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故弄玄虚】
作者:卧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72

这两句话用在此时的阿史那身上再合适不过了,那一夜的经历绝对会让他终身难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出去小解的时候,自己带领的使团会在天朝的土地上任人宰割。

面对眼前那一幕杀戮,阿史那拼命地掩住自己的口鼻,努力使自己不要叫出来,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因为在他看来,那伙挥舞着凶器收割自己同伴的刺客根本不是人,而是神明派来惩戒自己的魔鬼。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曾经和自己有说有笑的朋友,一起在可汗陛下面前接受出使任务的同僚都死去了,用血肉横飞、支离破碎来形容那一晚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讽刺的是,自己原本十分厌恶的腹痛救了自己一命。

天刚刚放亮,杀戮结束了,那些凶狠的刺客们一路南下,去追赶自己幸存的同伴了,阿史那历施由于惊吓过度已经忘记了如何表达自己的恐惧,竟然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里,他看到了被长道短戟割裂的惨不忍睹的杜伊,惊慌之下又鬼使神差地被砍为两段的俟斤也格泽绊倒,他始终不明白也格泽的右手为什么会攥的死死的,他没有多做思考的余地。

离开了使团驻地,阿史那像一只受了惊的麋鹿一般一直沿着峡谷向南奔跑,本来以为一直向南便能到达洛阳,但却事与愿违,竟然一头扎进了深山,最可悲的是,这位对汉话不甚了了的阿史那大使竟然再次糊里糊涂的扎进了猎人用来捕捉野兽用陷坑之中。

……

其实一件事情有诸多疑点未必是件好事,疑点太多,就会使察查者难以将之串联在一起,这种若即若离比毫无头绪更让当事者头疼。

明明知道刘刺史有可疑之处,但却无从入手对其彻查,龚非不免有些心绪烦乱。

入夜,刘贺林在家中布好了水酒,龚非和徐鹰扬盛情难却,只得换上一身便装前去赴宴。来到刺史府正堂,龚非不禁有些讶然,看来这刘贺林对这次饮宴还真颇为重视,桌案之上竟然摆了二十余道自己叫不上名字的菜肴,真不知道这位刘刺史会不会像郑大鸿胪一样给自己弄出一只塞北烤牛来。

刘贺林全没了白日的不安和恐惧,反而平添了几分长者之风,一见到龚非和徐鹰扬,刘贺林便迎上前来拱手相迎:“两位大人,请!”

龚非被刘贺林突然间的坦然弄得有些不明就里,心中立刻升起了一团疑云。

三人相请着坐了下来,龚非歉然拱手道:“刘大人如此盛情,真是让龚某无地自容,此次前来洛阳叨扰已然令我等深表惭愧,怎好再让刘大人破费!”

刘贺林笑吟吟地举杯道:“龚接引此言差矣,两位大人与贺林同朝为官,同僚之谊岂是这一杯水酒可表啊,呵呵,来,龚大人,今夜暂且放下一切烦心之事,咱们来个一醉方休,明日开始,卑职定然全力协助二位大人彻查使团遇袭一案!”

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有些却之不恭了,龚非与徐鹰扬互视一番,一同举起了酒杯:“如此,那就谢过刘大人了!”

几轮把盏过后,刘贺林放下酒杯,颇显神秘地拱手道:“二位大人,卑职一侄女,乃是舍刘季?侄女,素来仰慕二位大人文治武功;昨日听得龚接引和徐中郎入住府上,执意要来拜会一番,老朽推托不过,只好应允,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徐鹰扬闻言差点没将刚刚放进口中的鱼脍喷将出来,龚非更是险些笑出声来,同时也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对这位刘大人的演技深感佩服,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官油子,编瞎话不仅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还让人感觉像是在情理之中。

若是刚刚没有与那位中书舍人的千金相遇,龚非和徐鹰扬一定会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深信不疑,但全知内情之后,刘大人这番话简直成了对自己智商的侮辱,无奈官场本就是形形色色,声色犬马,明知道刘大人这番话可信度基本为零,出于礼节,龚非和徐鹰扬还是得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开场白结束后,刘贺林又故作无奈地回首道:“嫣儿,大伯已经跟两位大人说过了,还不快快出来!”

看着刘刺史自导自演的不亦乐乎,徐鹰扬不禁重重地翻了白眼,龚非见状连忙夹起一块鳜鱼塞进了徐鹰扬嘴里。

龚非一副“我很期待”的表情一直注视着刘贺林指点的方向,不多时,仕女图屏风之后翩翩然闪出一个倩影,刘嫣儿挪着小碎步来到了龚非等人面前,刘贺林按照惯例引荐道:“嫣儿,这两位便是龚接引和徐中郎!”

刘嫣儿嫣然一笑,欠身施礼道:“小女子刘嫣儿,见过龚接引,徐中郎!”

龚非与徐鹰扬很平淡地以礼还礼,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兴趣,这可让刘贺林有些大失所望;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不偷腥的猫,不爱美色的人;本来想的好好的,自己这个侄女二八芳龄,尚未许配人家,由于自己的舍弟对其太过溺爱,视嫣儿为掌上明珠,对女儿的终身大事更是尤为重视,一直也没有找到满意的贤婿。

龚非的背景自己也脱人打听过,虽然没有什么好处身,但年纪轻轻便被圣上委以重任,也算是一表人才,这次自己难逃罪责,正好借这个机会为自己铺上一条后路,也算是了却了舍弟的一桩心事。至于徐鹰扬徐中郎,其实也是这位刘大人的择婿目标。

谁料看这架势这两位大人居然对自己貌美的侄女好像都无心意,这可真是让刘大人有些大失所望。

刘嫣儿入座之后,刘刺史沉吟片刻,殷勤地举杯道:“龚接引,使团在我洛阳辖下遇袭,刘某深表惭愧,也自知这一回是失职罪责难逃。不过卑职定会全力协助龚接引,还望龚大人还都之后在圣上面前为卑职美言几句!”

龚非一面观察着刘贺林的颜色,一边举杯安抚道:“这是自然,刘大人不必多虑,此事虽发生在洛阳辖下,但却难以预见,罪责不在刺史大人!”

说到这里,龚非脑中灵光一现,继续说道:“既然谈及此事,本官倒是有一些不明之事需要大人指点!”

刘贺林一听这话不禁喜上眉梢:“龚接引言重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龚接引但问便是,卑职一定知无不言!”

龚非拱手道:“刘大人言重了,本官很想知道,我朝与突厥使团当日在邙山驿馆商榷之后,便有快马通报沿途各州郡一路调兵护送使团周全,但使团刚出邙山,为何刺史大人却不遣一兵一卒赶往接应呢?”

刘贺林听完不禁叫屈道:“接引大人,当时并无快马来我洛阳通报,卑职,卑职实在不知啊!”

龚非闻言不禁一怔,惊异地道:“刺史大人是说,使团离开邙山之后,并无一人前来通禀此事!”

“正是!”刘贺林一副有无难言的表情道:“突厥此次遣使事关重大,卑职若是知道此事,哪有袖手旁观之理,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卑职便是有九个脑袋也难逃一死啊!若不是卢总管将人送来,卑职至今还蒙在鼓里!”

龚非一见刘贺林那副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表情,不禁有些汗颜,连忙安抚道:“刺史大人不必着急,既然如此,本官定会查清此事,换还大人一个清白!”

刘贺林自然是千恩万谢,龚非没想到这位为人兄长的气魄竟然如此之小,与其弟刘季?简直是天壤之别,照这情形若是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弄不好还得让刘刺史再心惊肉跳几回。

宴会散后,龚非与徐鹰扬一同出了刺史府正堂,二人并肩向厢房走去,一路上,龚非一直在回想着刚刚宴席上与刘贺林的一番对答。

来到厢房门前,龚非忽然叫住徐鹰扬:“徐兄,你觉不觉得,这个刘刺史好像并没有欺骗我们!”

徐鹰扬不解地问道:“何以见得!”

龚非沉吟道:“按照刘刺史所说,邙山驿馆约定拟成之后,刺史府并没有接到有关遣兵护送使团的旨令!”

徐鹰扬一口否决道:“这不可能,约定当日,有司便将护送使团的指令快马下达给了沿途各州郡。三日之后,负责传报的官员便返回了长安,刘贺林身为刺史,怎么可能不知此事,依我看,他这就是害怕罪责,所以才推说不知!”

“徐兄,此事关乎重大,刘贺林不会不明白,若是坦而言之,他刘刺史充其量也就落个失职之罪;但若是畏罪撒谎,一经查明便是欺君之罪,这之间孰轻孰重,他不可能不知道!”

徐鹰扬道:“那依大人之见?”

龚非摇手苦笑道:“徐兄啊,我也是一头雾水,对了,当时负责传讯的军士所属何人麾下!”

徐鹰扬道:“此事本为两国外事,理应归为鸿胪寺负责,由于事出紧急,所以传讯事宜由南城皇城司和我禁军负责!徐某为防不测,曾经仔细差点过,确确实实是各处传讯官都已归建,并没有不缺失一人!”

龚非听完不由得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看来这件事还真是深不可测呀!徐兄,龚某有些不胜酒力,今日就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随我去看看突厥使团遇害者的尸体!”

望着龚非和徐鹰扬走进厢房,刘贺林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刘嫣儿见状不解地问道:“大伯何故对着那两位大人长叹?”

刘贺林哀叹道:“他们二人是圣上派来的圣使,使团在洛阳境内出事,伯父是难辞其咎;现如今,伯父的命运都掌控在此二人手中,我本欲示好,谁料他二人却毫不动心,唉!”

刘嫣儿一见自己的大伯怅然不已,连忙规劝道:“这天下的官未必都是贪财好美之辈,再说富贵本天定,大伯也不必太过计较,既然此事已出,大伯何不尽心竭力协助配合,说不定圣上感怀,因祸得福呢!”

刘贺林闻言不禁发出一阵苦笑:“或许,丫头,这官场之事要是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

经历了那一场浩劫,在幸存下来的人中还有一个人惊魂未定,那就是使团暂认大使休勒。

夜半时分,休勒还是难以入睡,虽然已经过了四天,自己也劫后余生,平安地住进了洛阳驿站。

但是这位生性胆小,受不了太大刺激的暂认大使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还是当夜血淋淋的一幕,即便有重兵护卫,休勒还是感觉没有一丝安全感。

休勒因为无法入睡,只得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被褥之中,三更刚过,驿站客房的灯烛猛然被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吹得一闪,紧接着桌案旁的纸窗也被自外而来的一阵风吹了开来。

休勒听到响动本能地伸出头来探看,谁料这一看险些被当场吓死:客房的纸窗被风吹得左右敞开,一团团暗雾不时随风渗入,带来了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凉意,最让休勒咂舌的是在窗旁竟然隐隐晃动着一个身影。

休勒惊得魂飞魄散,重新将自己紧紧裹在了被褥之中,不多时,直觉一个人影缓缓来到了自己身前,休勒被吓的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吭声。

那个披着长袍,无法看清面目的身影见休勒蜷缩在被褥中瑟瑟发抖,信手自怀中取出了一张事先备好的字条,然后微微躬身将字条放到了休勒的枕边,随后重新缓缓隐入了雾中,由于窗后便是驿站后院,所以并未引起巡兵注意。

许久过后,休勒才怯怯地将头探了出来,此时室内已经恢复了宁静,休勒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不是在做梦之后这才将枕边的字条拾了起来,休勒疑惑地打开一看,原本的惊恐立刻被愤怒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