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依玲首先想到的是碧瑶腹中的胎儿，心陡然一紧，想喊，喉咙发涩喊不出来，扔下手里的雪花瓶儿，蹬蹬蹬下了楼。

小素没想到段小姐会在这时候出现，她一向只会耍阴的，不懂得如何正面应付冲突，面孔霎时变得苍白，缩着身体往柱子后面躲。段依玲没去扶碧瑶，踩着高跟鞋来到小素面前，正声问道：“你干嘛推她？”

碧瑶站起身，只觉手掌火辣辣得疼，摊开一看，掌心擦出几道狰狞血痕。

这时，段睿拎着一串中药进门，见段依玲咄咄逼人的训人模样，问道：“姐，发生了什么事？”

段依玲盯着小素，朝碧瑶一努嘴，说得极快：“她推她。”

碧瑶感到疲累至极，她竟不想去计较什么，小素泪水涟涟的可怜样让她觉得反胃，碧瑶不愿多说一句话，段睿焦急的目光转到她身上时，碧瑶只淡淡地说道：“我没事。”

敌面风轻，吹落一两点歇在树杪的雨水，打在脸上像微凉的泪。碧瑶往里走去，段睿愤怒的话语自她背后咆哮而来。

“你马上给我滚，现在，立马走人！别逼我动手打人！”

掩上房门，碧瑶抱膝坐在床头，玻璃那边的盆花积了雨水，一副萎靡颓败的弱样。不知何时开始，她变得敏感，又像是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不闻不顾周边人的动静。碧瑶抓着床单，柔软的棉布触着伤口，很疼。她多想大哭一场，让泪水倾泻所有的逆反情绪，同以前做个彻底的了断。

段睿随后进来，他有些无措，抱了下碧瑶，随即说道：“我去请医生。”

碧瑶拉住他，“我没什么事，真的。”

段睿的眉头这才平缓，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想让佣人去请，他辗转到门口，见一佣人站在门前，见他出来便说：“少爷，有人要见您。”说着，还往里屋瞅了眼碧瑶。

“是谁？”

“是……林小姐。”佣人低声说着。

这完全出于段睿的意料之外，他怎么也没想到林静影会来找他，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心里这么想，段睿还是选择出门见她。

段家门前的梧桐树下，那人总是站在同一个地方，如她的心思，执着得几似执拗。暖和的天，林静影穿了件连风帽的外衣，几缕发丝飘逸而出，如几丝黑缎，缠于风间。

段睿知她找了个东洋男友，还是个有权有势的主儿，此时见她已不念及往日情分，语气稍有轻慢，“你找我什么事？”

这应是林静影所预料到的问题，她茫然地顿了下，伤感不能抑制地蔓延。她找他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想再见往日情人一面罢了。阔大的风帽固执地遮住她的面容，只有发丝轻扬。段睿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出林静影隐晦复杂的神情，即使是沉默的。往常所理解的温柔今日让他避之不及，段睿不想和她无声无息地磨下去，开口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说着，转身想往回走。

还有什么比冷漠更让人心寒。疾风忽来，梧桐叶蘸绿犹短，仍能听闻满树沙沙翩响。风掀去林静影的帽子，一时发辫如释放的流水，迷乱了两人的视线。溢满伤感的一声轻唤，在风中细线般散开。

“阿睿！”

段睿站住，他不想面对那双泪眼，知自己在眼泪面前无法说出决绝的话，他也无法甩下林静影顾自进屋关门，踌躇着，林静影有些怅然的声音流淌过耳际。

“你讨厌我？”

段睿回首，他想说不，又觉不妥。略一思索，对上她婆娑泪眼，认真说道：“静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要学着向前看，不能老是停留在过去，这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可我从没有认为这是过去！”林静影侧首看他，无限哀怨，“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我希望这份快乐能够永远延续下去，这有什么错？”

“我要的是两人相互了解，我不想整天面对着一个虚伪的表情，不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从而迷茫，甚至提心吊胆！你又是否理解我？”

“那也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林静影哭喊出声，这样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太晚了，感情是容不下猜忌的。回忆中令人心痛的优美让林静影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份感情已完全逝去，如枯叶脱木，再也寻不回踪迹。

伤到极致，人反而冷静下来，林静影抹去泪水，眼眶晕了淡红，目光却分外平静，“都结束了，是吧？”细想之下，直到今天，她才在他面前淋漓尽致地展露了真性情，心里划过一抹自嘲的冷笑，林静影幽幽地说着：“那我走了……走之前，你能抱我一下吗？”

她的表情让段睿感到陌生，他犹豫着自己该怎么做。林静影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她牵起一丝淡漠的笑，弧度划过面容，转即不见，“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再打扰你……”

段睿往回走，沉浸在纠葛的情绪里，有些失神。碧瑶刚好从屋里出来，见他失常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段睿朝她笑了下。

“刚才谁找你？”

段睿不想说，但他更不想对碧瑶说谎，他顿了下，轻声道：“是林静影。”他以为碧瑶会无谓，回神之际，见碧瑶跑出宅子，跑到街道上，慌乱地搜寻着什么。

“姐——！”碧瑶朝马路对面喊着。

林静影回首，风鼓荡起她的衣襟，像一片鼓胀的白帆，与黑发轻缠。

碧瑶跑过马路，与林静影紧紧相拥在一起。段睿不曾料到这样的场面，可他无法阻止姐妹相认，站在被车水马龙隔断的路的另一端，看姐妹俩彼此亲昵的举动。

“你去哪里了？”林静影拨过碧瑶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她耳后，脸上是未干的泪水，“我在找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就好。”她再次搂住碧瑶，下巴顶着碧瑶细弱的肩膀，眼里水波莹澈，“你跟我回去，陪陪我，别留我一个人在这，我难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