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代久远，羊皮卷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叫人鼻子发痒。维克托拍去尘土，割断捆缚的麻绳，把纸卷一页页地抖开。这一卷纸中有几页上写过字，但大部分都是空白，泛着秋叶般的枯黄。

他们把有字的纸页挑到旁边，引燃了那些没写过字的空白纸页。燃烧的烟气弥漫开来，焦枯呛人。很快，火焰灿烂而温暖的花朵在石屋中绽开，把四周的黑暗撕扯得支离破碎。就着火光，他们开始仔细地翻阅那些羊皮纸卷。

“你那边的写了些什么？”维克托问。他一边看，一边把无用的纸页丢进燃烧的火堆。

“没什么重要的。”‘老学究’早已看完，慎重起见又翻了一遍，“都是些修士们日常用度的琐事。比如这个……”他拿起一张正反都画满绳结的羊皮纸。

那张纸有些泛蓝，边缘还泛着黑黄的霉迹，正是修士们洗去以前字迹时留下的印迹。维克托清楚，这些东西对于古代的修士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所以他们对写过字的羊皮纸也不会丢弃，而是洗净以前无用的字迹后再用。当然，修士们也借机消灭了大批异教书籍，把它们变成抄录无害于自身的东西。这张羊皮纸上的东西正是他们在洗过的纸上重新写下的，而之前上面写了什么，无人知晓。

“这上面记录了一个月间修道院所消耗的洋葱个数，精确到什么时候洗净下锅。”老人充满鄙夷的语调结束后，把整叠纸卷全部丢进火中。

火苗熊熊燃烧，发出欢快的尖叫。很快，他们就烧掉了四个陶罐里的羊皮纸卷。

“不用再看了，什么也不会有的。”‘老学究’不耐烦地提醒他。

“还有两页，还有两页……”维克托坚持着一页页地翻遍所有写有文字的羊皮卷。如此执著，自己说不清其中缘由。鳕鱼、羊毛、土豆、羊肉、葡萄酒……鳕鱼、麻布、卷心菜、羊肉、葡萄酒……数百年前的修士们不厌其烦地记录着他们生活的每一天。一卷一卷，重复着这些东西……

看来真没什么，我太神经质了。他使劲用手按着太阳穴，头痛得厉害。温度越来越低，火堆失去了先前的温暖。

“真冷。”雷米.奥尔冻得瑟瑟发抖。

“只剩下这些了。草是湿的不能烧，要想挨到天亮，得节省点。”

“还是很冷。”男孩争辩。

“把我的斗篷披上吧。”维克托脱下自己的羊毛披风，扔给雷米。孩子立刻把它裹在身上，足足绕了三圈，却仍止不住打颤。维克托也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寒意，似乎从骨髓里透出，传遍全身，冻住所有的血液。

“真的很冷。”他说，“我的手脚都僵了。这样下去，省着那些纸也没多大用处。”

“真是的。”‘老学究’拗不过他，抱怨道，“一起烧完了看你们拿什么喊冷。”他又砸破一个陶罐，把里面的羊皮纸扯开丢进火堆。新添的纸页唤醒快要熄灭的火苗，给石屋带来暖意。但这种情况只能维持一小会儿，火焰的红光很快黯淡下去。

“冷。”雷米.奥尔跺着脚原地转圈，“冷，冷……”

他们不得不接二连三地把罐子里的纸添进火堆，维持温暖。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陶罐了。

“怎么办？”维克托犹豫起来。

“先烧了再说吧，这样下去，省着那些纸也没多大用处。”‘老学究’打破它，发现里面盛放的竟然全都是木炭，足足一满罐。

“诸神还真是照顾我们啊。”他笑起来，“这些足够烧到天亮。”

熊熊的火焰带来温暖。维克托有些不放心地朝着躺在角落里的尸体望了一眼。不会有事的，我们找到了木炭。他用脚拨拉着地面上这堆黑黢黢的东西，里面露出一角纸卷来。

放在木炭里的羊皮纸？维克托颇为惊讶地把它抽出来。因为木炭干燥，所以这卷羊皮纸保存得比之前的那些都要好。他小心地将其打开，竟然是一幅地图。上面用炭黑、红土、群青描绘了三种线条，代表着土地，城镇与河流。地图的中央是一座被河水包围的堡垒，上面标注的文字从未见过，飘逸如同缠绕的藤蔓。图林根，他一眼就认出了它。这地图上画的是图林根。

数条奇怪的线条像树木的根系从图林根城堡下伸出，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大网，通往许多不知名的地方。这些又是什么？他好奇地盯着那些东西发愣。突然，他想起弟弟埃兰曾经提到过，城堡下有一座巨大的迷宫，他在那里面找到了一本奇怪的书。为此，他还特地去请教了伊瓦学士，同他谈了半天。自己后来也再问过弟弟，不过埃兰就此缄默不语，再未提过。

莫非，这地图上描绘的就是那座古老的地下迷宫？要是这样，图林根或许有救。“‘老学究’，你知道图林根城堡地下的迷宫吗？”他突然发问。

“地下迷宫？”老人的表情清楚地告诉维克托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您应该去问学士。只有他们才会对这些故纸堆里的东西感兴趣。”

“你在图林根呆了那么多年就从来没听说过？”维克托觉得这老头没说实话，“我弟弟提过，这座迷宫是图林根最大的秘密。”

对方的眼神收紧了，沉默而严肃。

“我不建议您打它的注意，这座迷宫太危险，即便有地图也不一定安全。”

“为何这样说？”

“其实，您的弟弟是第一个走下迷宫，又安全返回的人。”他说得很慢，不时轻咳几声，“至少，我来图林根城这几十年就是如此。您的外公，图林根公爵伊斯德大人以前曾不止一次命人下去探查，皆无返回。数天之后，就会在城堡下游四里格的西恩瀑布那里找到尸体，每次都是这样，无一例外。后来，你外公再也不敢让人下去，图林根人则从此对这个秘密保持缄默，绝不向外透露半点信息。至于更古早的时候有谁下去过，又毫发无伤地上来，我不知道。”

“谢谢。”维克托很有礼貌地回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