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将军，激战一夜，大名府城外金军已然尽皆授首。粗略算下来，攻城时城中金军折损五六千人，大名府城外金军折损一万七八千人，现下大名府城中守军剩下也就四万多人不足五万。”胡丁辰禀报道：“董参军已然传下了号令，歇兵三日，随军工匠加紧修理攻城塔，攻城塔修好之时便是咱再攻大名府之时。昨儿这一战，咱山东军折损不多，武将军的雇佣军却是损兵折将，死伤约略万余，已然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轻声笑道：“老胡，先不说这个，且随我丘堤上走一遭，今儿叫你见识见识啥叫做神兵利器！”

“哦，莫非家里的兵器作坊又有啥了不起的器械？”胡丁辰惊喜道：“其实现下山东军的器械敢说是天下无敌，骑军里头，现下一半使唤骑弩、一半使唤短火铳。步军里头有不少的长火铳，衣有花衣将军麾下更是清一色的火铳、火炮，莫非这些还不够使唤的？”

不理会胡丁辰，拖着胡丁辰便朝丘堤赶。够使唤的，那是你胡丁辰没见识呢，若不是火药消耗甚大登州打造不及，要不是火器头一样得给海上战船使唤，早给山东军全换成火铳了！

这些年火铳也变了几遍，铜铸的短火铳尽皆改成了拉制软钢管的火铳，带动着机械厂红火的不得了，新的机床层出不穷。火绳枪改成了燧发枪，现下就剩下一样不好，就是照旧是前装火药的火铳。后装的火枪不是家里打造不出来，是子弹弄不出来。旁的，就算是装填硝化棉的黄火药早几年便归置出来了。只不过硝化棉消耗棉花太多，家里没下大力气打造，没叫山东军使唤罢了。

刘灌这回过来，若不是硝化棉有了旁的好法子能够大量打造，便是打造子弹的雷汞有了安全生产的好法子。这个雷汞击发的子弹，那是世界军史上的一大突破，若是手中有了这家什，便敢说横扫天下！

旁的事儿，旁的事儿再没哪一个能叫刘灌几个星夜兼程赶过来的！

这些年来我只是打造了个平台，自打冶金学院成立以来，没哪个东西是我直接告诉旁人的，冶金学院一干成就全是使唤银子靠试验得出来的。

就一个例外就是硝化棉跟雷汞，这俩东西，硝化棉纯属巧合，雷汞更是麻缠的东西。虽说现下登州号称化学家的教授不少，可若是没我指点，这俩东西只怕猴年马月也弄不出来！

硝化棉好说些，顺利得没法再顺利。子弹么使唤黑火药可不成，威力小不说，黑火药那是冒烟的火药，子弹得使唤无烟火药，无烟火药里头最简单的便是硝化棉。棉花扔硝酸里，再洗干净就成！

早多少年雷汞的制作原理便给刘灌几个说得明明白白：水银里倒进去硝酸制得硝酸汞，硝酸汞加入酒精，复杂的化学反应之后沉淀下来的便是粗雷汞。粗雷汞过滤出来，用水清洗干净、再给弄干燥了便成了能够装填子弹的雷汞。

道理简单吧，可弄起来便浑不似这么回事儿。若单单说起来雷汞，家里早打造出来了。可打造出来是一回事儿，能不能使唤是另外一回事儿。就一个原因，雷汞这玩意儿动动就炸，炸得人晕头转向都不知道为啥炸的。为这个兵器作坊填进去好几条人命，现下归置雷汞的教授也没几个身上的零件全是原装的。也就为这雷汞，家里实验室仪器的打造可说领先了旁人家数十年，旁的不说，单单是各式稀奇古怪的玻璃器皿便带动起了不小的产业。

远处昨夜厮杀的战场上，蔡湍差出来数千步军打扫战场。攻城塔下山东军盾牌兵护卫着随军工匠拆卸、修理着被焚毁的攻城塔，丘堤之下露出来个黑郁郁的洞口，杨大好引着二百龙骑亲卫把洞口护卫得严严实实。洞口外边，刘灌几个人早等候多时了。

一言不发，引着胡丁辰闪身进了刚刚打造好的洞穴，吩咐有福亲自守好了洞口，便算是天塌下来也断不许一个人闯进洞来。

“平将军，您看！”

洞子里一张敦实的桌几，桌几上铺着一层白色的绸布，绸布上一把精巧的火枪静悄悄摆放着。

打眼便看出来这把火枪的不同来，口径小了不说，就看这结构，铁板是把后装填的火枪。拿起来摆弄摆弄，结构简单的，枪管捆扎在精致的枪托上，扳机、撞针，就差准星没有了。再若是有个准星、标尺，便成了十足十的“单打一”！

疑惑地看着刘灌，这咋，莫非刘灌当真打造出来子弹了？

刘灌边上的教授小心翼翼解开身上捆扎的火药包，打火药包底下扣扣索索抠出来个小包，一层一层解开，五颗黄澄澄的子弹火把底下熠熠生辉。

给惊呆了，两根手指缓缓地摸着子弹，便好似抚摸着久久未见的骨肉一般。还说啥那，有了这个家什，莫说你个兀术，就是成吉思汗携十万蒙古铁骑来战，老子又有何惧？

山洞对面墙上，三副山东军步军护甲套在个木头人身上显得臃肿无比。刘灌连这个都预备好了，都给带过来了，想必是在登州已然提前试验过！

没急着试验刘灌带过来的火枪，轻声问道：“刘先生，现下多少人知晓这事儿？”

刘灌回道：“平将军，除开十七叔亲自引着俩教授、一百护院护住了我等笔录下来的法子，剩下的全在这边。按照您定好的规矩，这事儿是何等的大事儿，其中利害我等岂能不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喃喃道。

慢条斯理拿起火枪，轻轻一掰分开了枪把子上的转轴，搁绸布上轻轻捏起来一颗枪子缓缓塞进了枪膛，合死转轴掰开扳机，举起火枪瞄准了对面的木人。

不知咋的，这杆火枪举在手里便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就觉着自个的胳膊僵硬，手掌居然有些颤抖。

怪了，虽说一宿没睡觉，可就我的身子板，现下又正是好年岁上，莫说一宿不睡，便是三天三夜也断不至于如此！

自嘲地合上扳机，把火枪搁在桌面上，活泛活泛胳膊、搓搓手掌，看看刘灌几个全都是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复又缓缓拿起火枪，掰开了扳机平平地举起来，轻轻一扣，清脆的扳机撞击声，一声清脆的枪响，对面的木人直接便撞在了洞壁上。

脑袋空空的，一时之间脑袋空空的，山洞里除开回荡的枪声再没了半分动静。照理说多年苦苦期盼的东西终于修成正果，照理说耗费了多少钱财，刘灌这一干人十年的心血，我该当高兴才对。不只是高兴，该当欣喜若狂才对。可不知道为啥，居然没半分兴奋的意思，嘴里只觉得微微一丝苦意，到底是个啥心情自个也说不出来。

我没动，刘灌几个也全没动，就一个胡丁辰晃荡着高大肥胖的身躯扑上去来回翻看着。

咧咧嘴，苦笑道：“成了？”

刘灌居然也是咧咧嘴，苦笑道：“成了！”

就这一枪，居然好似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手中火枪便好似千斤重一般，再也举不动，当啷一声扔在了桌几上。

人啊，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总以为有了钱便再没了烦恼。岂不知，烦恼不烦恼跟有钱没钱没干系，有钱人自有有钱人的烦恼，比着常人只怕烦恼更多些。这个，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没钱人的滋味，有钱人的烦恼我全亲身体会过，总觉得上辈子没钱反倒少了好多心事儿，反倒活得更加轻松些。

就跟现下一般无二，没成的时候总想着，一旦若是刘灌打造出火枪便再无后顾之忧，可现下，现下我还担心啥，现下我想的是啥，我自个都不知道。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脑袋里空空的，心里空空的，隐隐约约总觉得这般不对，可到底为啥不对，反倒是想不出来。

胡丁辰翻啦半天，给惊得啥一样，喃喃道：“天下居然有此等的神兵利器？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平将军打造此物，莫非是贪天之功？若非如此，常人哪能打造得出如此利器？”

胡丁辰诧异那是应该的，要知道这年头的兵刃，尤其是战阵上人家又不是干站着等着你砍杀。战阵上伤人的甚多，可若是直接一刀毙命、当场归西的毕竟是少数。家里的弩箭厉害，那也得一箭命中要害方才能当场毙命。要不然，咋会出现那许多身上带着弩箭尚且厮杀的兵丁？

可这个不一样，当真是一枪毙命，啥护甲、头盔全没半点用！

回味半天，总算是琢磨出来点儿门道。胡丁辰说得不差，此物只应天上有啊，人间不是不能有，要有那是几百年往后的事儿，现下无论如何不该有。就凭现下登州的科技水平，说骑弩、连弩、火铳那是可以的，可说到这个我算是拔苗助长了。放长远里说，一时山东军能靠着这个横扫金国，可天下之事毕竟不是就一百年，我死了以后地球还得照样转。现下我在我能拔苗助长，我死了以后咋办？

虽说咱是只蝴蝶，可咱只能忽闪忽闪翅膀，若说咱带过来那年头的病毒，那可就是弥天大祸！

也不知道自个寻思的对亦或是不对，反过头来说，就靠着现下山东军的实力，就算没这个助阵，莫非我还怕了金国不成？

苦笑着冲刘灌道：“刘先生，这事儿您不是归置得不好，是归置得太好了，过于好了！其实也不埋怨你，要埋怨还得埋怨我，打头上我也没想到此物居然有如此威力！咱算是泄露了天机！”

无力道：“刘先生，烦请您把现下已然打造出来的家什尽皆毁了，原本的笔录回去差人严加看管，我们这些知晓此事的万勿泄露。这事儿一旦若是泄露，只怕王平必遭天谴！”

“平将军，若是担心这个，莫若把笔录也尽皆焚毁如何？”

断然道：“先留着，一旦若是我登州到了生死存亡的当口，便算是王平必遭天谴也顾不得那许多！可现下，现下先缓缓，就当这些年咱没归置这事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