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雪不会让工厂停工，摆夜摊的人也不会因为大雪不出现在这条街上。

只是比起平时，这下大雪的夜里人确实少了很多。

县城边缘，大大小小的工厂好几个，下了夜班的人都想吃口热乎的，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季，不宽敞的巷子里穿梭这穿着不同工作服的人，有男有女。

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到让人感到强悍的气势，却在身上披了一件不合身的外套。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在一堆穿工作服的人群中十分扎眼，几乎到了走到哪里都令人侧目的地步。

“两碗牛肉面，一碗清淡的加个蛋，一碗放点辣，”娴熟的要了两碗面的李红旗，松开他的手，示意他坐。自己跑过去拿了纸巾，仔仔细细的擦桌子。

经营这家面摊的是一对小夫妻，闻声，有些熟悉，抬头张望时看到一个身影忙忙活活，还十分年轻的女人边熟练的擀面，边看过去，“李厂长，您今天又值夜班啊。”

李红旗经常到这边来，有时工人下工还会吆喝她一声。

金利来服装厂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存在，包括在里面工作的工人，都十分让人羡慕；李红旗自然而然成让人爱戴的厂长。

谦逊，温和，没架子，平易近人，在这条街上摆夜摊的很多小商家都认识她。

这会儿下着雪，李红旗头上戴着厚重的帽子遮了大半张脸，让很多人没认出来。但一听声音也就知道了。

“在职最后几天班工厂就放假了，腊月29，工厂集体放工，”攀谈的同时，李红旗提醒他们放假的时间。

“到了那会儿我们也能跟着歇歇，”女摊主开心的笑，眼睛朝他们那边看，热情的问，“李厂长，你今天带朋友过来呀？”

这样的夜间小市场，虽然没有多么高档的食材，但却是一个能让人来了再来的地方，工人过来，工厂里的大小领导也会过来；自然，这里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和八卦，人们喜欢聊这些，也喜欢问。

笑了下，李红旗抬眼看向对面：“是啊，今天他生日，这边有什么好东西没？”

带朋友来这边过生日。

能让李厂长带着过生日。

这是什么人啊？

女摊主把擀出来的面放到冒着热气的大锅里，探头朝他们看，“等会儿我给您这位朋友多加点肉，过生日只吃面肯定不行，我记得这边好像有人炖了排骨。”

也不等李红旗说话，女摊主把手里搅面的筷子交给丈夫，跑去斜对面的摊位问他们排骨还有没有。

几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整条街上都知道李厂长带着朋友过生日。

热气腾腾炖到离骨的大排骨。

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的猪脸肉。

刚刚炖出来没多久的牛肉，大骨汤，肥肠，翠绿的青菜，花生米，豌豆。

在其他摊位上能见到的东西，几乎都出现在他们这张桌子上。放不下了，还有人在往这边送。

什么生日快乐，大吉大利，发大财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他们说话嗓门大，身上带着难以清洗的油渍，喜欢开玩笑，看热闹，但这是底层劳动者们的淳朴，善良和热情。

陈子昂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未曾感受到这种氛围中了。

他忽然就明白，之前李红旗在办公室说简单单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把东西送过来，说几句俏皮的话，大家又都各忙各的去了。

打开酒瓶闻了闻，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小酒，李红旗把里面的透明液体倒进酒杯。

“生日快乐。”

大雪纷纷的夜里，她坐在嘈杂的街道边，笑的像一盏释放亮光的灯。

总有那么一刻让人觉得，这就是一辈子。

陈子昂的心被充斥到沉甸甸的。

这是她第1次给他过生日，却比以往20多年中，都要有意义。

人都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是陈子昂大声的告诉她，“我希望每一年的6月16日，都能陪你一起过生日。”

他几乎笑出了闪亮的感觉。

李红旗也跟着一笑：“傻话。”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满满的一碗面两颗鸡蛋，陈子昂被喂撑了。

度数低用来暖身子的酒，进到肚子里也醉醺醺。

这条街上有多少人认识李红旗，李红旗就认识多少人，她喝了点小酒，话多，零零碎碎的跟他讲这条街上的事。

没多少客人在这里吃饭，他们才打算离开。

走之前，李红旗说：“过年了，明天上午七八点钟的时候我让服装厂清仓，你们去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清仓的时候会有大量的服装整理出来，会有人专门挑这个时候过来大批量的低价买走。

往往那个时候都是衣服质量好而价格便宜，三两件服装只顶外面一件的价格。

这样的机会一般人根本捞不着，人家是服装厂，又不是商店，一件两件的卖给个人，不够麻烦的。

能在这里摆夜摊，家里没有哪个是富得流油的；过年，除了给孩子添一两件衣服外，自己根本舍不得买新的。更多的则是父母老了，孩子正需要钱的时候，过年连新衣服都不会买。

李红旗这是在照顾他们。

“哎呀，太好了，”女摊主简直高兴坏了，大嗓门吆喝着把这事传出去，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道谢，想马上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尤其是孩子们。

过年了，能穿上新衣服，心里美。

留下他们议论明天都要带上谁去抢东西。

李红旗带着笑，带着陈子昂离开。

雪还在下，厚度已经达到了脚踝，走几步就累了。

“上来，”陈子昂走到前面蹲在地上，侧过头看她。

砰。

一个助跑扑了上去。

把他撞的险些倒在雪地里。

李红旗咯吱咯吱笑，把有点凉的手放在他脖子上，“快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