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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浩待在老家，他关了手机，花了大把大把时间坐在海边，他凝视着有些发黑的海水，心里渐渐有的浮躁也被抚平了，他觉得格外的平静，前段时间的劳累、疲惫、愉悦、伤心、无奈，种种心境起伏，都被这涌动的海水抚平了，坐在这里，犹如他少年时期一般，时光悠悠地走过，而他浑然不觉。
&ldqo;哲浩。&rdqo;背后有人叫他，他却没有回头，这个声音从他少年时期就听了千百遍，他太熟悉了，根本不需要回头去看。
一个高大而现在有些伛偻的身子坐在他的旁边。
&ldqo;哲浩，你是不是在上海遇到什么事了？&rdqo;
&ldqo;没遇到什么事，我很好，爸。&rdqo;
王哲浩的父亲看着儿子，他的样子还是和四年前去大学时没太大区别，只不过个子略微高了，背更加宽了，而神色间，却多了一丝沧桑，再也不是了四年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的模样，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正是他信心满满地走向大学的时候吧，可是碰上了动乱时期，等到恢复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书，那些曾经的豪言壮语、雄心壮志，消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
&ldqo;哲浩，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上海不容易。爸什么都帮不上，觉得很内疚。&rdqo;
王哲浩的目光依旧望着大海，然后轻轻地说道：&ldqo;爸，你不需要内疚的，其实你和妈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你们给了我很好的家庭，很好的教育，也许我该内疚我不够出色，否则我就不会让你们担心了。&rdqo;
看着早熟而懂事的儿子，他的父亲牵动了内心的那一道歉疚，说道：&ldqo;哲浩，你自小就是这么懂事了，有很多事爸妈都觉得你自己能处理了，所以什么也没和你多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你就越来越少和爸妈说心事了，其实想起来，你这几年在上海过得怎么样，你找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爸妈从来都没有问过，你在心底里是不是有怨过爸妈呢？&rdqo;
&ldqo;我怎么会怨你们呢？&rdqo;王哲浩凝视着父亲，真诚地说道，&ldqo;我该感谢你们，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信任的方式，才能让我成长得这么有主见，这么能依靠自己‐‐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我觉得我是不是被这样的个性拖累得太偏执了，我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但我做过的那些事到底有多少是错的呢？&rdqo;
哲浩父亲看着儿子，说道：&ldqo;谁这一生又不会犯错呢？只是看错误的大小罢了，哲浩，你能去反思，那么本身就已经不算错了，在以后的人生里，你只要注意不再犯那样的错，那样你就已经成熟了。&rdqo;
王哲浩摇摇头，他看着海水涨潮落潮，一些散乱的贝壳铺在沙滩上，他说道：&ldqo;爸，我记得小时候我只要在落潮的时候捡到蚌壳，能在沙滩的洞里找到小螃蟹，我就很开心很满足了，但为什么我越长大，这样开心的时刻却越少了呢？是不是因为越长大，欲望就越多了呢？&rdqo;
哲浩父亲摇摇头，这个问题恐怕也不是他能说清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向前走去，却大概从来不会回头瞻望过去的生活，而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垂暮老去了，这一生，忙忙碌碌，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呢？
&ldqo;爸，都说人生百年，如白驹而过，你能告诉我，我们这一辈子，都是为什么而活吗？&rdqo;
&ldqo;为什么而活&hllp;&hllp;为什么而活&hllp;&hllp;&rdqo;哲浩父亲喃喃地说道，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是从没想过的，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了。
&ldqo;小学时候我们拼命读书，说是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初中；初中我们拼命读书，说是为了考上一个好的高中；而同样的，我们在高中是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一份好的工作。好的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养家糊口？娶妻生子？然后爸，我就又重复了你的轨迹，一代一代这么繁衍下去吗？爸，你告诉我，这一生，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rdqo;
哲浩父亲表情是极度迷惘的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去开解儿子，却不料被儿子的这番话问倒了，回顾他这一生，他又是为了什么呢？小时候最大的欲望是去北京看主席，后来在主席的号召下上山下乡，甚至在他父亲‐‐哲浩的爷爷安排下回城还跟他老人家闹脾气，一次高考被政策耽搁，到自己再次拿起书本早就遗忘了书上的东西，到后来，和哲浩母亲结婚，养育着哲浩，这一辈子忙忙碌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哲浩看着父亲，知道他也是没有答案的了，他说道：&ldqo;爸，其实过去我的个性是完全遗传你和母亲的，我只求着稳妥的生存，不敢冒险，害怕冒险，我总怕自己好不容易奋斗来的东西又被我转瞬挥霍殆尽了，可是，现在想想，我那样的瞻前顾后，又有什么意义呢？&rdqo;
&ldqo;哲浩，你想说什么？&rdqo;哲浩的父亲凝视着儿子，他觉得儿子在思索，在挣扎，他恐怕要做出一个让自己惊讶的决定了。
&ldqo;爸，如果我跟你说不想去交行上班了，你怎么想？&rdqo;
哲浩父亲诧异地看着儿子，他可是知道，在上海那个城市，能谋到在银行这个职位可不容易，但是想着儿子在这海边也好些天了，恐怕他也是想了很久才下这个决定的，他看着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ldqo;那你想怎么样呢？&rdqo;
&ldqo;爸，记得我一直以来的兴趣是什么吗？&rdqo;
哲浩父亲用力思索了一下，记得儿子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家里床底下、书橱里都放着各种各样的书，而他也一直也在各种杂志上发表文章，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ldqo;写东西？&rdqo;
哲浩微微一笑，眸子亮了起来，&ldqo;爸，我如果说我不去银行上班了，就专心走写作这条路了，你怎么看呢？&rdqo;
&ldqo;你的意思是&hllp;&hllp;去杂志社上班吗？&rdqo;
王哲浩摇摇头，嘴角慢慢带起笑意，目光却又落在那浅黑色的海水上，&ldqo;爸，我有个朋友‐‐以前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他总是很任性，很随性而为‐‐可是现在想想，我真的很羡慕他，这样的性格固然是因为他的家境，可更多的恐怕也是他骨子里的勇敢吧？而我的个性里，缺乏的就是这样一种勇敢，结果，真的错过了很多啊&hllp;&hllp;&rdqo;
&ldqo;哲浩&hllp;&hllp;&rdqo;
王哲浩看着父亲，忽而又笑了起来，&ldqo;爸，不过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恐怕还是没有办法像我那个朋友一样任意恣睢的，我还是会去银行上班的，不过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什么举动，希望你和我妈别太惊讶就好了。&rdqo;
王哲浩站起身，身后一个大浪拍过，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却扑展着翅膀，迎着浪头，骄傲而又决绝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