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朱梅兰又垂下头，眼盯着不停搓动的红肿得像胡萝卜似的手指，说：“雨轩，当初那个星期天，我不领着一帮孩子叫班主任严老师的名字就好了。和你一样继续在重点中学读书考学，我就有工资供儿子读书，他也不会嫌弃我哩。”

朱梅兰神秘地对何雨轩耳语：“唉，偏巧严老师的耳朵灵，一下子就被他听到了，本来他就不大喜欢我，这样他更要报复我！”

泪水在何雨轩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又被她强咽了回去。误会啊，哪个老师会因为自己的学生直呼其名而图报复呢！

何雨轩想说，你咋这么傻？可她的声音一下子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因为现在任何的埋怨和规劝都已苍白无力。

朱梅兰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凄惨地望着何雨轩说：“雨轩，你不是外人，又读了多年的书，懂得比我多。你说，把儿子的爸爸请来，我和他当面谈谈心，看我们的感情是不是缘分已尽非得离婚。你说我这么做错不错？他还会不会来？”

何雨轩拼命地点头，又摇头，喉咙哽咽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来。她恍然明白了朱梅兰所迷失的东西，却无力为她找回。何雨轩为她悲哀，也为天底下所有深陷人生泥泞仍苦苦挣扎的女子悲哀。

近中午时分，何雨轩起身告辞，并把早已备好的100元钱塞进朱梅兰上衣口袋里。朱梅兰执意不要，惶惶然不知所措，惴惴不安道：“我给你什么好呢？你看，我去接你来家里吃口饭，又怕丢你的人……”

何雨轩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说：“不要想着给我什么，你和儿子天天健康，天天开心，就是我最想要的。”

正在这时，门前土路上飞沙走石，从尘雾中冒出两辆越野吉普车，戛然停到了朱梅兰家门口。车上最先跳下来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一出现，朱梅兰就认出来了：“刘老师，您怎么来啦？我儿子出了什么事？”又转身拉着何雨轩的手，说：“他是我儿子的班主任，原来到我家来过。”

刘老师笑盈盈地说：“您别担心，您儿子现在各方面表现都很好。赶紧准备椅子，看我给您带贵客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笑微微地往客厅走来。朱梅兰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矮个子，她兴奋地叫道：“黄校长，您也来了！”

矮个子乐呵呵地说：“省教育厅的高厅长来看望你们一家。没想到吧？”接着，刘老师和两个司机从车屁股后面搬出三袋大米，三壶色拉油，不声不响放到了客厅。何雨轩赶紧转身上楼找椅子、凳子，寻了一圈，只在床板下，找到两条可以坐人的长板凳，索性拼足劲拖出来先解燃眉之急。

黄校长又掏出两个浅棕色信封，双手递给朱梅兰的父亲，说：“老人家，省教育厅对全省一千名家庭困难的学生实行助学帮困。您的孙子很幸运，是这一千人中的一个。您点点，这五百元钱，是高厅长的一片心意。这里面也是五百元钱，是省人民政府、省教育厅的一片心意！”

何雨轩满手灰尘，抱着两条长板凳走下楼来。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一抬头就和她的目光撞得头晕目眩。高凌风赶紧背过脸去，低头握住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我们这也只是杯水车薪。您要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党和政府不会让一个孩子失学的。”

朱志连激动得嘴唇直打哆嗦，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高厅长，您这么大的领导还亲自上门来看望我们老百姓，真是当今的青天大老爷啊！”说着，就双膝往下沉，旁边的人帮助高凌风一齐把老人扶到椅子上，才不致让他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