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洋镇离边地荒漠不过一炷香车程，一路上坑坑洼洼，风沙漫卷。可一进了柳林口就是另一番天地，小桥流水，桃红柳绿，人称“小江南”。

这里住着大约一万户人家，小镇的主干道两旁酒楼茶肆生意红火，塞北的商人尤其喜欢来此休整。

往东去，一条大河独自横着，哗哗的流水常年不断，与边地的干旱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河一路向南，出一里地就遇着悬崖，几百米的落差，咆哮着飞奔而下，那气势是人看了都心惊肉跳，却又有说不出的壮美。

我在柳洋镇一住就是七年。起先哥哥买通了看押流放犯的小吏，将我偷卖到镇上一家书寓为婢，他每月初六都会跟着采办出来看我一次。后来书寓的老板娘死了，我又被转卖给镇上的罗家做童养媳。

罗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他家少爷比我还小两岁，但人还不错。

临近立冬的一天，老爷早早出门去了，似乎有什么大生意要做。胡管家隐隐约约地提起御驾亲征的事，看来北地又要有战事了。

不知为何，最近我总心神不宁，怕有大事要发生。听到这个消息，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玉童，你怎么啦？”

“噢，没事。”我浑身颤了一下，忙应道。

“她能有什么事。定是想办法偷懒呗！”少爷身旁的大小姐不屑地朝我瞧了瞧，又道：“我的绣鞋呢，怎么还没做好？你这死丫头！”她嗔怒地嚷了起来。

“行了，姐。你别一句死丫头长，一句死丫头短的，玉童毕竟是我的媳妇。”明轩少爷怒斥道。

“你的媳妇？童养媳而已！”大小姐明兰似乎更来气了，“娘说了，当初让你娶她是为冲喜。等以后还要重新给你娶一房正式的少***。这种丫头她配得上你吗？”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旷野里的母狼。

明轩也不依不饶道：“配不配我最清楚，不用你来说。”

“好啊，长志气了，为了个丫头跟我吵架？”

“姐，你别……”

看到姐弟俩为我争吵，我真是又急又气。怕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离间了姐弟俩的感情。没等明轩说完，忙道：“大小姐，我现在就回房做绣鞋。”

没想到明轩一把拉住我的手说：“玉童，你别总是忍气吞声的。我带你去找娘，叫她以后别让你干下人的活了。”

“少爷”我固执地低下头，“我本来就是下人，别乱了家里的规矩。”

“但在我心里你不是！”他恼怒地吼了起来，声音极大，怕是院子外边都能听到。

“明轩，你疯了……”大小姐怒斥着转身道，“我要去告诉娘，你被这丫头给迷昏头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跪下哀求：“大小姐，请您不要惊动夫人。”

“怎么，怕了？”明兰颐指气使地看着我，“倔丫头，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长期卑微地活着，我骨子里仅存的那一点棱角早被磨得差不多了，为了生存，尊严算得了什么。

“大小姐，只要您不惊动夫人，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低声下气地说道。

“哈，哈，好啊。”明兰满意地看着我，又对明轩道：“看到了吧，她天生就是副贱相。”

明轩别过脸去，似乎很不忍我这般委曲求全。

“这样吧，最近爹进了一大批药材。胡管家说前边的人手不够，你就过去帮忙。娘那边我会去说的。”

“姐，你怎么可以让玉童去外边干活？”

“什么话。她只是个丫头，在外边里边干活不都一样。”

“干嘛不让锦儿去？”

“锦儿是我房里的丫头，哪能干那种粗活！”

明轩气得嘴都翘起了，正想争辩，我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少爷，为家里干活是我的本分，哪儿都一样。”我的眼神恳求他不要再为我争了，他终于无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