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隔壁 第四章(1)(2)(…
作者:朱小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61

1)

离开了自己马自达坐骑而百般无奈的马帮,在离清明还十分遥远的立冬时节的丑时,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见首不见尾的暴雨中,被一辆殡葬面包车拉到了古城北端黄河岸边一栋伶仃昏黄的小楼里面。

小楼的招牌不知是因为岁月悠久还是因为主人有意任其如此,总之十分斑驳模糊,看一眼以为是截朽木,看二眼辨认出是块牌子,周星星看了第三眼才依稀发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安息..殡葬..服务..司..待所,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伸手去抓身旁的东西,正好握住的是夏作沛的手。此刻的夏作沛丝毫没有正中下怀的喜悦,甚至还被这只突然伸过来的冰凉的小手吓了一跳。

司机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间房间,打开了屋顶的吊灯,吊灯里面一共六个灯泡坏了五个,剩下的那个也是气若游丝,加上灯罩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使整个光线刚刚够马帮的同伙们彼此勉强认出对方,在认出对方的同时,眼神比较好的如周星星和温暖还看到了堆在四周的花圈以及部分花圈上尚未摘去的挽联。邵公纪捧起眼前一只方盒子凑到仅剩的那只灯泡下端详,旋即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扔到一边,韦波璐忙问是什么东西,邵公纪嗫嚅道,妈的,还能是什么东西,骨灰盒。韦波璐脸都吓白了,摇晃着邵公纪的手问,我们来这干吗呀,我们怎么会跑这儿来了呀。洪杏也颤着声严肃的对夏作沛和皮达逸说,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的,付钱走人,别和他计较了。

洪杏话音未落,楼梯上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紧接着飘来几缕忽闪忽闪的微光,还没等马帮们回过神来,房间里已经七歪八扭地站了一排半老徐娘,人手一支蜡烛,映照着刷满白粉的似笑非笑的脸。夏作沛心惊肉跳地问,你..你们这是干吗?一徐娘用足力气朝他抛了个媚眼,并将空余着的手指弹向他的心窝卡着嗓子说,相公,您可来啦。夏作沛倒退了好几步,什么相公?您老可别吓唬我。随着徐娘的这一声相公,其余的徐娘纷纷呼唤着相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男马帮们当场瓜分干净。

韦波璐是所有马帮女人中唯一明媒正娶的,所以在其他女人还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已经奋力扑上去争夺自家的男人,无奈拉住邵公纪的徐娘手臂有她二根那么粗,任她怎么扯也没法从老公身上扯开,眼瞅着老公快要被这个扎肉一般的女人揽在怀里了,韦波璐急得大叫,邵公纪,你,你给我看着办!扎肉徐娘一听乐开了怀,哎呀相公,原来你是骚公鸡呀,缘分啊!

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司机带着二个黑脸大汉进了房间,他喝止住徐娘们,你们这是干吗,没见过南方阿哥啊?我们的特色是情调烛光夜宵,不是拔河运动会。他又转向马帮的成员抱拳道,诸位对不住呵,俺这小地方的女孩子没见过大世面。顿了顿他又说,这样的,俺给各位安排的是小店特*调烛光夜宵,住宿条件你们既然看不上眼,硬让你们住也不合适,那就品尝品尝这里的特色,完了事俺就送各位回你们的大酒店,如何?

韦波璐听着别扭,着急地问,你这完了事是什么意思?完什么事?有什么事可完的?我告诉你,他们可什么事都不干啊。司机和左右两个黑脸大汉相视一笑,没有吭声。皮达逸对司机说,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领导,领导就是你。二个黑脸汉子立刻收敛笑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指和手指之间交叉着弄了些响声出来。

情调烛光夜宵的全部内容是:每人一份装有煎鸡蛋火腿肠黄瓜片果酱面包和三片哈密瓜的套餐,每人面前一根红蜡烛,每个男人旁边一个徐娘和一大坛子号称果子酒和深褐色的液体。东西上桌之后,徐娘们愈发活跃起来,搔首弄姿的掉下了不少的头屑和皮屑,有段日子没洗过的身子骨临上阵前从头到脚喷足了香水,让马帮的男男女女呼吸普遍出现困难。

皮达逸夏作沛和邵公纪这几个男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眼前的形势达成了共识,他们看了看席地围坐在花圈边打牌的司机和黑脸大汉,又看了看显然被奇怪的味道熏得有点回过神来的跆拳道教练。皮达逸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又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表示十分钟以后结束夜宵走人。

洪杏也悄悄提醒女马帮们坚决不要动面前的食物,否则即使当场没有昏倒事后也必然肠胃发炎。周星星哭丧着脸说,就是不昏倒不发炎,我也不可能吃这猪食,关键是我们不能在这磨蹭了。洪杏将食指贴在嘴唇上说,嘘,这得看他们,不要乱了他们方寸。

夏作沛这回十分有方寸,十分坐怀不乱,任边上的徐娘百般缭绕,楞是两眼直视盘子里火腿肠,立场鲜明地表示出火腿肠和徐娘比较之后的优越地位,对于徐娘频频递到他唇边的果子酒更是咬紧牙关,宁死不喝。有一次急于干出成绩的徐娘甚至硬拉过他的手搁在自己的胸脯肉上,夏作沛像是碰到了一泡屎一样将手硬生生地抽了回来,让对面的洪杏和周星星很是刮目相看。

徐娘在夏作沛身上讨了许多没趣,内心倍受挫折,环顾四周后发现其他几个老姐妹的境遇也大致相仿,这批男人个顶个的大义凛然。也是,人家自带的那几个女人和她们比起来清一色的花容月貌,让人家男人放着鲜果子不吃来啃咱这几个烂桃子?她刚才就和老板说了这层意思,差些挨了老板一巴掌,他说都你们这付熊样喝西北风去啊?

3)

落寞的徐娘彷徨间发现了谭权,眼睛为之一亮,显然这个懵懵懂懂男人好对付多了,他身边老姐妹的那张烙饼脸已经在他的胸膛上烙了好一会儿了他也没什么反应。凑近细瞧,这男人居然还是个英俊小伙,一身的疙瘩肉怪不得烙饼脸烙上去后动都不舍得动一下。徐娘心旌一阵乱摇,情不自禁地也朝谭权的身上趴了过去,并乘着黑暗在谭权身体的下半部分开始了摸索。这情形,被眼尖的周星星洞察了,她不假思索地立即向洪杏汇报,而洪杏也不假思索地笑着提醒俩个徐娘说,俩位老姐姐,你们别压他身上,他有严重心脏病的,这样会把他闷死的。

谭权本来已对完全不同于灌汤包的异味心生警惕,第二个徐娘趴上来以后,他终于被彻底熏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哇”地吐出了一大口“第一楼”喝的啤酒。幸亏洪杏提醒,俩个徐娘的脑袋得以提前撤离,躲过了这场壮观的洗礼。

直觉告诉韦波璐,这场恐怖的夜宵即将宣告结束。从徐娘们登堂入室伊始,她的手忙脚乱就没停止过,盯着邵公纪的徐娘很是冥顽不化,一会用头去靠他的肩,一会用手去勾他的手,有一会甚至翘起麻竿腿直接搁到了他的腿上,韦波璐只得像赶苍蝇一般保护着老公的各个部位,连气带累,呼哧呼哧。现在好了,她终于看见皮达逸代表全体马帮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中招,早晚都是一刀。皮达逸对三个貌似打牌实际上九个眼珠鬼火一般在他们身上闪烁的人说,老板,埋单。司机站起来说,哦,你们一共消费了二千八。

皮达逸险些摔倒,什么?二千八?司机说,可不二千八嘛,套餐每份二百,女孩子小费每人二百,茶水和酒四百,你算算,没错吧?

皮达逸定了定神说,大哥,你也太杀人不眨眼了吧,就这一盘东西,这几个女…女孩子要二千八?司机坚定地点点头说,二千八,不打折。旁边俩黑脸大汉十指交叉“嘎巴”着朝皮达逸走来。夏作沛咬着牙想和皮达逸站到一起欲壮声势,没坚持几秒钟腿一软又坐了回去,被身边的徐娘乘机一把捉牢,甜甜的唤着“相公”。邵公纪的确是想站起来的,可是没有站成,因为他的腰已经被韦波璐紧紧的抱住了。

司机见状“嘿嘿”地乐了,循循善诱地对皮达逸说,不贵的老板,你想啊你们这么多人吃这么有情调的烛光夜宵,平均一个人才三百多一点嘛。洪杏悲哀地扫视了一眼马帮的男人们,掏出手机毅然拨打110报警,警察问她在什么位置,洪杏说是一个什么殡葬招待所,警察说告诉我详细地址,洪杏傻了,只得问司机,司机笑着说是火葬场西街,洪杏据此相告后警察大怒,捣什么乱,再捣乱把你抓起来!

二个“嘎巴”了半天手指的黑脸大汉此时失去了耐心,一个直奔皮达逸,一个径取夏卓沛,夏卓沛的衣领被大汉轻舒猿臂逮个正着,他一紧张,竟不计前嫌去抱徐娘的胳膊,不曾想此刻徐娘已经不打算再要他这个相公了,顺势轻轻一推便把夏卓沛拱手交给了黑脸大汉。皮达逸这边形势也不容乐观,他人虽然还屹立着,但一只胳臂已经被反剪到了背面,像个刚被抓获的罪犯,他的徐娘背叛得更加彻底,已经开始直接搜查起他的衣袋来。

4)

等等,谁也没想到一直昏昏沉沉的谭权此刻突然站了起来,今天是我请客,找我埋单。他的声音很低沉,却不容置疑。周星星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从一开始她就隐隐约约感到最终会诉诸武力,可疑之人必有可怕之处,要不然,谭权也好,跆拳道也好,和吓得屁滚尿流的夏卓沛有何区别?但周星星不敢确定,许是自己武侠小说看多了?还是谭权一路的阴霾和诡橘给自己造成的错觉?周星星不由自住地握住了洪杏的手,她发现洪杏的手和自己一样,也在微微颤抖。

黑脸大汉们放开了夏卓沛和皮达逸,刚才他们压根就没留意这个瘫软在椅子上的不速之客,没想到如今居然竖起了一座铁塔。二个大汉不再“嘎巴”他们的手指了,而是谨慎地成钳形从两旁向谭权包抄。司机说,你付?好,二千八。谭权数出几张钞票递给司机,司机的眼立刻就圆了,啥?五百?谭权说,我还你个价吧,套餐每份三十,大妈每人四十让她们去洗个澡,你那果子酒么根本就是洗脚水,这钱不付了,剩下一百,算你来回车钱。司机吼叫起来,你***是谁啊?谭权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二个黑脸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嘿”地一声从左右两边同时扑向谭权,想用他们在其他人胳膊上屡试不爽的反剪术把谭权一举拿下,可万万没有料的是,他们刚一沾到对方的手臂,就像沾上了两个疾速旋转的涡轮,双双眼睛一黑,身体随之腾空而起,在空翻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几乎同时大背着地,“噼啪”两声当场砸得背过气去。司机还没来得及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道黑影伴随着一股凉风“嗖”地从他两个膝盖中间穿过,跟着他的腿弯似遭雷霆万钧,蓦然一软,鞠躬尽瘁的趴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得疾如闪电,马帮人员几乎全部眼花缭乱,只有事先不知怎么陡生灵犀的周星星看得真切,爽得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叫。和周星星声音相呼应的动静来自徐娘们,三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结实汉子同时瞬间倒地,让她们误以为谭权使用了无声手枪,顿时匍匐号啕,叩头如捣蒜,夏卓沛皮达逸邵公纪等人的级别也从相公升到了大老爷和大领导。

司机在跌扑下去的时候,地上恰好有一只祭奠用的蜡制的桃,不偏不倚地顶在了他腹部上方喷门的位置上,令他神志虽然清醒可怎么也接不上说话需要的气,更要命的是那只把他放倒的脚,此刻正在他的脸上碾来碾去,疼还在其次,关键是那种难闻的气味。他早些年盗过墓,一般超过二百年以上的棺材打开后就是这种又酸又腐掺着泥土腥气的味道,眼下的这只脚就散发着这股阴森森的味道,这只脚莫不是从以前的哪个棺材里伸出来向自己索命复仇不成?想到这里,司机猛的一个寒颤,气也接通了,他追悔莫及的大哭道,大爷我错了我该死饶命啊。

夏卓沛认清了形势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瞅了瞅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二个黑脸大汉,随即神气活现往司机面前一蹲,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问,我呢?司机说,大爷…夏卓沛应了声,哎,这就对了嘛。

皮达逸上前拉谭权说你脚重,适可而止别再碾他头了再碾下去成烙饼了,留着让他赶紧送我们回酒店吧。夏卓沛大声喝问司机听没听见?司机说听见了听见了,您抬抬脚让我起来我这就伺候诸位回酒店。夏卓沛得意地哼了几声,见洪杏周星星和韦波璐都在看自己,便有模有样但纯属多此一举地照准司机的脖子上打了一拳。

回去的路上雨势仍然未减,面包车的大半的轮子都淹在了水里,根据皮达逸的提议,为防止司机乘自然灾害之际反攻倒算,车由夏卓沛驾驶,司机由谭权和邵公纪看守,自己则和洪杏根据司机提供的路线对照地图进行核实。

他们在离开这个殡葬招待所的时候,细心的周星星特意拍了几张这栋建筑物的照片,其中窗户的部位还探出了几颗徐娘惊魂未定的脑袋。

半道上,司机想起了他的俩个黑脸兄弟,他战战兢兢地问谭权,大哥..俺那俩个不懂事的弟兄..不会有什么..什么事吧?自从出门见了水后,谭权又恢复了沉默,司机问了二遍见他毫无反应便不敢作声了。邵公纪说,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那几个女..女孩子呵。邵公纪有意把女孩子几个字说得有滋有味,引起车上马帮女人们的一阵窃笑。司机惭愧的陪笑道,俺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病急乱投医,年轻的不敢来俺这地方,胆大的么年纪也大了,呵呵。

他接着给招待所里的徐娘打电话,徐娘一惊一咋地告诉他说,他俩刚醒,提着菜刀满地找把他们打懵的人哩。司机挂上电话仰头长叹,唉,人都跑远了还摆啥造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