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药圣毒奠
作者:陈青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536

陈小芬终于断了气,宫仇大叫一声:“芬妹!”

眼前一黑,身躯晃了两晃,几乎栽倒当场。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若非陈小芬几番出手,说不定不会死,她有充裕的时间

求医解毒,即使非死不可,也不会是现在。

宫仇望着陈小芬青紫但却安详的遗容,喃喃地道:“芬妹,我有生之日,必把那疤面老

者碎尸万段!”

那侏儒般的怪老头,阴阳怪气,声音再度响起:“小子,老夫说她也许死不了!”

宫仇木然地道:“可是她已死了!”

“你不信老夫之言?”

“阁下何方高人?”

“好哇,小子,你敢公然调侃老夫,你见老夫身高不足一尺,而称高人……”

宫仇虽在悲痛之中,仍有啼笑皆非之感,面露一丝苦笑道:“高人也者,乃尊称阁下之

辞!”

“小子,别咬文,老夫天南‘金刚童子’!”

“金刚童子?”

“嗯,听说过没有?”

“这,恕在下孤陋寡闻!”

“后生小子,的确是孤陋寡闻!”

宫仇不由心中有气,转过身去……

“金刚童子”冷冷一哼道:“你既愿她死,老夫算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宫仇心念疾转,这老者生相怪异,来得突兀,也许……

心念之中,又转回身来,道:“前辈难道不见敝友业已返魂乏术?”

“嗯,这才象话,称老夫阁下未免太不尊敬,小子,你要她活?”

“当然,如果真有所谓奇迹的话!”

“如此,老夫告诉你,由此向东,越过四重山峰,有一座‘万花谷’,谷中不分四季,

万花似锦,极易寻找,你带她去求见谷主,也许奇迹会发生!”

宫仇心中一动,道:“万花谷谷主?”

“不错!”

“谁?”

“到了就会知道!”

“如此多谢指教……”

“慢着!”

“前辈还有话说?”

“事完之后,仍到此地来,老夫等你到明天日落!”

宫仇剑眉一蹙,惑然造:“可否相告原因?”

“等你回头再说吧!别耽误了肘间,快走!”

宫仇茫然地颔了颔首,已无暇去揣测对方的用意与动机,匆忙地解下陈小芬腰间的剑鞘,

改佩在自己身上,然后除下那身血迹斑斑的青衫,恢复女儿之相,双手捧起冰冷的尸体,道

声:“再见!”弹身便朝东方驰去。

他心中并未有着什么希望,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死了的人哪里还能复活,不过,

他不愿放弃这万一的希望,人在绝望中时,往往希望奇迹出现的。

他不顾本身的伤势尚未复原,尽力奔驰,他认为报答“白尸”输功赠笈之德,这是唯一

的机会。

越过了四重山峰,果见一个广阔的谷口,极目望去,谷内姹紫嫣红,繁花似锦,暗忖,

大概是这里不错了,既有地方,显见那“金刚童子”所言不虚,一颗心随之怦怦乱跳赶来,

奇迹,难道真会出现?

谷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会有起死回生之能?

心念之中,已来到谷口,刹住了身形,只见靠右的岩壁上,刻了三个擘窠大字:“万花

谷”!

正待举步进谷之际,突见跟谷口五丈之处,立有一方石碑,举目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

凉气,那碑上写的是:“万花之谷,有进无出,朋友自重,莫蹈死城。”

死城,什么意思?

有进无出,难道这“万花谷”是一个险恶恐怖的所在?

立碑的人是谁?

一时之间,他心念百转。

莫非那“金刚童子”别具用心,要自己前来送死?

踌躇再三之后,一股与生具来的傲气,加上能使陈小芬死中复活的诱惑,终于,他咬了

咬牙,举步踏了进去。

谷中温暖如春,万花吐艳,芬芳扑鼻,但那些花千奇百怪,竟然没有一栋是他曾经看过

的,心想:这谷主何处搜罗了这么多稀世异种名花?

谷壁如削,高可接天。

谷道曲折,由花树之中穿越而过,如非谷口那块石碑,使他心意忐忑,真疑是入了瑶池

仙境,众香之国。

足足盏茶时光,花径走完,眼前现出一栋古朴的石屋。

宫仇停住脚步,凝声发话道:“武林末学,求见谷主!”

连叫三遍,竟然了无应声,不由大感为难,自己来此,是为求医,如果冒失闯进去,是

为不恭,但呼叫又没有应声,莫非……”

他想到谷口的碑文,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站了多少时候,眼见日色西沉,谷中顿呈幽暗,从入谷到现在,连鸟鸣虫叫的声音

都没有听见半声,空气死寂得怕人。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人死了焉能复活,竟然听信了一面不识的佚儒怪人“金刚童

子”的话,前来犯险,如果是一个阴谋,岂非相当不值?但,若就此退回去又觉得心有未甘。

终于,硬起头皮,向石屋走去。

顾盼之间,来到了石屋之前,只见两扇石门,紧紧关闭

突地——

一阵狂妄的笑声,从石崖之内传出,笑声有如断金裂帛,震得宫仇耳膜如制,笑声久久

才歇,一个声音道:“居然有人不怕死,闯我万花谷!”

宫仇听见人声,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开口道:“武林后进,求见谷主!”

那声音道:“找死吗?”

宫仇心火大发,但终于忍住了,不过声音又有些变调,冷声道:“谷主可容谒见?”

“入谷者,有进无出,岂非多余。”

“谷主不肯赐见?”

“你且说此来目的?”

“听说谷主有起死回生之能,特来求治!”

“哈哈哈哈,那岂非成了笑话,‘万花谷’武林绝地,入者死,还奢望求治!”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大声道:“死恐怕未必?”

那声音突变得阴冷刺耳,缓缓地道:“听声音你年纪不大,小子,‘万花谷’中所植花

卉,全是毒绝天下之毒,你入谷到此,至少吸收千种以上香味,也就是说中了千种以上的剧

毒,一个时辰之后,必将骨化形销。不信试试运气看?”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想不到那些罕见的花草,竟然全是毒本,试一提气,真气竟已无法

提聚,心中这一骇,简直非同小可,别说被毒死,以现在真元无端散失的情形看,也成了听

任宰割之高。

屋中话声又告响起道:“小子,你且说何人指使你到此送死?

宫仇愤然道:“金刚童子!”

“什么!金刚童子?

“不错!

“奇怪,这老小儿怎会进入中原,小子,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素昧生平!”

“他怎会指引你来此?

“不知道,也许是一时高兴!

“哈哈,一时高兴!答得好,看在那怪物份上,老夫也来个一时高兴,进来!

随着话声,石门向左右缓缓移开。

宫仇暗忖,可能又是一个怪物。

这时,天已入暮,石门方启,一片白光,从门框中洒出,宫仇举步而入,只见门内一个

小小的天井,迎面是间敞开的厅堂,居中悬了一颗碗大的明珠,那白光正是珠光,厅内陈设

简朴,但却纤尘不染。

横过天井。这才看到厅中竹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个文生装束的中年人。

宫仇心里一怔,难道这中年文士便是谷主?生相更不如想象中的诡异,他自称老夫,而

年纪看来仅四旬之间……

心念之中,已到了厅门边。

中年文士突地“噫!”了一声道:“小子,求治的不是你?”

“是敝友!”

“进来吧!”

宫仇跨步进厅,把陈小芬的尸体平放地上,然后拱手一揖,道:“宫仇参见谷主!”

中年文土连礼都不答,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陈小芬,口中喃喃地道:“男才女貌,壁人

一对,看来非医不可了!”

宫仇方自感到尴尬,闻言却又一愕,不知对方话中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用手一持颔下的长领,正色向宫仇道:“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是如此?

“这……”

“老夫明白了,抱她到榻上来!”

宫仇把陈小芬的尸体,横放在中年文士面前,心中无端大感激动,奇迹是否会发生,刹

那之间便可揭晓。

中年文士伸手一探索,双眉立时紧锁起来。

宫仇心里一凉,脱口道:“没有救了?”

中年文士一瞪眼道:“谁说没有救,她心脉尚有一丝未断,不过……”

宫仇紧张地道:“怎样?”

“她即使被救活,终生已无再习武的希望!”

宫仇心中大大的激动,奇迹果然就在眼前,他要看看中年文士如何能使死人复活,至于

武功全废,那是另一件事,能挽回生命,已属意外的意外了,当下颤声道:“请阁下即施圣

手!”

中年文士再次探查经穴,突地自语道:“怪事,前所未有的怪事!”

宫仇愕然道:“阁下发现了什么?

“她竟然未中万花之毒,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呼吸已断,脉息已停,当然吸收不了毒气……”

“不,万花之毒,皮孔毛发同样,会被渗透,死人也不例外!”

“这……”

中年文士伸手向身后一按,壁间现出一个橱架,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罐,琳琅满目,他连

看都不看,反手取下了七只小瓶,抬头向宫仇道:“小不,看来你也是内伤不轻,乘此机会

自己疗息吧!”

宫仇心头一震,对方只一眼便看出他曾经受过伤,可是方才……

心念之中,脱口道:“在下中了万花之毒,真元业已无法提聚……”

“小子,能进入老夫这间‘起死堂’,毒不解而解,去吧,别耽误老夫时间!”

宫仇暗中乍舌不已,退到厅角,就地跌坐,运气之下,果然经脉畅通,立即闭目垂帘,

照“一元宝箓”上乘心法,调息起来。

当他运功完毕,睁开眼来,只见陈小芬已端坐在椅上。

她,果然复活了!

他既惊且喜,激动地叫了一声:“芬妹!”

陈小芬樱唇一阵噏动,话声来吐,泪水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不知是感激还是……

宫仇立起身来,先朝中年文士深深一揖,诚谨地道:“大德永志不忘,谨先谢过!”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不必,老夫出手救治,是基于两个理由,第一,看在老友‘金刚

童子’那怪物的份上,第二你俩璧人一对,老夫照自己的誓言成全。”

宫仇又是一怔,这第二个理由,的确令人莫测。

陈小芬只呆呆地望着宫仇,不知芳心是什么感受。

中年文士又道:“现在,你俩可以离开了。不过记住,此间一切经过出谷之后必须完全

忘记!”

宫仇颔首道:“在下会记住这句诏!”说完,转向陈小芬道:“芬妹,我们告辞吧!”

陈小芬盈盈立起身来……

蓦在此刻——

一条绿色人影,跄踉奔入,迳趋竹榻之前,朝地上伏跪下去,发出声声娇啼。

宫仇不由一震,这身影似乎并不陌生。

陈小芬却是粉腮大变。

那身影,赫然是一个绿衣少女。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道:“惠儿,什么事?”

绿衣女子悲声道:“师组,我爹……”

“你爹怎么样?”

“已被仇家所毁!”

中年文士目中陡射煞光,厉声道:“仇家是谁?”

“黑白双尸的女儿,她叫陈小芬!”

陈小芬花容惨变,颓然坐回椅上,娇躯微见颤栗。

宫仇宛若被焦雷轰顶,当堂退了三步,全身起了一阵抽搐,心房也随之收紧,暗忖:

“完了,这真是冤家路窄。”

他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一切,这绿衣女子,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她称中年

文士为师祖,那这中年文士是“药圣毒尊易卜生”无疑了,“药圣毒尊”与“丑剑客”是同

一时期的人物,论年龄,当已百岁开外,但看上去却如四十许人,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怪

不得他口口声声自称老夫。

心念之中,一抱拳道:“老前辈是‘药圣毒尊易卜生’?”

中年文士双眼一亮,道:“你怎知道老夫名序!”

黄淑惠闻声一抬头,惊呼道:“近卫长……宫……宫少侠,你……”

宫仇不自然地一笑道:“黄姑娘,幸会!”

黄淑惠目光转处,突然发现了陈小芬,粉腮陡变,杀机毕呈,一跃而起,厉声道:“师

祖,就是她!”

“药圣毒尊”一怔道:“她,谁?”

黄淑惠指着陈小芬道:“她就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杀死我爹的凶手!”

“药圣毒尊”长身起立,一飘下榻。

陈小芬反而镇定地站起身来。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刹那之间,空气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黄淑惠翻身而起,举掌便向陈小芬劈去,宫仇模身一拦。

“砰!”

一掌结结实实地劈在宫仇胸口上,宫仇身形晃了两晃,剑眉微微一皱。

黄淑惠收手退了一步栗声道:“宫少侠,你……”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陈小芬已失去了抵抗力!

黄淑惠一窒之后,厉声道:“我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往事,闪电般映上了宫仇的心头,也记得自己与万凤真为了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毒

伤,初闯生死庄,计骗灵丹,黄淑惠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她曾经暗示情愫……

一时之间,感到有些进退维谷。

“药子毒尊易卜生”冷冰冰地道:“惠儿,你退开!”

黄淑惠闻言只退了一步,意思还要出手,但却对宫仇投了歉意的一瞥。

宫仇目注“药圣毒尊”,声音显得很平静地道:“老前辈,可肯容晚辈一言?”

“药圣毒尊”逼人的目芒朝陈小芬一绕,转向宫仇道:“你有话就说吧!”

“俗话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报亲伙,理之常情,‘黑白双尸’因个部‘一元宝

箓’,而毁于贵高足‘黑心国手’之手……”

黄淑惠凄厉地叫道:“住口!”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这是事实!”

陈小芬突地开口道:“老前辈,晚辈本已不幸,承蒙妙手回天,晚辈心事既了,生死已

不足偿,老前辈如要为门下报仇,尽管下手!”

黄淑惠娇躯一晃,作势就要扑上。

宫仇横臂一栏,道,“黄姑娘,在下再说一因,她功夫全失,已没有抵抗的能力!”

“怎么样?”

“向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是不公平!”

“我是报杀父之仇?”

“陈姑娘亦然,还加上母仇!”

黄淑惠粉腮倏忽数变,怨艾,妒愤,恨毒,同时涌上了面部,两年多来,一直占据着她

芳心的意中人,对她竟然毫无半分顾念之情,世间没有可比遭受意中人漠视更令一个少女伤

心的事苦了,那股默恋之火,在遽然之间熄灭,泪水,盈盈欲滴,粉靥被杀你机罩满厉声道

:“宫仇,……你……你这冷血人!”

泪水,随着话声滚落。

宫仇却被这句“冷血人”骂得莫名其妙。

“药圣毒尊”面色一沉,道:“惠儿,此事由为师祖的作主,退开些!”

黄淑惠狠瞪了宫仇一眼,退后数步。

宫仇仍然石像般挡在陈小芬身前。

“药圣毒尊”面上渐笼杀机。沉声向宫仇道:“让开!”

宫仇俊面一寒,栗声道:“老前辈准备把她怎样?”

“给她应该得到的!”

“应该得到什么?”

“死!”

这个“死”宇,吐自“药圣毒尊”之口,的确令人股栗。

宫仇目中神光一现而隐,凝声道:“老前辈主意已决?”

“不错!”

“以老前辈的辈份名望,竟然如此不辨是非,岂不令武道中人齿冷!”

“小子,你敢出口无状?”

“理之所在,晚辈不能缄默!”

“哼!”

“贵门下‘黑心国手’,在江湖中声名并不甚佳,毒害‘黑白双尸’,手段尤欠光明,

陈小芬为父母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住口!”

陈小芬粉面在一阵激动之后,又平静下来,欲言又止……

黄淑惠在一旁厉声道:“我为父报仇,难道不当?”

宫仇寒声道:“黄姑娘,令尊先下手于前?”

“药圣毒尊”阴森森地道:“宫仇你一定要陪死?”

宫仇傲然道:“未必!”

“老夫取你俩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点晚辈相信,老前辈号称‘毒尊’……”

“住口,老夫对付你两个后生小辈,阿须用毒!”

宫仇心中一动,道:“老前辈如果不用毒的话……””

说了半句,故意顿住。

“药圣毒尊”不耐烦地道:“怎么样?”

“未必取得了晚辈的性命!”

“哈哈哈!心,小子,你狂得可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小芬语音显得非常平静道:“仇哥,你对我的关爱,足令我含笑九泉了,我大仇已报,

虽幸而死中得活,但功力已废,此身已无牵挂,仇哥,你走吧,别管我了!”

宫仇心中一阵黯然,斩钉截铁地道:“不,芬妹,我带你来,必须带你出去!”

“药圣责尊”不屑地道:“宫仇,你办得到吗?”

“晚辈义无反顾!”

“好个义无反顾,老夫最后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你好好想上一想!”

“晚辈毋庸再考虑了!”

“老夫毁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前辈不嫌太自信了些?”

“药圣毒尊”双目暴射骇人精光,大声道:“小子,你不后悔?”

“决不!”

“好,一个照面,如你不死,可以带她离开!”

陈小芬泪水晶莹,哀声道:“仇哥,你不能这样,值不得为我一个废人而付出这么高的

代价……”

宫仇回头瞥了她一眼,迸:“芬妹,我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不要多说了!”

“仇哥……”

“我不能带你平安离开,还有何颜立身武林!”

“药至毒尊”身形略退半步,冷声道:“预备接招,一个照面,决定你俩的命运!”

宫仇俊面一沉,把毕生功力,提聚到双掌之上,凝神而待。

杀机,充满这小小的石屋。

陈小芬不期然地退到壁角。

这一击是生与死的分界。

宫仇心念淡转,“药圣毒尊”百年异人,功力之高,自不待言,如果自己接不下这一个

照面,一切算完,事逼此处,他除了施展“一元宝箓”所载掌功应敌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是否能接得下这一招,他并无把握,但他非这样做不可。

黄淑惠粉腮又起变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药全毒尊”语音突趋平静,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出手之前通常的现象。

“宫仇你可以用剑!”

宫仇淡淡地道:“不必!”

“接招!”

喝话声中,“药圣毒尊”双掌如幻,快逾电闪的攻出,快得令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更不用说分辨招式了。

但,宫仇却也不慢,动在意先,一招“旋乾转坤”挟以毕生功力施出,这一招不但攻守

兼备,而且有分化对方招式功力的奇妙威力。

“砰!砰!”数声暴响,人影一触而分。

陈小芬与黄淑惠同时惊呼了一声。

宫仇俊面煞白,胸部急遽地起伏,身形有摇摇欲倒之势。

“药圣毒尊”神丧气沮,身形也是连晃不止,口里连呼:“罢了!罢了!”

以他百年修为,竟然无法制服一个二十不到的后生小子。这也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不但如此,还险些受伤。

宫仇逆血上涌,但孤傲的他,硬把上冲的逆血逼了回去,不使出口。

黄淑惠突地探手怀中,摸出一个鹅卵大小的红色弹丸,向上一扬……

“药圣毒尊”大喝一声:“惠儿,你想做什么?”

黄淑惠咬牙切齿地道,“要她骨化形销!”

“药子毒尊”怒声斥道:“放下,你疯了!”

宫仇可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从“骨化形销”四字推断,必是什么毒弹之类的东西,心

中也不由略感惶急,如果她不顾一切地掷出,后果实在堪虞,自己不难及时趋避,陈小芬可

就难说了。

心念之中,目光向黄淑惠迫视过去,如果她敢出手一掷,他就先毁了她。

“药圣毒尊”一伸手道:“给我!”

黄淑惠粉腮显得惨厉无比,凄然唤了一声:“师祖!”

“药圣毒草”移步过去,接下了她手中的红色弹丸,然后返身从壁橱中取出两粒药丸,

递与宫仇道:“这药丸可避谷道中万花之毒,你俩各含一粒,走吧!”

宫仇对“药圣毒尊”的重然守诺,甚为钦佩,肃然道:“谢过老前辈!”

陈小芬盈盈下拜道:“活命之恩,小女子当永铭在衷!”

“药圣毒尊”废然一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毁我徒儿,我救你活命,但愿

这段冤结,从此消解,怪不得你进谷之后,没有中毒的景象,原来是毒毒生克,你在入谷之

前,业已中了剧毒,对不对?”

陈小芬道:“是的。”

“好,你们走!”

说完,拉起黄淑惠的手,转入后进。

黄淑惠临去回首,目光中不知是怨是恨,宫仇既感且惭,为之黯然。

陈小芬柔声道:“仇哥,我们该走了?”

宫仇颔了颔首,把“药圣毒尊”所赐避那谷道中万花之毒的药丸,递了一粒给陈小芬,

自己送一位入口。然后双双出了石屋,向谷外奔去。

北斗参横,时辰已是四更左近。

出得谷口,陈小芬道:“仇哥,停下来,我有话说!”

宫仇闻声止步,道:“请讲!”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恩情,只是此生恐无以为报了!”

“芬妹,我受舍先堂殊恩,也没有言报。”

“仇哥,记得我们上次分手时,我说过的话吗?”

“这……”

“我说只待仇了,使当跳出十丈红尘,仇哥,我已是两世为人了,我愿重申前言,我……

爱你,万姑娘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预祝你俩白头偕老……”

那声音听来平静,但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宫仇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止住了,他能说什么呢?他能给她什么?

陈小芬话锋一顿之后,声调突地一沉,幽幽地道:“仇哥,珍重,恕我不说再见了!”

宫仇心头一震,道:“芬妹,你……”

陈小芬幽幽接话道:“我该走了!”

“走!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所!”

说完,注视了宫仇片刻,转身姗姗而去……

宫仇感到一阵莫明的酸楚,他想叫她回来,他想追上去,然而他却没有做,只是怔怔地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他的头有些晕眩,手足微觉麻木,久久,才喃喃地道

:“芬妹,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你,我愿永远记住你这一份深情!”

他茫然地挪动着脚步,心里象是空荡荡的,什么意念也设有,又象是千头万绪,理不出

一丝线索,他深深地体会到这个“情”字感人之深,正所谓:无情反被多情恼了。

数声鸡啼,夹着晚风送来,使他头脑一清。

他想起天南模人“金刚童子”之约,急忙加快身形,向昨日分手之处奔去。

晨风翻芦白,旭日照高林。

宫仇舍弃沿江官道,折入一片茂林之中,一路拂叶穿使孤行,顾盼之间,已来到了与疤

面老者拚斗的地方,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娃儿,你很守信!”

宫仇举目一看,一个须发虬结,身高不及三尺的奇矮怪人,端坐一颗石笋之上,他,正

是那“金刚童子”,当下一抱拳道:“晚辈特来赴的!”

“你那口子呢?”

宫仇面上一热,道:“她,……先离开了!”

“这么说来,她是活了?”

“是的!”

“哈哈哈哈,娃儿,‘万花谷’之行,饱受虚惊了吧?”

宫仇心里暗道,虚惊?差一点送了老命。口里却道:“前辈事前已明知这结果?”

“当然,否则老夫岂会平白要你去送死!”

“前辈可以断定‘药圣毒尊’必会出手施救?”

“因为你和她男才女貌,璧人一双……”

这句话“药圣毒尊”也曾说过,当时不在意,现在又从“金刚童子”口中说出,看来是

事出必有因了,惑然不解地道:“晚辈不懂?”

“金刚童子”道:“你当然不懂,这件事除了老夫,恐怕极少人知道,“药圣毒尊易卜

生’年轻之时,爱上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两人海誓山盟,共矢日首,谁知那少女天生

“五阴绝脉’,两人相爱不到两年,便玉殒香销,易卜生痛不欲生,立誓习医,有志者事竟

成,居然被他巧获了一部上古‘药典’,于是,他赢得了‘药圣毒尊’的名号,靠灵药之助,

得以驻颜不老,为了纪念他那爱人,他终生不娶,而且自誓成全品貌相当的年轻情伴。”

宫仇恍然道:“原来如此!”

“金刚童子”面色一整道:“小子,你知道老夫约你来购用意吗?”

宫仇头一摇道:“愿闻其详!”

“老夫指引你去求医,是有条件的!”

“条件?”

“嗯!”

“请讲?”

“话可先说明,如那小妞儿无救,我的条件就不会提出了,现在功德圆满,老夫提出条

件当无要挟之嫌吧?”

宫仇肃然道:“前辈的行为可称光明正大!”

“那也未必!”

“前辈请提出条件吧?”

“好,在未提出条件之前,老夫先问你两个问题!”

宫仇沉声道:“晚辈知无不言!”

“金刚童子”双目忽泛奇光,逼视在各仇面上,道:“娃儿,你真是‘丑剑客’的弟子?”

宫仇微微一怔之后,道:“是的!”

“好,老夫再问你,中原武林谁的剑术最高?”

“家师!”

“丑剑客?”

“一点不错?”

“现在老夫谈条件本身……”

“请讲!”

“老夫要见‘丑剑客’!”

宫仇心中一动,道:“晚辈可以问为什么吗?”

“金刚童子”须发一阵乱动,沉凝十分地道:“印证剑术!”

宫仇怦然心惊,激动地道:“那又为什么?”

“要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恕老夫现在无法相告!”

宫仇暗忖:“丑剑客”便是自己,现在你不说,再见面时你总乡说的,只是这怪物巴巴

地从天南来中原,找“丑剑客”印证剑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看来印证只是籍口,要证明

一件事是真的……

心念之中,道:“要晚辈引见家师,便是所谓的条件?”

“对了!”

“何时?”

“这要看你如何安排!”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前辈听说下月五日武林将有一场盛会否?”

“不错,老夫甫入中原,便听江湖传言,端午日君山大会,天南‘天狼尊者’约战中原

武林,这可算得上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前辈何不稍候?”

“为什么?”

“家师届时必参加君山大会!”

“不,老夫要在会前见他!”

“有这必要?”

“当然!”

宫仇心念一连数转之后,道:“前辈下塌何处?”

“金刚童子”哈哈一笑道:“老夫这副长相,难道还要住招商旅邸,惊世骇俗不成?荒

山野寺,均可栖迟!”

“那……只有枉驾一行了!”

“你说,令师栖身何所?”

“家师一向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不过,目前倒是机会难得,今日午刻,家师宣见晚辈,

前辈可以藉机一晤!”

“什么地方?”

“距此十里,江边“望天峰’头!”

“望天峰?”

“是的!”

“好,你转达令师,天南“金刚童子’约见。”

“晚辈这就告辞!”

宫仇拱手一揖,转身驰离。

他先到镇上买了一袭青衫,打尖之后,向“望天峰”方向奔去,由于他阅历不够,对

“金刚童子”的生平完全陌生,是以无法揣测对方约见“丑剑客”的用意,但,他倒是心中

泰然,并不把所谓印证放在心上,他有自信可以应付。

“望天峰”是他临时说的一个地点,其实,他根本没有上过峰。

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望天峰”下,只见这峰矗立江岸,高入云表,此时丽日中天,

但峰腰以上,仍是迷茫一片。

他相了相山势,弹身飞驰而上,到了峰腰,他换上新买的青衫,戴上面具,佩好长剑,

然后疾奔峰顶。

峰顶,林木拱围之中,露出一块十丈方圆的平坦岩地,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望天岩”了。

上望苍穹一碧如洗,下望白云悠悠,胸怀为之一畅,大有身在虚无缥渺间之感。

蓦在此刻——

一阵窸窣之声,已传耳鼓。

宫仇心中不由一震,难道这崇峰之巅还有人不成,回顾之下,又是一愕,只见一个荆钗

布裙的半百妇人,缓缓向这片岩石地行来。

渐行渐近,已距宫仇立身之处不到两丈,仍前行如故,对宫仇视若无睹。

宫仇大是骇然,以自己现在这副容貌,没有人见了不动容的,然而这妇人视若无睹,是

故意,抑是……

心念之中,双掌本能地蓄上了劲……

那妇人扫了宫仇一眼,又默默地移动脚步,在岩地中央停了下来。

这一眼,看得宫仇困惑不已,那目光散乱而无神,迟滞木然,显见这妇人是个心神丧失

的人,然而,她怎会出现在这人兽无踪,绝巅孤峰呢?

下在狐疑不解之际,另一条人影,疾奔而至,一见宫仇之面,突地惊呼了一声,刹住身

形,赫然又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满容骇色,大声喝问道:“你是谁?”

宫仇冷冷地道:“你看不出老夫是谁?”

那中年女子面色又是一变,道:“什么,你自称老夫?”

“丑剑客”昔年行走江湖,一袭青衫,一张面具,一头假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貌

与年龄,宫仇年纪尚轻,一头的黑发根本不用伪装,只消罩上面具即可。

当下“刷!”地抽出长剑。

那女子以为他要动手,霍地退了数步,双掌作势。

宫仇一振腕,剑类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收剑回鞘,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那女子栗声道:“你……你……前辈难道是‘丑剑客’?”

“一点不错!”

“哦!家主人生时,对前辈十分推崇!”

宫仇心中一动,她称家主人,那她是下人仆妇之流了,随道:“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人面现悲愤之色,久久不曾作答。

宫仇好奇之念大炽,反手朝那半百老妇一指道:“她是谁?”

“家主母!”

“她似乎神智……”

“是的,十多年前一场横祸,使她精神失常!”

“哦!什么样的横祸?”

“这……”

中年女子双目出现了泪光。

宫仇紧迫着道:“你有难言之隐?”

中年女子突地颤声道:“前辈,以你的名望为人,小女子可以信赖您吗?”

“当然!”

“主人全家罹难之后,小女子奉家主母避居这苦寒孤绝之地,为的是……”

“为什么?”

“报仇!”

“哦!”

“然而小女子自揣功力不足以谈报仇两字,而家主母又心神丧失,不能稍离……”

“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子目光紧紧迫视在宫仇面上,片刻之后,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激动的道:“二

贤庄主‘无敌双剑’之一的何一凡!”

宫仇宛若被焦雷击顶,血液在沸腾,心房在收缩,身形一连几晃,栗声道:“何一凡?”

“是的!”

宫仇虽有面具罩脸,但悲愤,激动,狂乱,怨毒的心情,却在目中表露无遗,他做梦也

估不到会在这绝地碰到时刻不忘的何二婶……

何二婶疯了,这更加深了他胸中的仇意。

中年女子见宫仇的神情不对,骇然道:“前辈,您……”

宫仇举手撕下了面具,露出苍白而俊美的面庞。

今年女子惊呼一声,面上杀机毕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弹身扑向疑是梦里相见的何二婶。

“你敢!”

中年女子栗喝一声,跟着弹身扑去,一掌恶狠狠地扫出。

“砰!”

这一掌切实地击中了宫仇的背心,中年女子身手也自不弱,打得宫仇一个踉跄,他虽未

运功相抗,但功力到了他这种程度,本能的潜力,岂可轻视,中年女子登时被反震得倒翻回

去。

宫仇已双膝跪在半百妇人脚前,声泪俱下地道:“不孝侄儿南宫仇叩见二婶!”

半白妇人木然地把目光移向宫仇,面色呆滞,一无表情。

宫仇心如刀搅,痛哭失声。

那中年女子却惊得呆了,全身簌簌而抖,好半晌才上前道:“相公,你……是谁?”

宫仇站起身来,凄声道:“大庄主南宫靖的遗孤,南宫仇!”

中庄女子双目睁得滚圆,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歇斯底里地道:“你……你……你

是南宫公子?”

“是的!”

半百妇人突然地转向那中年女子道:“秋菊,他说南宫靖?”

中年女子业已泪流满面,语不成声地道:“主母,他……他是大庄主的儿子!”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别骗我,都死了,大伯,大嫂,一凡……都死了,

‘无敌双剑’已经绝了后代,只有我的女儿没有死,她呢?她到哪里去了?谁抢走了她……”

说到后来,变成了狂叫,车转身,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宫仇被这景况刺激得几乎发狂,大叫一声:“二婶!”

眼前一阵发黑,身躯连晃,差点栽倒当场。

那被唤作秋菊的中年女子突地跪了下去,道:“婢子秋菊,叩见大公子!”

宫忧无力一挥手道:“不敢当,请起!”

秋菊站起身来,悲声道:“大公子,这象是梦中啊!”

“菊姨!”

“什么,婢子不敢当公子这样称呼!”

“应该的!”

“公子,请到居处再谈?”

“好,烦带路!”

转过石坪,穿越一片茂密的松林,下行数丈,来到一个石洞之前。

石洞外罕内宽,十分干燥轩敞,洞中两张粗制的木床,分列左右,居中一张桌子,靠最

里边有一个小洞,隐约可见炉灶等物,何二婶呆呆地坐在床沿之上。

入洞之后,秋菊悄声道:“公子请坐,不必惊动二夫人,她除了婢子之外,对任何事物

都无反应!”

宫仇内心一酸,在靠桌的一个木墩上坐下。

秋菊含泪道:“婢子亟欲知道大夫人与公子的一切经过!”

于是,宫仇把从有记忆时起,到母死,巧获奇缘,展开索仇,等等经过,详细地说了一

遍。

秋菊望空一拜,道:“皇天有限,‘无敌双剑’有后了,想不到还有今天,大庄主,大

夫人,二庄主,和全庄数百口枉死的英灵,当含笑九泉了!”

宫仇忍不往又掉下泪来,道:“菊姨,你和二婶的遭遇……”

秋菊一拭泪痕道:“一言难尽,十八年前‘二贤庄’惨被群凶血洗之后,婢子侥幸逃得

性命,慌不择路的,拣荒僻之处奔行,忽听草丛中有婴儿哭声,循声过去一看,天可怜见,

竟然是二主母,已产了一个女婴……”

宫仇陡想起对亲遗言指腹之盟,不由脱口道:“女婴?”

“是的!”

“后来呢?”

“婢子急忙脱下外衫,包裹婴儿,二主母不知何故,把颈间一把玉锁,给才出世的婴儿

佩上,然后……”

宫仇心中当然明白佩那玉锁的原因,不由点了点头。

秋菊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道:“二主母坚持要婢子带婴儿逃命……”

“哦!”

“婢子的意思是非要二主母同逃不可,就在争持不下之际,十几名仇家的手下,排搜而

至,婢子情急之下,抱起主母疾奔,却忘了初生的小姐,待到人影去远,回到原处已没有小

姐的踪影,婢子为此事痛不欲生,虽死也不瞑目……”

“菊姨,不必自责,一切俱是命运,勉强不得的!”

“之后,二主母因哀愤过度而成疯,婢子为了逃避仇家搜杀,一方面探听庄主等人的生

死下落,所以择了这人迹罕到的地方隐藏,十年多了,唉……”

“菊姨,这笔血债我会——索还的,何二婶所生女儿,我应称之为姊,既有玉锁为凭,

天涯海角我必寻出她的生死下落……”

“大公子,一切全靠你了!”

蓦地——

宫仇想起了与“金刚童子”的约会,急道:“菊姨,午时差不多了吧?”

“快了,怎么样?”

“我有个约会!”

“约会?”

“是的,不是因了这的会,我不会上这峰来,不上这峰,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碰到你与何

二婶,也许根本就见不了面,算是鬼使神差!”

“什么样的约会?”

“天南‘金刚童子’要约见我的化身‘丑剑客’!”

认菊面色惨变,栗声道:“金刚童子?”

宫仇感然道:“不错,菊姨你怎么了?”

“他……他……知道公子的身世?”

“不知道,菊姨这话……”

秋菊一抹额上的冷汗道:“公子知道他是谁吗?”

宫仇剑屑一嚷道:“他不是‘金刚童子’吗?”

秋菊语音激颤地道:“他就是大主母的师伯!”

宫仇心头一震,道:“什么,他是先母的师伯?”

“是的!”

“先母出身天南武林?”

“是的,我是当年无意中听主母谈起的,就是说大主母因不满她师父的为人,脱离门墙

后逃入中原,然后邂逅了大庄主……”

这是宫仇闻所未闻的事,他对他母亲的往事,知道的太少,当下激动地道:“先母是逃

离门派?”

“是这样!”

“你认为天南有清理门户的可能?”

“是的!”

“先母出身何门何派?”

“天狼尊者门下!”

宫仇心头狂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视“天狼尊者”是第一号仇人,想不到母亲

会是他的门下,咬紧了牙关道:“刚才我没有说出来,先母就是丧命在天南一派的‘推心破

血掌’之下!”

秋菊凄厉地道:“真的?”

“千真万确!”

“是‘天狼尊者’亲自下的手?”

“这不得而知,不是他本人,就是他门下!”

“据婢子所知,大主母姊妹两人,同投身天南一派……”

宫仇想起被东方雷击杀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不由厉呼了一声道:“我阿姨也已

遭了毒手了!”

秋菊神色再变,接下去道:“天狼尊者为要练什么‘玄牝功’,竟然要大主母姊妹两……

做……做……”

“做什么?”

“鼎器!”

宫仇望空一挥拳道:“师道绝灭,该杀,以后呢?”

“大主母姊妹相继逃入中原!”

“我明白了‘天狼尊者’因此而予追杀!”

“不过……”

“怎样?”

“金刚童子虽与‘天狼尊者’是同门师兄弟,但为人倒正派,听说早已与‘天狼尊者’

绝了师兄弟之情,但,他此来中原的目的,就难揣测了!”

“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时间不早,我得去赴约!”

说完,匆匆套上面具,疾步出洞,向峰顶岩地奔去。

秋菊怔了一怔,也尾随而去。

宫仇兀立岩地中央,胸中仇恨起伏如涛,他希望能从“金刚童子”身上迫出杀母的凶手,

同时也要探明对方的意向,如果“金刚童子”是助恶而来,他不会放过他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午时过了!

未时也过了!

宫仇心中大感急躁,以“金刚童子”的身份,当然是不会失约的,何况这约会本是他自

己提出。

这事就透着蹊跷了?

秋菊从林中现出身来,道:“公子他失约了?”

宫仇露出一丝苦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我恐怕……”

“恐怕什么?”

“出了意外?”

“是的,‘天狼尊者’下月五日要向中原武林挑战,而‘金刚童子’是他师兄,说不定

中原武林会先对付他!”

秋菊睁大了双眼,骇异之色溢于言表,颤抖着声音道:“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

“是的,所以中原武林发起君山大会,邀集知名天下之士应战!”

“公子要参加吗?”

“当然,这是报仇的好机会,同时我预料当年血洗‘二贤庄’的仇家,除了已死的而外,

可能会与会,这可免了我寻索追踪之劳。”

“哦,公子,你对当年仇家已完全知道了?”

“先母遗书中指示有一老,二仙,三狐,三眼神路竺等……”

“不止这些!”

宫仇一震道:“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金剑盟’盟主诸葛武雄……”

“这在我意料之中!”

宫仇知道诸葛武雄就是现任盟主诸葛瑛的父亲,也就是所谓的“太上”,据诸葛瑛话中

透露,他父亲闭关修练一本剑笈,是以才把盟主位暂时交给她,想到这情深一往,对自己有

情亦有思的仇人之女,他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多么残忍的安排,尤其,此刻——

何二婶果然生的是女的,母亲遗言结为夫妇!

万凤真痴心相爱,她父亲“白石岛主”已视自己为坦腹东床!

这两个女子,将如何交代呢?

要自食誓言,忘恩负义,做一个“武道”中所不齿的人吗?

诸葛武雄,他非杀不可!

诸葛瑛两次救命之恩,和一片纯情,他非还不可!

恩与仇,爱与恨,使他走上自我牺牲一途。

秋菊顿了一顿之后,接下去道:“南昌大家布可仁、西湖灵隐寺广济,余外就是这些仇

魅手下所属的门人弟子,总数不下数百人之多!”

宫仇咬牙道:“我记下了!”

秋菊泫然济下道:“大公子,恕婢子无法与你助力……”

“菊姨,你好好照顾二婶,我索清血仇,寻到何家姐姐的生命下落,再到此地来,何二

婶心志失常,我找遍天下名医,也要使她复原,我走了……”

“什么,大公子,你要走了?”

“是的,二婶目前可认不出人来,我不去拜辞了!”

“那么,大公子,珍重!”

“我会的!”

宫仇弹身朝峰下驰去,心中思潮起伏,仇与恨在血管里急遽地奔流,他万想不到会在孤

峰上碰到何二婶主婢两人,使他得悉了全部仇家。

他心中仍然念念不忘那“金刚童子”,他想“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金刚童子”

说不定先来中原替他开路,因为他们是师兄弟。

母亲与阿姨的惨死,还有可说,东方雷毁近卫六凤之中的二凤与五、六两凤,又为的是

什么呢?若非见到二五六三凤的死状,他还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奸杀,杀母仇人是“天狼尊者”

本人,“金刚童子”,抑是东方雷?

不错,“金刚童子”既是天南一派的长老,他不无可疑。

“金刚童子”何以要失约呢?

他下意识地朝原来与“金刚童子”分手的地方奔去。

当然,对方不可能仍逗留在原地,但,仍然一个劲地奔去,他需要从对方口中揭开母亲

与阿姨被杀之谜。

半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身甫入林,眼前的景像,使他亡魂大冒,他看到

的是——

血!

尸体!

血渍尚未凝固,鲜红刺目,腥气扑鼻,显见死的时间不太长,尸体横七竖八,总数在五

十具之上。

是谁下的毒手?

这些死者又是些什么样的人?

辜地——

他的目光接触到一具极为眼熟的尸体,瘦小,黑抱蒙面,再一审视,这具尸体赫然是

“金剑盟”八大护法之首的孙平章,由此推断,死的可能全属“金剑盟”弟子。

能使孙平章丧命,又毁了这多剑手,这下手的人,功力已到了骇世震俗之境。

莫非是“金刚童子”?

是了,这极有可能,无南门下东方雷,毁了近卫三凤,“金剑盟”岂肯干休,同时下月

五日的君山大会,“金剑盟”是为首的发起人,“金刚童子”既是“天狼尊者”的师兄,为

了在会中减少敌方力量,“金剑盟”有此可能向他出手。

心念未已,一声低沉而微弱的呻吟之声,从不远处传采,若非是宫仇这等身手的人,听

觉锐敏,恐怕还不易发觉。

宫仇暗忖,莫非是受伤未死的人?

一弹身,捷逾鬼魅地向发声之处扑去,不由头皮发作,只见“金刚童于”卧在血泊之中,

身躯尚在微微抽动。

宫仇俯下身去,只见这保儒般的怪物,由胸至腹,居中被划开,肝肠五脏,和着股股碧

血,瘰疬一地,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这下手的人,确够残狠。

看样子是神仙难救了。

宫仇伸指疾点对方数处穴道。

“金刚童子”倏地睁开眼来,嘴唇噏动了许久,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阁下是……

丑……”

宫仇大声道:“不错,你要见的‘丑剑客’!”

“金刚童子”似乎努力要说出话来,快要僵硬的怪险,连连抽动,眼睛虽睁得滚圆,但

已没有了神,挣扎了许久之后,又吐出几个字来:“恕……本人……失约!”

宫仇心中大是感动,一个临死的人,还因失约而致歉,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一个正道的

人,当下激动地道:“事属意外,失约的话休提,下手杀害你的是谁?”

“金刚童子”似已油枯灯尽,虬须连连科动,却听不见声音。

宫仇心中大急,他需要从他口中证实母亲被杀之谜,他一死,这希望就破灭了,再度伸

指按向对方“天突”大穴。

“金刚童子”四肢一阵痉挛,两眼未闭,人却已断了气。

宫仇沮丧的缩回了手。

连“金刚童子”与他约会的目的,也成了谜。

看来,这谜底只有待君山大会之时,向“天狼尊者”师徙索解了。

为了酬答“金刚童子”指示求医,使陈小芬死中得活之情,他就地掘了一坑,把他埋了,

还用一块粗麻石用指功刻了一方墓碑,上书:“天南金刚童子之墓”

诸事方毕,眼前人影一晃。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人?”

眼前出现了一个貌相威棱的青袍老者,他,正是万凤真的父亲“白石岛主”。

白石岛主会在此刻现身,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当下扯下面具,深施一礼道:“见过

前辈!”

“免!”

声音充满了愤怒之情。

白石岛主是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对宫仇现身,宫仇与万凤真到“黑心国手”的“生死庄”

替“辣子书生”求药时,曾在镇上见过他一面,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什么,金刚童子之墓?”

“是的,他死了!”

“谁下的手?”

“不知道,但从那边的弃尸来看,多份是‘金剑盟”……”

“金剑盟是不可能有人具如此身手,毁得了‘金刚童子’!”

“死者功力很高?”

“‘金刚童子’练成了‘金刚神功’,刀剑指掌决难伤他,除非……”

“怎样?”

“知道他的‘功门’所在,但这是练这种功夫的人引为终生秘密的事,外人怎知晓,真

是意想不到!”

“前辈可知‘金刚童子’入中原的目的?”

“不知道!”

“会不会与君山之会有关?”

“不会!”

“这……”

“老夫知道这怪物的脾气,他与‘天狼尊者’早绝了师兄弟之情。”

“可是他可能想到君山之会将关系天南一派声誉……”

“嗯!也有可能,小子,老夫问你……”

“白石岛主”老脸一沉,双目暴射出两股慑人心神的青光,迫注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目光与之相对,顿觉六神无主,心烦意乱,暗道一声“邪门”,急忙收敛心神,以

“一元宝箓”的上乘心法相抗,才神魂归窍。

“白石岛主”怒声道:“你为何欺侮真儿?”

宫仇大是愕然,随即想到自己因救治陈小芬,万凤真悄然离开,又是她发了女子小脾气。向她爸告了一状,当下尴尬地道:“晚辈没有欺侮她!”

“胡说,真儿难道冤枉了你?”

“晚辈委实不知情!”

“宫仇,老夫问你,真儿哪一点配不上你?”

“这……晚辈与真妹情同手脚,谊比金兰……”

“那你为什么还敢欺侮她?”

宫仇啼笑皆非地道:“没有这样的事!”

“白石岛主”更加怒不可遏,大喝道:“你还要狡赖?”

宫仇生性冷傲,被这无理喝冲之下,心火大发,冷漠地道:“晚辈没有狡赖的必要,前

辈何不再问问她?”

“白石岛主”冷冷一呼,道:“宫仇,你记得当初老夫对你说过的话吗?”

宫仇心头一震,但仍冷冰冰地道:“记得!”

“那好,你给老夫一个交代!”

“交代,晚辈不懂!”

“老夫当初赞成真儿与你来往,曾说过不许接触别的女子,否则老夫随时取你的性命,

你竟然与‘双尸’的女儿来往,置真儿于不顾,你说,该怎么办?”

宫仇强忍着满腹冤气道:“也许是真妹她误会了!”

“白石岛主”嘿地一声冷笑道:“误会,哼,你倒是推得干净!”

宫仇本待加以解释,却忍不住对方的盛气凌人,傲然道:“前辈之意如何?”

“你还老夫公道!”

“如何还法?”

“你已习成‘一元宝箓’所载的盖世武功,自然不把老夫放在眼内,不过,老夫被人称

为‘万老邪’,行事不管什么礼法,真儿与你交往,尽人皆知,老夫不反悔当初的决定,就

要她守一辈子寡吧!”

宫仇心头猛震,但转念一想,自己已决定牺牲自己以了结对诸葛瑛的恩仇,生死又何必

斤斤计较,想到这里,反而泰然,淡淡地道:“前辈的意思要毁了晚辈?”

“白石岛主”以为宫仇恃武而骄,声色俱厉地道:“你以为老夫办不到?”

“前辈当然办得到!”

“你还有何话说?”

“这事不劳前辈动手,晚辈自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

“不过怎样?”

“晚辈自身恩仇未了之前,暂时无法应命,若前辈能宽限一年半载,晚辈在恩仇尽了之

后,亲到‘白石岛’交代,如何?”

“白石岛主”沉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不是搪塞老夫?”

“晚辈虽是江湖无名小卒,但还不屑于信口雌黄!”

“你说个确期,老夫父女在岛上等你?”

“半年后的今天!”

“好,小子,老夫等你半年!”

就在此刻——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奇闻,小两口闹意见,丈人要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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