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太湖，三万六千顷，一望无际，浩荡水连天，碧波万顷浪。水上白帆点点，岸边芦苇青青。一到这里，直让人心旷神怡！
“看！那边就是洞庭东山了！”香君伸手指点着。她以前就游过太湖，这次伴随心上人一起，自然格外兴奋，嘴里不停地哼着“茉莉花”小调，时不时撩起一捧水花嬉戏。
白莲儿和芬儿则伴在已经进入昏迷状态的练霓裳身边，她们见到吴又可老先生的住处终于到了，心里也一阵轻松，笑容展现在脸上。
眼前的东洞庭山四面环水，挺拔隽秀，岗峦起伏，郁郁葱葱。她又称胥母山，据说古时候伍子胥曾在此山迎接其母。并且名贵的“碧螺春”茶叶便也出产于此。船到杨湾停泊，李强背着一个包袱首先一个箭步跃下，方域背着练霓裳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随身护持着的莲儿。香君与月儿、芬儿则带着剩余包裹最后下船。
吴老先生的家就在山腰一处风景秀丽的桃林边上，傍着一条清沏的小溪。此时柴门半掩，远处鸡鸣狗吠，炊烟袅袅……
方域上前扣门，一个小童上前开迎接，问明方域来意之后，立即将他们引入。方域只见一排木板屋，青瓦与茅草盖顶，院内放置了多个药扁，晒满了各种中草药。还有一些大缸，不知浸泡着什么。一条硕大的狼狗，先是冲着他们吼了几声，再一看主人与他们友好，就摇着尾巴不作声了。
简陋山居给人以一种浓郁的乡土气息，方域来这里，只感到内心平静，烦恼抛去不少。吴老先生正在堂屋内给人看病，见方域等到来，只以手势比划了一个请坐的姿势，便继续他的诊治过程，可见其认真而严谨的工作精神。
直等到那个病人走后，他才起来与方域等打招呼，并叫小童上茶。清茶便是本地新采的碧螺春，清新爽口，颊齿留香……
方域品了几口，开门见山说道：“晚生这次来先生这里，只怕要住些日子了……”
“呵呵，公子尽管住，欢迎！也不怕人多，我这里原本就有不少留待重病患者的房间床位。不过，各位也都看到了我很忙，因此如果大家没病，都别闲着，帮我做点功德！”老先生说话既风趣，又不客气。
“那当然！这次就是向老先生学习来的！不过，练姑娘的病却是要抑赖先生了！”方域连忙与莲儿一起将练霓裳抬到老先生设下的病人床位上。
“我早看到了！”吴先生摇摇头道，“这姑娘总是这样，又和人打架了吧？”
他伸手摸脉，并翻开眼皮看了看，忽然凝重起来：“这回怎么啦？好像完全虚脱了！心气虚脱……”
方域于是把事情经过和练霓裳对自身状态的判断说了一遍。吴老先生点点头道：“她平时也在我这里偷了不少艺去！说得不错，精化气，气化神。可她却只想到对自己容貌的影响，没顾其它后果！原本精神就是互倚的，精脱则神脱，心神尽失，难道就不怕变成个傻丫头？”
“什么？会这样么……”方域急起来了，还要追问，却被吴老先生打断了：“哎，先让我想想。”看来这件事在这位名医这里也成了难题！
吴又可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老先生道：“武林的事我不清楚，但这在医者看来，就是一个‘脱症’，而且是最难治的‘阴阳两脱’。她心神尽失，先贤记载，当先复其阳，后复其阴。我先给她灌服参附汤试试……
但用药之后，练霓裳却还是一直没有醒来，只是从脉象来看，也没再恶化。这几天方域和吴老先生都陷入沉思之中。
方域不由得问道：“先生，你看这种情况是不是一种‘植物人症状’？”
“植物人？”吴又可这时代当然还没有这样的医学名词，但他也能从字义上理解到什么，他神色凝重。由于方域上次告诉他可以用食醋薰蒸来预防疫病，因此吴老先生对于方域的一些新说法还是愿意倾听的：“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人有着大脑，属于自主神经系统；还有其它一些非自主神经系统，统称为‘植物中枢’。如果大脑的自主神经系统因某种原因而停顿了，只剩植物中枢还工作，那么这人虽然不死，却一直无意识，就像种在地上的一棵树，便称为‘植物人’。”方域根据自己的理解而解释道。
“唔？你是采用了西洋人的‘灵知归脑’之说……”吴老先生沉吟道，“我曾救治过一个中暑的神父，那时他也和我提起过此事。博采众家之长，本是应当的，只是当时感到，西人理论完全无法与中理融合，所以一直未曾深究。”
“哦，那是由于这个原因。”方域倒是对此能够理解，因为他以前曾留意过与他齐名的复社公子方以智的著述，“我们传统的研究方法称为‘通几’；而西人的研究方法称为‘质测’。总结众多事物的表象，深究其所以来，找出根本规律，是谓‘通几’；对具体物质进行分门别类的仔细研究，详记各自特点，称为‘质测’。这是对同一事物所采取的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如果全搞透了，自然会结合到一起；但如果各自仅凭一知半解，反而理论相孛，各不相让。”
“原来如此！公子见解深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吴老先生的最大特点就是讲理，他并非食古不化，否则也不会道倡“疫气”之说。但他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当时那神父要送我一本书，我竟没要……”
方域根据对史料的记忆知道，那神父手中可能是一本毕方济的《灵言蠡勺》或汤若望的《主制群征》，这些神父曾在杭州组织过一个“兴仁会”，现在不知是谁在负责？如果能去杭州一趟，把这两本书给老先生带来揣摩一番，中西合璧，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办法！
事不宜迟，他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对吴又可老先生说了，老先生认为有理。于是，方域先到练霓裳的病床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立即带上香君、月儿，乘舟南下。
杭州与太湖之间的航路十分畅通，在香君温柔的陪伴下，一夜缱绻，天亮时就已到达了杭州昭庆寺码头。
早春的杭州，西子湖畔，青波荡漾，微风拂煦。沿岸一株杨柳一株桃，杨柳刚抽出新绿，桃花刚长出骨朵。
香君浏览着眼前美景，伸了个懒腰！昨夜她被方域连续“挞伐”，浑身筋骨都没缓过劲来。她娇慵地看了方域一眼……
“香君，看到这风光，你想到什么？”方域搂住她的纤腰问道。
香君立即把他的手扳开，抓在手里：“我在想，这就像征着我们的情义和幸福生活，定能越来越美……朝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年之季在于春。我们刚刚兴起的事业，定能不断蒸蒸日上！还有，霓裳的病情，也定能够像这春花一样地慢慢好起来……”
“嗯！那我们快走吧！”古时候的杭州，方域没来过，只有跟在香君后面，让她拉着走。丫环小月则背着包袱，时不时帮忙打听道路。
兴仁会座落在涌金门内，面对着美丽的西湖十景之一：柳浪闻莺。
一座尖顶建筑，上面树立着大大的“十”字。方域正要上前通报，忽然门内走出一个人来，见到方域先是一愣，立即抱拳道：“哎呀？朝宗兄！幸会幸会……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方域却是根本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