

儿子以前特别不愿意去幼儿园,每次送儿子去幼儿园的时候,他总是狠狠的哭,每个早晨就仿佛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他狠狠哭心疼得我也泪水涟涟。

他以前恨恨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幼儿园!”

可是自从他结实雅安后便不再惧怕幼儿园,有时候放学回家还迫切地等不到第二天上学。

我小心地观察着儿子的变化,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白,身体却强壮了很多,脸上也时常挂着笑,不再对布娃娃自言自语。

雅安的事情就算这么不黑不白的过去了。

如今儿子已经去了那里2个多月,我仅仅知道儿子班里女生比男生多一些。

有一天放学归来儿子突然对我说:“妈妈,我有些怕,不想去幼儿园了”

我有些意外,儿子已经不怕生人了,人也变得正常起来。

我抚摸着他瘦小的脑袋,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安慰他,儿子从小就缺少户外活动,这让我很难过,他需要加强营养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接触多了就不怕了”我吻着他的柔软的黄头发,我儿子的头发也很不健康,发黄。

“郑老师老摸我,我怕”儿子又一次对我撒娇起来。

她?送走雅安的那位女老师?我的心里猛然警觉起来,可是随后又释然了,郑老师的确是比较喜欢我儿子的。

他对我说幼儿园的午饭特别不好吃,没有妈妈做给他的好吃,他睁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问我:“妈妈,我能不能回家吃饭呢?”

我笑着点点头:“但是你要学会和小朋友接触才行哦”

儿子开心地笑了,挣开我的怀抱一个人去玩他的玩具娃娃。

儿子的父亲在他刚出世几个月的时候抛弃了我们搬出了这个家,从此儿子的一切都由我一个人负责,缺少了父爱的儿子很孤僻,我甚至感觉他有些自闭。

他总是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对着他唯一的娃娃自言自语,这一度让我感觉到恐惧。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他居然透过厚重的窗帘看着草坪上玩皮球的小朋友发呆,眼里流露出的羡慕一瞬间击垮了我的防备心理。

于是我下了一个在我心理禁锢了很久的决定,我不能因为我被伤害过就禁止儿子以后接触他人。

在儿子上幼儿园前几天我才第一次将它带出家门。

出门便碰到谁家一种宠物,儿子新奇又害怕便会冲着他跺脚,还没枕头大的小狗便吓得呲牙咧嘴,然后冲儿子汪汪,这时候儿子便‘哇’地一声马上卷缩在我的怀里不去看它。

狗的主人跑过来便狠狠地瞪儿子一样,这时候我就想冲上去和这人打一架,可惜我还是不敢。

草坪灯由地下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柔和地照着或者静坐或者闲逛的人们,偶尔有人会回头冲我嘿嘿一笑,这样的笑即便不是阴森森的感觉也让我毛骨悚然,外面有传说我们这个小区闹鬼!

我才想起来,这是夜里。

在家里关久了的我难道黑白不分了吗?我苦笑。

儿子上学的幼儿园叫红果果幼儿园,是一个很喜庆的名字。

幼儿园老师对他格外热心,每一次我送他去的时候那位姓郑的女老师都笑靥如花地接过他使劲亲一口,儿子却厌恶地推开她的脑袋,撅着小嘴瞪她。

不过儿子也告诉我郑老师是最照顾他的老师,郑老师会给他单独开小灶,从此解决了儿子不爱吃幼儿园饭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郑老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在某个时间里曾经见过她,可是细想下来便没有结果。

我已经忘记是儿子去幼儿园几天的一个傍晚,他急匆匆地敲门,当我打开门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愕然。

儿子身后藏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头漂亮的自来卷乱蓬蓬地挡住她的脸蛋,她的脸色比我儿子的脸蛋更像没有见过阳光的病态感觉,惨白的脸上更加突出她鼻子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小女孩满身泥泞还*着双脚,怯怯地躲在儿子身后。

儿子说小女孩不是他们幼儿园的,是他在幼儿园大门口‘捡到’的,当时她就蹲在幼儿园的大门口的角落里低声抽泣。

“小朋友们都不理她,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儿子自豪地对我说,像一个小小男子汉。

我把她拉过来,也许是害怕的缘故,小女孩的手冰冰的,还微微地颤抖着,给她换了一套儿子的衣服后准备给她梳洗,小女孩惊恐地推开我,跑到角落里蹲下,瑟瑟发抖。

“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呢?”我蹲下去怜爱地抚着她凌乱的头发。

小女孩哭地更厉害了,仿若受尽天下所有的委屈一样,几乎背过气去,我只好放弃。

由于晚上有客人,我吩咐儿子照顾好他的小朋友便照例去了夜市买一些菜和生活用品,熙熙攘攘的夜色下人潮涌动,我提着买来的菜和儿子最爱的鸡翅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

迎面过来一个我比较熟悉的人――郑老师,她笑眯眯的站在我的正前方打量着我和我手中的菜,然后叹息一声便回过头去匆匆消失在人群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回到小区已经很晚了,昏黄的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草坪灯从地底下散发出一片幽蓝,把坐在椅子上面纳凉的人们的脸色映衬的瓦蓝瓦蓝的,有点阴。

我有点惊诧,幼儿园的郑老师此刻正站在幽蓝的光束里,也许是夜色深了,我居然感觉她没有脚。

椅子上是爱干净的人怕弄脏了裤子而铺垫的报纸,我凑近那些椅子,这里更接近郑老师些,我想看看她到底有腿没腿。

郑老师我倒是没怎么看清,却瞥见椅子上的报纸有些异样,借着幽蓝的草坪灯我看见那是三天前的本市晚报,与我目光对峙的是一起车祸事故,炭黑的大字醒目的标注着:离奇车祸造成一家三口命丧黄泉!

每一天都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而我所惊诧的是模糊的相片里那个小小遇难女孩!从照片上看她的脸血肉模糊而她的衣服却让我倍感熟悉,在哪里看过呢?

家里的那个女孩!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颤抖起来,没错,就是那个女孩,她的衣服沾染了泥泞但是依然能辨别出那是一套带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连衣裙,正和车祸现场照片的一模一样。

我战战兢兢却又急速往家走,我儿子正在家里!内心暗自祈祷着是一个有着双胞胎姐妹的家庭,他们另一个女儿幸免于难。

房门是儿子打开的,我手剧烈地颤抖一连几次都没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儿子一脸笑意扒开我买的东西寻找着他想吃的。

屋子里除了儿子空荡荡的,那套换下来的衣服还放在洗衣机上面,小女孩却无踪影。

“女孩呢?你带回来的小朋友呢?”我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大声问。

“走了”儿子的表现还比较失望:“郑老师进来带走了”

我顿时呆在那儿,那个没有脚的女老师!

3

事情过去好几天我都无法恢复正常,我送儿子的时候也曾经偷偷观察过她,每一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我觉得我自己出现了幻想,也许根本就没有出车祸的女孩和没有脚的郑老师,一起不过是我自己的臆想症罢了。

那天已经很晚了,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儿子卷缩在我怀里睡地很甜,虽然外界的响动非常大,但是我还是听见我家的防盗门轻微地响了一下,就像是钥匙拨开锁的声音。

我离开警觉起来!

有多久我在家的时候没听见防盗门锁响动的声音了?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移动到防盗门前,就着猫眼看。

外面的感应灯亮如白昼,一个影子正挡住我的视线!

有人正试图打开我的家!

我想到了报警,我抓起电话准备拨号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一个炸雷猛然惊醒我:几年了电话线早就被我掐断了。

我把儿子抱起来塞进床底下,然后才轻飘飘地出去。

门正好大开,黑暗里闪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人。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尖叫让他恼羞成怒对我痛下杀手,我想他偷一些东西就当我破财免灾好了。

来人‘咔嚓’一声按下电灯开关,我立刻无处遁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那人的脸色如常熟悉,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气味都未曾改变,他是我儿子的爸爸,那个曾经在儿子刚出世不久就抛弃了我们的男人。

我恨恨地看着他,虽然他曾经几次进门来对我诉说着一些祈求我原谅的话,每次我都冷眼相看,一句话不说,我想让他后悔一生。

他进门后一言不发空洞洞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生气,满脸胡子拉碴也遮挡不住他消瘦的面颊,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荡然无存,我爱他的时候他是那么风光,如今他搬离了我的家,远离了我的人,却变得如此邋遢。

我有一丝心疼了。

他开始絮叨着曾经的道歉话语,他说他不是故意的,说那天我看到的女孩他根本就不熟悉,只是顺便为他哥们捎了一段路而已。

他说那个女孩下车前抱抱他是因为女孩成长环境所致。

我的心又开始疼了,这件事都久到我快要完全忘记了,他为什么又提起来呢?

我不理他,冷冷看着他,亦不和他说一句话。

“我好想你和儿子,我快受不了了”他泪眼婆娑地跟我重复着以前进门的废话。

我不说话,等着他自己感觉尴尬的时候退出我的家门。

“我想也许我死了,你就能原谅我,能听我解释”他把手插进乱蓬蓬的头发里痛苦地揉搓着。

窗外又一个惊雷,震耳欲聋。

我想对他说,如果真的想我们却为什么这么久都不露面?虚伪而已。但是我依然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他抽泣了许久后,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不说话,他仿佛决定了什么似地,站起来径直走进洗手间。

我不理会他,但是我的眼光还是随着他的脚步漂移过去,他居然自顾自地往浴缸里面放水。

我该阻止他么?

犹豫间,水已经快溢满浴缸了,我有些尴尬,现在在我的家里洗澡算什么?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的家里脱去衣服,露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我记忆里那黝黑结实的肌肉现在全然消失。

我想我也许是该原谅他,或许是我自己太偏激了,可是我依然无法释怀他那么久都不来看看儿子。

也许该让儿子见见他吧,我回身从卧室床底下拽出儿子。

我儿子此刻睡得正香,他像一只小狗一样卷缩着身体,紧闭着眼睛。那么大的雷声,他居然没有惊醒。

我抱着儿子坐在客厅里等他出来,客厅里依然挂这我们巨大的婚纱照,那时候我甜蜜地依偎在他怀里,脸上笑靥如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抬头看表,三条针在12那里聚成一条线,已经深夜12点了。

卫生间门终于打开了,他脸色看起来比进门要精神很多,此刻的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把放在梳妆台上的刮胡子刀取来,对着镜子细细刮起胡子来。

然后是梳头,那是我常用的木梳,他就像是当初端详我的脸一样细细端详许久才动手。

经过一番整理,他看起来又容光焕发了,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我吃不准他想做什么。

随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然后沙沙地写着什么。

我故意不去理他,冷眼看着他如同看表演一般,我想知道他还能演什么。

渐渐地我发现真的不太对劲,他眼里泛起兴奋的光芒,从刮胡子刀中取出薄薄的刀片然后自顾自地再次进入卫生间。

等我追过去的时候,浴缸里已经飘起大朵大朵的殷红。

一声炸雷响过,原本有些昏黄的卫生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停电了!

我慌忙把儿子下,凭着记忆手忙脚乱地寻找纱布和止血药,我不能看着他真的死去啊。

一道闪电撕裂黑暗照亮卧室,我看见浴缸里的水已经完全变成淡红色,亮白的闪光下,红的触目惊心却也似曾相识。

我脑海里的一些封存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那是一个阴霾的下午,我抱着儿子去附近商铺买奶粉边等待他下班归来。

我看到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拐过弯来抱着儿子兴奋地跑过去,轿车在小区对面停了下来,儿子的父亲先下车,然后拉开副驾的车门。

车里下来一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女孩,我止住了脚步:或许只是稍她一程。

女孩从车上跳下来后拦腰抱住他,然后对他耳语着什么,我呆若木鸡,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五雷轰顶让我无法承受。

带着儿子跌跌撞撞就往回跑,我忘记了车水马龙的下班高峰,一个急刹车儿子摔出了我的怀抱钻进一辆飞奔而来的汽车下!

我看见的是大片大片的殷红在马路上散开,我就知道我儿子没了。

我恨恨地看了已经惊呆了的他一眼,带着无尽的怨恨飞向另一辆没来及躲闪的车辆,我对他说:我死都不原谅你!

那大片大片摊开的红就如同一朵一朵的曼珠沙华接引我和儿子去渡过奈何桥,去喝孟婆汤。

在怨恨中我看见儿子在远处咯咯直笑,他的小手碰碰我依依呀呀地喊出:“妈,妈妈...”

儿子稚嫩的语言触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于是我抛开所有义无反顾地带着儿子回家,看着他长大。

是的,我和儿子已经死去两年了?我们怎么可能死了呢?

我脑海里回放着小狗呲牙咧嘴冲我们吼叫的样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凶恶的东西,但是我却不太确定,似乎关于我死去的记忆老早就丢失了一样。

“还不信?想想你用的钱是怎么来的?想想你走路是飘在中的!”

一个慈祥的声音突兀地在屋子上空响起,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幼儿园的郑老师居然就站在我背后。

闪电再一次撕裂天空,此刻我终于真正看清楚了,她是飘在那里,她的确是没有脚的。

惊慌间浴缸里一条黑色的影子飘飘荡荡站了起来直接对我扑面而来,我左躲右闪却被身后的郑老师推了一把,顿时黑色的影子与我重合。

那一刻仿若多年丢失的东西被我突然找回一般欣喜。

我扭头看:“郑老师?”

“我是鬼差接阴婆婆,来接你们一家三口去阴间生活的”她尽量把声音放轻松。

而我却诧异,更是恐慌,我祈求她还是救救浴缸里的他吧,我已经不恨他了。

接阴婆婆笑,她说只有内心是充满怨恨的鬼魂才无法被引渡到阴间去,而我正是这样一个被怨气填满的一抹鬼魂。

儿子的父亲非常自责,在出事后每天都面对这个熟悉的家自责忏悔再无法正常生活,为了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的家人为他选择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

然而心存极大怨恨的我本欲跟随却被儿子的鬼魂拖住,于是在他搬离这个家那天七魂六魄分开,一半在照顾儿子,一半跟随儿子。

接阴婆婆说:“你的另一半魂魄带着你的怨恨已经深入他骨髓让他永世愧疚,所以你才能和你儿子平静如常的在人类的居所过着你自己以为的人类生活”

我突然想起我什么只在黑夜外出买菜,强烈的阳光下我需要借助黑伞才能出门,郑老师为什么让我熟悉,我们本是同类。

接阴婆婆说:“因果轮回,你丈夫本阳寿已尽,今晚就是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

我诧异间,背后传来兴奋又内疚的声音,他说:“小如,你终于肯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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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师依然是郑老师,她离开了红果果幼儿园又去别的幼儿园应聘幼师去了,你的家门口是不是也有一所幼儿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