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你们大秦人吃高粱是带壳的吗
作者:鸦泉      更新:2023-12-07 23:25      字数:5312

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黔首而言,巫蛊魇咒一案,在凶犯于咸阳市中伏法,郡县三日宣读结束之后,便已经结束了。

或许十天半月内,在农作歇息时,坐在田埂地头,还会与家人邻里闲谈几句:

“善恶有报啊,可不能作恶。”

“仙人仁善,亦有怒目时。仙使神通广大,尽知尽晓,瞬息千里,可不能作祟作恶,否则也会当场就被捉住!”

“是啊是啊!不过我们只要继续勤劳安分过日子,也罚不到我们头上的。”

“正是这个理呢!你家仙稻快熟了吧?可是答应过我家的,可别反悔,要给留一份仙稻种啊。”

“自然自然。仙使慈悯,赐下仙稻。我也当追随仙使,换出仙稻种子,怎会反悔呢?”

……

对黔首而言,耕种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巫蛊魇咒一案的后续影响,就是让他们同仇敌忾,更加深恨六国遗贼了。

然即便黔首所见皆在田亩间,每人一分余光,也足以盯得六国小贵族、小富豪们束手束脚。

六国故地还罢了,虽又被宣读中的凌迟之刑震慑,却也不比咸阳的六国后裔。

在咸阳市中亲眼见证行刑时,无一不看得冷汗直流。

炎夏时节,竟只觉骨缝中吹着冷风,遍体生凉!

往常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一闭的事儿。

即便是夷三族,一家人同甘过,也当共苦。齐齐整整地走,也是应有之义。

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也是身后死相不好看,脖颈扯断就断气了,死得也痛快。

大卸八块的‘俱五刑’——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也是死后不体面罢了。

虽说死后有灵,但真到那时,谁知道有无呢?

但凌迟之刑,可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受上千刀万剐之痛啊!

那种痛苦,在他们亲眼观刑后更加深了认知,好似一刀刀,割在己身一般!

六国后裔中有那胆小者,观刑回去后的当晚,噩梦连连一整晚,第二日早上就给吓病了。

据传,有人说:“若叫我选,我宁愿选夷三族、五族甚至九族,也不愿选凌迟!”

但那人的三族、五族甚至九族,会说:那你还是自己去受凌迟之刑吧!别来沾我们,你自己去死就好了!

总之,各方反馈,都表明此次以儆效尤的惩罚处决,起到了极致的震慑之效。

但就像行刑当日就有仁义儒士非议‘有失仁善’,事后私底下也少不了有人议论:

“仙使竟创如此酷刑,非是仁义之举啊!”

“仙使是仙人在人间代行权柄的使者,怎能创制如此酷刑?”

……

议论得多了,周邈偶然听到一二句,对此他表示:

“难道是我记错了?先秦时代的鬼神,不都是血腥原始、粗狂蛮野的风格吗?什么时候是圣光普

照、仁善慈悲的佛祖菩萨那一挂的了?”

“不是说了,仙人仁善,也有怒目时?咱基建仙人,主打就是一个善恶有报!一个酷刑惩罚就接受不了了?”

“是不是把他们养得心大了?至善至仁,予取予求,才是他们想要的仙人和仙使?”

周邈的言行,表现得不曾有分毫软弱和退缩。

但私下独处时,总会不时走神,怏怏不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基建系统回收了二十个工业机器人。

架设桥梁的任务彻底完成,刷新出新一环任务。……

因上一环的架设桥梁任务提前完工,即便巫蛊魇咒案耽搁了四五日,时间也还算宽松。

“……如此,便仍因循旧例,按部就班。”嬴政一锤定音。

周邈:“哦哦。”

这次修建东方、南方驰道的最后一环任务,与前面几环大差不差——

[任务链-修建驰道(东方道和南方道)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三万。根据‘东方道和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东方道和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完成东方道和南方道的道路绿化及配套设施建设。

注:预计工期为两个月。

任务道具:东方道和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x1;东方道和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x1;

工装

工餐x30000x61;

住宿补贴x30000x61;

工业机器人

除了任务内容是植树——道旁每三丈植一棵树;道旁挖排水沟——深半丈;及建设高速服务区——每隔一百里建供人车马修整的驿站。

其他几乎一样:征召役夫数仍为三万,工期仍是两个月,仍旧分六段施工,工业机器人仍有二十四个。

因此很快就商议部署完毕。

而商议全程,周邈也就在转述任务内容时话多些,之后便嗯嗯哦哦地应付,全程心不在焉。

殿中众人交换眼色,几番交锋。

最终,是萧何开口问道:“仙使,你从何处得知凌迟之刑的?”

萧何此言一出,引得殿中眼刀横飞!

李斯:好你个萧何!看上去斯斯文文,竟是个一针见血的!

但果不其然,周邈直接地回答萧何:“哦,封建时期著名的酷刑。大概是始于距今五六百年后吧?”

萧何:“那就是说,是历史原本就有的酷刑?”

周邈:“嗯,是的。”萧丞相想说什么?

萧何直言道:“既如此,并非仙使始创凌迟酷刑,有何可惭愧的?”

又非仙使本性残忍冷酷,始创凌迟之刑,只是借来一用,有何问题?

“当时一时愤怒冲头,说出这个酷刑——当然,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选择。”

周邈不是惭愧,他只是另有担心。

“我只是担心……”周邈思

考措辞,半晌才继续道:“凌迟,与黥面、劓鼻、剜目、刖足、断手、割耳等酷刑一样,都属肉刑。”

“损伤躯体的刑罚,是不符合法学精神的。我现在却提出凌迟之刑,可能会起到不好的带头作用,万一滥用……”

“原本历史上,没有仙使周邈,不也有凌迟之刑?”嬴政笃定道:“凌迟也不罕见罢。”

周邈记得模糊不清了,“到后来,凌迟已经写进王朝律法:谋反大逆者,杀至亲长辈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者,采生折割人者1,好像都要受凌迟之刑。”

嬴政:“凶犯杀两家无罪者八人,又兼谋反大逆,不正符合凌迟之刑?”

周邈努力理清前后逻辑时,嬴政已经又道:“凌迟之刑,必定帝王才可判处。是与不是?”

周邈还没理清,只跟着回答:“对,别说是凌迟,就是寻常死罪和重罚,也都只有朝廷中央复核才能判决。”

嬴政道出结论:“因此,刑罚严酷与否,全看帝王心性。”

“凌迟是否滥用,亦全凭帝王之意。”仁慈帝王,自会约束刑罚。

残暴帝王,即使无凌迟,也有其他酷刑可滥用。

“可是起了这个头,终究是给后来者找了个借口。”

“借口之所以是借口,就是没这个,也有其他的!”

李斯是真看不得周邈的纠结,直接道:“若说带头作用,不如准确说是模范带头作用。”

周邈满脑子问号:“???”

李斯:“至少后来者在判处凌迟时,要达到灭两家满门杀八人,兼有辱尸及谋逆之罪时,才能名正言顺判处凌迟。”

“而不是随口一句违逆之言,就判处凌迟。”

“而假使果真犯下如今日这样的凶杀大案,难道被判凌迟不是应该的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他还做了一件好事?

周邈感觉不真实:“你是不是在诡辩,在忽悠我?我读书少又不聪明,你可别骗我!”

李斯:??天地良心!他李斯的人品就这么坏吗?!

“我哪一句话是诡辩了?!”

李斯愤怒逼问:“我哪一句诡辩了!?”

黏黏糊糊的,真是看不过眼!

给李斯都气得都不称臣,而自呼我了。

“行行!滥用与否取决于皇帝本人,我也没有起到坏的带头作用,而是给定了一个凌迟的基本底线。”周邈终于把自己说服了。

萧何:“就是仙使的名声,百年千年之后,多少要受一些人的指责。”

仙使之于他便如伯乐,很该说上一句。

周邈浑不在意:“我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生前无愧于心,管它死后贬低抹黑!”

……

征召役夫的诏令下达。

以咸阳为起始,驰道沿途及相邻郡县,几乎整个中原九州,六国故地,皆是迎来了喜讯。

家致富的喜悦,也冲刷了巫蛊魇咒案的阴霾。

诏令到达之日,涉及各郡县便即刻按照命令征召役夫。

——户中有士伍残亡且贫者为先。

朝廷与仙使征召役夫三次,第一次德行良好者为先,第二次贫者为先。

第三次,有士兵伤残阵亡,且家贫者为先。

嘉善,扶贫,抚军属。三次征召役夫,皆体现了大秦及仙使的仁德。

郡县之中有倔强的士人,经此三次眼见耳闻,虽未明言,心中却已软化:近在眼前的科举取士,未尝不可去看一看……

秦灭六国时,原六国将兵未死且降者,自然就成了大秦的士伍。

在后续征战中,也不少伤亡。

户中有士伍伤残死亡,同时又贫困人家不少。

便按照谁家死得多、残得重排名,从上往下,数满名额为止。

各郡县分配的名额,很快报满。

大案刚过,对仙使神通广大的畏惧正浓,眼下没有谁敢在名额上弄虚作假的。名额出来,郡县中黔首也大都心服口服。若有不服,仍可以向巡察御史团、仙使或入咸阳状告。

七日时间,三万役夫名单汇总咸阳。

第八日早,新一轮赐福大典自咸阳开始。

……

孟秋七月朔日。

日出破晓时,天际霞光来。

“恭迎仙使!”

自章台街冲天而起,响彻咸阳的恭迎声之中。

章台街尽头,仙使驭神兽而来。

脚踏三丈高一尊钢铁神兽,身着红底绣金一袭礼服。

划开霞光旭辉,滑行向前。

相较初次显身时的仙逸飘然,已多了一分厚重威仪。

一如往日的大典,仙使驭神兽在前,左右丞相率百官随行。只是在丞相之间,不见了长公子身影。

据传长公子因巫蛊魇咒案,自罚闭门思过半月,今日想来是还未出门。

行至高台前,即便三丈高神兽与三丈高登仙台登高齐平,仙使也未一步踏上台。

照旧令神兽放下他。

而后,拾级而上,攀登高台。

首回占到前排位置的张良,从那抹攀登高台的身影之中,看出了历练的成熟与稳重。

‘啊呀!’

成熟稳重的身形踩到了裳摆,一个趔趄,险些面朝下,在台阶上磕一个。

张良:……心性的成熟,与举止稳重,并无必然因果、吧。

礼官高唱——

“维二十七年,孟秋七月朔……”

礼官收声时,仙使出现在高台边。

赐福大典数次,咸阳黔首早已熟悉流程。

然而无论听多少次,那一声‘叮’铃仙音,都还是如第一次听时的空灵悦耳。

无论看过多少次,那一轮满月升起时,白昼黑夜错乱,金乌玉兔共舞,日月同辉,仍是那样绝丽神异。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_[(()”

……

伴随着狂热高呼,天河之水淋坠人间的浪涛声如约而至。

“哗啦啦!”

“哗啦啦!”

……

红彤彤似一片霞垂下,坠地时溅开。

几息之间,高台下便堆起一座连绵红色火山。

张良眯眼细看,辨出是秫2。

仙麦、仙豆、仙稻皆能种,这仙秫当也能种?粟米和黍米都乃脱壳了的,这仙秫……

正在高台上赐福的仙使周邈毫无所觉,很快雪白仙缎又砸下,砸平火山,又堆起布山。

仙缎砸下时,把秫砸开,甚至有溅得远的,就落到了张良前面不远处。

定睛一看,果然是带壳的。

不带壳是仙米,带壳便是仙秫。

仙秫能播种。

大秦将再多一种高产粮。

比张良更早发现的,是分列高台两侧,距离稍近的大秦上卿们。

说稍近,是因为他们也没站在高台下——那样会被砸死的,也站在两侧空地上。

觉得秫米颜色太艳,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带壳……

带壳!

带壳秫=仙秫=种子!

于是等周邈完成赐福大典,走下高台。

就看见大秦上卿们的神色不对,个个双目圆瞪,呼吸急促,肉眼可见地激动。

周邈:???

周邈顺着众人有致一同的目光看过去,落点在地上的工装?

不,就是平平无奇的桃红工装而已,颜色粉嫩,可能还更适合役夫带回家给妻子穿。

地上的仙缎?不,就是平平无奇的雪白细腻又厚实的仙缎而已。

地上的高粱米?

不是,他的‘米’字呢?!

地上只剩高粱了!

带壳的高粱!

倒不是没意识到高粱可以做种子了。

而是,谁家吃高粱带壳啊!

按照以前的逻辑,稻谷去壳成糙米,粟和黍都去壳成粟米和黍米,那高粱不该去壳成高粱米吗?

你们大秦人吃高粱是带壳的吗?!

“是的啊,高粱…秫带壳就是秫饭了。若要好吃些,浸泡一个时辰后大火猛煮,煮开花后口感就稍佳。

用秫酿酒时,照样煮开花,也不去壳的。”王绾回答道。

周邈这才发现他把话问了出来。

“你们……”不剌嗓子吗?

但想想,这话何不食肉糜的味儿太冲了!

他也想起,前世爷爷在说起困难年代时,有提过吃高粱壳。

高粱壳都能吃了,高粱带壳吃不是很正常?

而且这个先秦汉时候,秫带壳吃也正常。

“是我经验主义了。”周邈望着一地秫,问:

“现在怎么办?之前只以为是秫米,没想到还能当种子。”

“要不赶紧叫人,转身去章台宫问一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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