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约莫十**岁，正是青春旺盛的年纪。眉目清晰如画，笑面□如桃，流目顾盼神情飞扬，一袭樱草黄衣裳，腰间红玉环佩叮当，行步间，几分回风舞雪之貌，谈笑间，全然是晴空朗日之容。

这一看，确实是个姣好的翩翩少年。

“我自己有腿有脚，神智清明，不必你这样带路。”少年皱起眉头，眉宇间带着些不耐烦。

他们二人走到大厅中央，却见楼下楼上位置已满。那年轻的少侠便扯过店小二的耳朵，嘀咕了一阵，大抵是给他拿钱赶人。

手被拉着不放，少年东看西望，昂首便见一漂亮的孩童正看着自己，突地觉得那眉眼分外熟悉，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不由得扬眉将手一甩，掀袍就上了楼。

见他风风火火地上来，月见山人都有意地拿眼角睨他。

雷澈顿觉不是谈话的地方，再加上自己这副模样。心中一番计算，掏出炭笔在一张小纸上写了几个字。

也不管那几双探寻目光，将纸叠好，雷澈开口说了句“走了”。

唐采青等人自然得听命。

雷澈走在最后，他们下了楼梯，才将纸片递给少年，道：“有人给你的。”

说罢，也不理那少年满面的疑惑，便直径走了。

那刚上来的少侠不住地看了他几眼，才回过头来问：“遥弟，你认得刚才那孩子？”

却见，那被唤作遥弟的少年盯着纸条发愣，半晌，才绽开一抹三分怨意七分欢喜的笑来。

四人骑马走了一段，状若无意地，唐采青问了句。

“小师叔你认识他？”

“……啊，算是吧。”雷澈心不在焉地答了句，心下却是有些烦。

所以他才不喜欢带着三个跟屁虫。

今夜，四人在金州城里住下。

雷澈少见地刚吃完饭便跑去睡觉了，并没要同师侄们去逛逛城里的夜市。

后半夜，金州欢喜楼，天字一号房。

满地的丝袍像一段段剥落的春梦，此刻烛影摇红，在那一帐的雾霭般檀云麝香中，躺着的人溺水似地沉沦，只得紧拽那手中几缕青丝，唯恐那惊梦般的潮绪，伴着一阵失神的空白而悄无声息地退去。

就像，从来未曾拥有或是曾经拥有。

隐约能听见，远处高楼传来的莺歌燕语。一声声、一句句，仿若是世上最疲惫的情话，无力空虚却又甜美惑人，又像是用那燃情的曼陀罗酒，麻醉着红尘诸子的心。

最美当属温柔乡，若醉便醉温柔乡。

他承认，他醉了，醉在身上的男子怀里。

醉在那长而微挑的眼角，醉在那黑又凛冽的瞳心，醉在那每一块细致又有力的肌理，醉在那丰臀上两湾动人的腰窝……

“我钟月遥真他娘的贱碍…”不由得伸出手指，描摹着上方的轮廓，他苦笑着。

一年前惊艳那容貌，沿途勾魂情挑，终得几番风月，可却在最后，被放了鸽子。

想他钟月瑶何时守过空房，何时又等到天光？

不过是个皮囊，不过……是个世间少见的皮囊。

“那贱得值不值得？”上方的男子按过他的手，凑到唇角，轻触一下，那黑眸似笑非笑，凝注着他，当真是要命的。

“值了，值了……若予我一次，就是让我死了也值了。”**之致，身为男人的他便什么都不顾了。

银黉灯下看美人，上方的男子黑发流淌在宽肩长颈，半面迎着琉璃灯火，鼻脊与下颚嵌着绒绒蜜光，抬着他的腿，更贴近了他。

远看，就像两条抵死缠绵的白蛇。

“……等完了这次……便由着你。”

气息依旧平稳轻柔，像哄小孩似的，那男子拍了拍他的脸，一阵耳鬓厮磨，几番肌肤相粘。他昂起脸，不由得细细地看那黑眸，却发现里面黑得什么也没有。

此刻灯火阑珊，仅凭那花窗上的交缠剪影，便能洞悉那巫山的**……

“雷澈！你他娘的耍诈！”

天色微明，钟月瑶醒了，趴在床上，一脸的愤恨不满。

“我今日要骑马。”

这男子，竟是雷澈。只见他捡起衣服披上，说得理所应当。

原来，他三月期限已到，由孩童变成了成人之身，这**便也有了，见到了原来遇过的钟月瑶，就顺水推舟地约他共赴**来了。

雷澈系着衣袍，脸上退了些热气，依旧又是那样冷静了。

鹤欲停说他超脱七情六欲，这话不对也对。

不对的是，雷澈不禁食、不禁欲，百无禁忌。饿了就吃，想了便做。

对的是，他不受欲所困，不受其所惑，在他眼里，吃饭**，不过是正常需要罢了。

于雷澈而言，旁人之于他的评价，从来没有放过在心上，鹤欲停这般说，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

至于其中的有情无情，他只知，自己与钟月瑶各得所需，一夜春情，然后便两不相欠。

“不管！不管！我也要你一次！”见他要走，心道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钟月瑶少年心性，到底是只顾享乐的。

“就算年轻，也要有个限度。”雷澈皱眉，他深知过犹不及，见少年这样，不由得劝道。

钟月瑶暗着脸，觉得自己像是小倌一样被玩了个遍，刚想骂，却又觉得雷澈手段柔和，自己也颇为享受，再加上他那样貌……

心气高傲并且颇为任性的钟月瑶，此刻真是满腹委屈，无法抱怨，当真憋气。

转头见他脸色，雷澈觉得有些有趣。

“你这路是要去武当？”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钟月瑶抬头看他，那眼眸当真闪亮，那容貌当真青春。

“因为我也去。”

雷澈拍拍他的头，当他是个小玩意儿似的。

卯正，唐采青敲响雷澈的房门，无人。

朝那床榻一看，只见几件穿过的童衫在上躺着，剑依旧睡在枕下，整个一副犹在酣梦的静然。

看了许久，他才退身合上门。

“小师叔呢？”何玉屏和尹宵雪在楼下坐了，见他独自下楼来，便问道。

“……不在。”直径坐下，唐采青面色有点冷。

倒是尹宵雪放下茶碗，慢悠悠地道了句：“说起来，小师叔大概也该到成人的时候了。”

何玉屏心下一想，确实，难怪雷澈昨晚吃饭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

再怎么说，那孩童的样貌，始终是雷澈的心头刺。而且顶着这样子便下山，他本就是不愿意。

“说不定，是与人有约了呢……”尹宵雪一哂，桃花状的眼角微红，带着一点戏谑神色。

“……不可能吧，小师叔。”何玉屏一听这话，心下虽有些想法，但就雷澈那凡人勿近的模样，风花雪月哪里能和他挂钩呢，于是随即否定道。

眉一扬，尹宵雪自顾自地回了句：“他不是真的神仙，亦不是真的璧人，既没练过童子功，也不曾修道问佛，若是没那想念，那才叫奇怪吧……”

“够了。”

在旁的唐采青愈发听不下去，眼色一沉，语气冷淡地止了那话。

而尹宵雪却是没回嘴，只喝着茶，似笑非笑地睨他。

却说此时，正一男子迈进店门，过往者无不侧目。

他高身长腿，约有七尺七寸，鸦青外袍，荼白衣领，行如秋风，步履无声，身上虽无环佩珠玉，却依旧光华若出尘之貌。

来者，便是雷澈。

这般成年样貌，唐采青等人却是很少见到的。因为在月见山上，雷澈总是以孩童状示人，若是到了长成的那三月，便常常不知踪影，要按鹤欲停说，就是去闭关了。

“小师叔早。”唐采青率先唤道。

雷澈顺声而望，点了点头，长眸里带着些许春困似的若醉若倦。

若是往时，这也许还没什么。但在现下，似乎就是那眼尾的流露的这点倦意，都已然带着桃色了。

“小师叔，这是在夜市里卖的些糕点，昨晚本想给你做宵夜的……”何玉屏也猜透几分，不过雷澈是长辈，出去自然不必打招呼，于是便拐着弯探了句。

“那就留到路上吃。”

连眼皮都没抬，雷澈就着碗边，喝了口粥，轻描淡写地就略过了。

见这问话被堵死，唐采青便不动声色了。那心中，却像生生咽下一个钢珠，肆无忌惮地敲打胸腔的每一寸骨头，即便如此，那面上却依旧水波不兴，只剩那墨描的眸子，越来越沉，沉得愈发不堪重负。

来回溜了几圈饭桌上的人，尹宵雪却是只言未语，只在递给雷澈刚蒸好的雪花馒头的时候，瞥了眼那异常丰艳的唇，浅笑着道了句——

“小师叔，悠着点，仔细别烫伤了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