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恶梦，清晰而不真切，我开始了跪着浆洗衣服的生涯。春日的和风吹干我额角的汗珠，用劳动换取生存的方式与我而言并不陌生，但从没这么邋遢过，以前在罗家即使干粗使丫头的活，也会穿得干净得体，可是在这儿，根本不允许你活得像个人样。我刚擦完脸，就会遭到其他婢女的围攻，好几次都被她们扔进了泥坑，随后传来阵阵讥讽的爆笑，不知道是什么使她们对人都心存恶念，地狱想必离此不远吧！

三天的浣纱局的经历足可以抵上在彭古三年的遭遇，深宫的险恶足可见一斑！他要我清楚什么？只有在他的羽翼下我才是安全的？才能舒适地活？不然会生不如死？

第四天，当我的围裙污迹斑斑，下摆撕裂成粉条状，鞋子破了个大洞，脚趾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手臂上都是道道青色掐痕的时候，杨嬷嬷出现了，整个浣纱局唏嘘不已，姑姑整理好衣衫，低眉顺眼地恭迎她的到来。

大伙都跪在地上聆听她的教诲，不过那些话明显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任何与主子的公然对抗都不得好下场！做奴婢的就要有做奴婢的样！”她大声道来。姑姑连连称是，要大家牢记杨嬷嬷的话。她随后又在我身边绕了两圈，明显是给我求饶的机会。可我依然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她走后，我被姑姑用木棍狠狠地揍了顿。“让你傲气，我让你傲气……你这小狐狸精……活腻了……”她边挥动从柴房拿来的木棍，边咒骂道。打了一阵，又气喘吁吁地说：“知道得罪杨嬷嬷会有什么下场？她可是王妃身边一等一的红人……”

等她打得累了，我身上又多了好些淤青，拉下袖子起身要走。她气得瞪圆了眼睛，恶狠狠道：“不弄死你看来我没法活了！”“真弄死了我你也别想活！”我犀利地回敬道，这是自进入浣纱局来与她的第一次公然对抗。“你当你是谁？”她简直要吃人了。“我是谁你迟早会知道的，不过到时候只怕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我冷冷地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横的丫头!”她的语气明显弱了些，没了底气。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还算清静，姑姑看见我只当没看见，她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其他人，再没人为难我。倒有一个叫莺儿的丫头主动接近我，还帮我做事。她的名字让我想起了颖儿，觉得很是亲切，所以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不管她的目的何在。

“我曾是翼王妃身边的丫鬟，因为得罪了她的陪嫁丫头才会被贬到这儿的。”夜里她帮我按摩浮肿的脚背时轻声说道。“哦。”我无动于衷地应着。她观察了一下我的神色，然后声音低沉地说：“其实我知道您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又怎样？”我半睡半醒地问，“现在我和你不是一样，都只是浣纱局里苦命的婢女！”“但王爷对您还是有情意的，只是您不知道珍惜而已。”她的话像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刺穿了我的心。我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以后不许乱说。你若真想帮我，那么目的单纯些，我不喜欢心机太重的丫鬟！”

“我只想您带我离开这里！我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不想死在这儿！”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呵呵笑道：“我自己都没指望离开这里，如何带你离开？”她神色黯然地望了我一眼，还想说什么。我撇开她的手说：“你去睡吧。明天我会帮你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