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后，时间又如同转盘般飞速而去。

转眼间2008年就已经到了年底，但是在对2009年的等待中，多的不是憧憬，而是惨淡。

在毕业生们催拉腐朽地被众多所谓的大公司折腾过一遍后，他们已经不敢奢求还有着非常体面的工作，现在对他们来说，只要有着满足基本生存需要即可。但是公司的C&B部门却敏锐地把工资下调得比毕业生的要求还要快，面对这不断上涨的CPI指数和不断下降的薪酬，所有人都游离在理想和现实之间，而很多时候，理想也是需要温饱为前提的。

王哲浩当初推掉了文案的工作，但发现他对会计也产生不了多少兴趣，每天机械地记录和查阅让他觉得厌倦，但是他想，这就是生活，即使再无法喜欢，他也必须坚持下去。

他去书店倒腾了一些2008年CPA的书籍，等待着2009年CPA的考试，可是面对着那满纸满纸的内容，他又经常会走神，他不知道自己逼着自己看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这些枯燥的东西，充斥着他的生活，可是又能让他付出的得到相应的回报吗？

这一天，他坐在办公室里记着帐，同事里和他一样年轻的实习生都已经跑走了，他眼神迷茫地问他们要去干什么，他们则笑眯眯地跟他说：“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啊！我们当然得赶回去和Honey欢聚了。”

原来是圣诞节。

王哲浩这么想着。

他跟老师说他申请今天晚上的加班，把同事落下的这堆工作都做好。然后就一个人坐在了台子后面，核对他们组分配到的公司的账务。

电灯一盏盏地暗去，办公室里的人也渐渐少去。

王哲浩放在案上的咖啡，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他伸个懒腰，看见墙上的巨大时钟，已经指向11点30分了。

王哲浩觉得疲倦，但他只是觉得无处可去。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像一个顽固的蜗牛一样，整天把自己封闭在壳里，拒绝和外部的一切交流。

杜浩然接到了高露洁的录取通知而去了深圳，因为颜烨子横亘在他们中间，造成了他们无可逾越的心结，曾经那些握手言欢的记忆，如今想起来如同宣称房地产价格合理一样虚伪，原来没有人真正能够放下，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们压抑着对对方的歉疚感而不肯迈出道歉的那一步。那一夜的聚会后，他们强自维持的所谓的友谊终于如同房地产泡沫一样彻底破粉碎

杜浩然那样高调地说出他对颜烨子的感情，王哲浩以为他和颜烨子一定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但他不知道杜浩然为什么又去了深圳，而且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他想难道这又是杜浩然的一个游戏，抑或只是他报复他和颜烨子的一种方式？但是无论他存着怎么样的疑虑，他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管。他欠颜烨子，也欠杜浩然的，他这么想着。

王哲浩把资料都放到柜子里，细致地锁好，再环视了一眼办公室，确定没有什么疏漏，才轻舒了口气，关灯，走出办公室。

2008年12月25日，11点50分。

电梯已经关了，他就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着，还好只是三楼，并不远。

一楼二楼是中国银行的一个营业点，他看着那熟悉的标志，突然想到了赵宇航，他想，不知道赵宇航的offer怎么样了。

这个月来，他也没有和赵宇航联系过，工作的繁忙，的确让他忽略了很多，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是又在逃避着他和过去的那些朋友的见面。因为边潇然的关系，吴小清对他表示了明确的反感态度，她认为是因为王哲浩的“出轨”导致了他和颜烨子的分手，她认为自己之前想让他们复合的想法是无比愚蠢的。而且他们也在忙着为他们的前途奋斗，彼此的忙碌着，就失去了无数联系的机会。赵宇航和吴小清，他们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他们在为他们的未来在奋斗，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理想在现实的磨砺下渐渐褪色，而这仅仅是个开始。王哲浩第一次正视到自己内心的软弱，他陷入了极度迷惘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地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温饱，那么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个月，他和颜烨子的唯一一次见面，是她拖着箱子来拿她遗留在他们同居小屋里的最后一点东西，她的表情，温暖中带着刚毅。

“和浩然最近还好吗？”他帮她递东西，小心翼翼地问她。

“他去深圳了。”她在整理东西，头也不抬。

王哲浩错愕在那里。

颜烨子拉上箱包的拉链，站直了身体看着他，从没有一刻，让王哲浩比那时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他在颜烨子面前的弱势。

“我的未来，既不在你手里，也不在浩然手里，我的人生轨迹，是由我自己决定的。”她说完这句话，就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2008年12月25日，11点55分。

王哲浩最后想到了边潇然。

他又一次充当了感情上的懦夫，逃避着她的短信、电话和QQ，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她。

2008年12月25日，12点。

王哲浩已经走到楼下，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的边潇然坐在楼下，听到脚步声，她抬起了头，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仿若散发着梦幻的光彩。

他觉得自己的喉头哽咽了。

他已经不想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她会不会责怪自己一个月都没有再联系她，他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嘿，你终于加完班啦？”她也没有告诉他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责怪他一个月都没有联系自己，她只是带着盈盈的笑意，仿佛等待着丈夫回家的小妻子，这样语调温柔地问着他。

“潇然，我对你那么坏，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我呢？”

“不知道，只是我想这么做。”

“钟凯疼你，也爱你，跟着他你会有比跟我在一起更好的未来的。”

“现在能不能不要再提未来两个字？我想要的是当下，也只是当下。我想，我再老一些，我就不会有现在疯狂的勇气，这么不顾一切地追求这段感情了。”

“你会后悔的。”

“但如果我不追求，我现在就会后悔的。”

“你真傻。”

“我知道。”

“但我们这么做伤害了钟凯。”

“我知道，但我只能这么做。”

“他对你真的好。”

“但我对他却是真的坏。”

“这不公平。”

“感情从来就无所谓公平，谁爱谁，就是谁欠谁。”

“我也欠颜烨子的。”

“只有我知道，你们分手不是因为我。”

“潇然，我爱你。”

边潇然美丽的面容上，笑容如花般慢慢绽放，“知道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高兴听到的一句话。”

王哲浩猛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