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岗，杨柳畔，小溪流。

“小业子，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弄烤鱼吃。”郭芙挽着秦业胳膊，偎依在他怀里嘟着嘴不依的道，当年就他们两个在桃花岛时，秦业烤鱼的本事便是哄她的一大手段。这几日来，她虽是一直与秦业呆在一起，无奈秦业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怎么搭理她，搞得郭芙老大没趣，趁着一行人午间乘凉之机，拉着秦业要他献宝来了。

秦业看着一脸希翼的郭芙，面上几丝犹豫飘过，无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芙妹，你跟着他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这一路上就不陪你了。”

郭芙闻言一震，挽着秦业胳膊的手上力道不由紧了几分，眼圈已然泛红，嘴角几下哆嗦，却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话来，低着头轻轻靠在秦业肩头。

秦业抬眼看着前方溪水东流，眉头微皱道：“芙妹，听话，跟他们一起回去。”言罢便要轻轻掰开郭芙双手，却不防小丫头紧紧拽住不肯有丝毫的放松，光洁的额头还往秦业怀里轻蹭了几蹭。秦业手上抬起几下，终还是无力放下。

半晌。

郭芙幽幽回过神来，伏在秦业怀内轻轻呢喃道：“小业子，你要早点回来。”言罢猛的抬起头来，在秦业颊上偷啄了一口，红着小脸不敢再看秦业一眼，转身便自朝山下奔去。这几日里，她虽与秦业一直耳鬓丝磨的，像这等出格的动作却还是首次。非但是一旁偷偷瞄眼的杨过老顽童几人，便是秦业，一时也有些吃味不过来，呆看着那一抹粉红色身影消失在绿丛里，怔怔无语。

溪边饮水的小红马察觉到郭芙的离去，猛的打一个响嘶，也忙自“得得”跟上。

老顽童忽的拍手嘻嘻大笑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小白脸也要娶老婆啦，哈哈！小白脸没好下场喽！”

秦业苦笑一声，也不理老顽童，向着杨过与秦一吩咐道：“杨过，你们几个也别休息了，与芙妹先行赶回大胜关，我先去办点事情再回去。”

杨过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他是知道秦业与程英的关系了，瞧那神色显是对他脚踩两只船的行为极为鄙视。陆无双自知道秦业没杀死李莫愁以来，一直对这个大师兄没好心气，这会听得他又要抛开自己几个单独行动，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走走走！你又要走，你要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话虽这么说，起身收拾行装的动作却也自不慢。

老顽童见没人理他，却再不干了，呼了一声蹦到秦业跟前，拉过秦业胳膊虎着脸气呼呼道：“小白脸，不行，凭什么我要听你了，你必须得跟我们一起走！”这几日来，除了郭芙还有些好玩外，便是被扰得不胜其烦的秦业偶尔会弄出点新玩艺给老顽童逗他趣了。至于陆无双，一天到晚只把玩着自己烂得不能再烂的剑法，杨过，就是酷酷的，对着美女他或能有些趣味，至于老顽童，两人却是玩不到一块了。

秦业没好气道：“你还是我兄弟呢，哪那么多废话！”老顽童也是搞笑，看着秦业跟他的师哥王重阳年轻时有那么点像，便硬要拜秦业做哥哥，一般倒也真能规规矩矩有模有样做他的小弟，虽说平时还会没大没小的“小白脸”乱叫，对秦业的话还是听的。这会听得秦业话，顿时没词了，小眼睛一翻甩了秦业一个白眼，怏怏的也去了。

一时人皆散尽，秦业却还一人独立于溪边，望着水流潺潺，殊无离去了念头。

丛林深处，亦是微波不起。

秦业精通隐匿之道，一路行来，便早已察觉有人伏伺在侧，手段极为高明，功力更是高深莫测，便是如老顽童这等绝顶高手，竟也无法察觉其人的存在。几日来，秦业几番隐讳的试探，便也知道，其人的目标便是自己一人，便即哄开诸人，自己留下来等候。

那人却也是颇有耐心的，明明相互间都已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却也不愿现身，只与秦业远远对峙着，其气息，秦业竟似着有几分说熟识，又似是极为陌生的。

半晌，秦业手中绿玉笛翻上，一曲《碧海潮生曲》放出，其人功力高绝，是敌是友尚在未知间，他便也只用了五成功力，也似在邀其人共舞一般。

果然，曲音一过，便即一股琴声追来，似潮似浪，又如涛上游萍，渺渺无踪，时而白浪连山，鲸吞万里，时而浮光耀日，清波绿柳，又或深渊潜流，如风如雾，林壑清泉，幽鸣清寂，处处凶险，步步玄机，极尽变幻之能，偏又能点到即止，险中带正，隐有平和。

一直以来，秦业之于武功一道，便只当是一门技艺，是这个时代自己保命存身的根本，也就像黄药师这一种武痴乐痴双全，绝顶聪明之人才可能创出《碧海潮生曲》这种寓武于乐、寓乐于武的曲子来。秦业对武学的理解认识虽高，要他创出一份武功来，却还是不能的，这便好比后世的一个解题高手，考试怪才，他之于前人的知识，自有一番自己的认知，但若要他整出一套全新的理论，却又束手无策了。秦业不能搞创造，但他对这种武学界的天才却也是极为推崇了，此时也浑忘了那人还在敌友难分间，笛声不绝，琴声不绝，两人却在越行越近。

鳞鳞微波，几片清荷挂露，犹在凝光，碧潭垂柳，顾盼铭心，柳下素衣丽人，白纱覆面，瑶琴几下轻颤，清风拂过，夭夭生姿。

秦业不觉呆了。手中绿玉笛轻轻放下。

那琴声也停了，一道柔柔清潭迎了过来。白纱隐下檀口轻启，仙音渺渺：“人道桃花岛大少秦业机敏果决，为何也会这般失神？”语似带着责怪，却又绝无半丝讥谑之意。

秦业微微定了定神，洒然笑道：“小姐琴音高雅，秦业不觉有些入道了。敢问小姐，数日来追踪秦业，却是为何？”他并不正面回答素衣丽人的问话，却自将心中疑惑自行道出，便是在与多年好友相谈一般，毫无禁忌。

那素衣丽人眉角微微一弯，语带轻盈：“秦公子出手太重，伤人太深，小女子却是奉命前来取回公子性命的。”语含枪矢，脆音悦耳，却仍如春风拂面，着人不暖自醉。

秦业一怔，不无遗憾道：“如此佳人，却非吾友，实是人生憾事！”

素衣丽人展颜轻笑道：“秦公子竟不为自己安全担忧吗？”

秦业苦笑道：“我便是忧心如焚，又能如何？既然无用，又何忧来？”此素衣丽人，年纪不过十八九间，但其一身修为之深浅，秦业素来目光如炬，竟也不得要领，惟一可确信的，便是此人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的。

那素衣丽人摇了摇头，轻轻道：“只须秦公子一句话，你我化敌为友亦非不可能。”

秦业不语，抬头瞄过蓝天几缕白云缓缓飘过，洒下一片幽影，淡淡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那素衣丽人轻叹一声道：“秦公子尚不知小女子要说了是何话，就此开口拒绝了，是否太早了点？”

秦业苦笑道：“秦业素来与人交战，便不再多说二话，今日小姐却让秦业情不自禁了多饶舌几句，也是难得了。”其实，若非此一战全无把握，他又怎能这么多废话，打完再说也是不迟。

那素衣丽人微微一怔，不意秦业就此要开打，黛眉微耸，奇道：“秦公子既知此战没有半分把握，为何仍急于此一战？”此时秦业武功，虽不敢说直逼五绝，却也是天下有数的，她能坦言秦业武功较之自己尚为不及，这份眼力也是难得。

秦业却不接她的话，疑道：“小姐年纪如此之轻，便能有这份修为，秦业万分佩服，不知小姐师承何处？”

那素衣丽人微微摇了摇头，也不以秦业避开自己话题为忤，淡淡道：“秦公子恕罪了，小女子师门素来深自讳匿，非是至诚至信至亲之人便不与相知，秦公子此问，请恕小女子不能相告了。”略一顿，看着略有些失望的秦业，续道：“细细说来，小女子师门与秦公子也是大有渊缘了，秦公子福厚，他日自有巧遇亦未可知。”

秦业点了点头，轻笑道：“秦某请教小姐高招了。”言罢脱下身上素白长袍，将手中绿玉笛细细包好，缓步走向那素衣丽人，微微一施礼。往日他与人对敌，素来直接干脆，今日却与这素衣女子客套了好半天，浑不面临着一场生死搏斗，而是好友之间在切搓演练一般。

那素衣丽人闻言也便缓缓起身来，从琴内抽出一把三尺紫玉剑，手捏剑诀，在秦业十步远站定，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素闻秦公子深得桃花岛黄岛主与丐帮洪老帮主真传，一身降龙十八掌丝毫不弱于尊师郭大侠，小女子此番却要仰仗这名剑之利了，纵是胜出，也是胜之不武。”

秦业笑道：“好剑，此剑何名？”这紫玉剑，比之他送给郭芙的玉龙剑还要强上几分，由不得秦业不开口称赞。

那素衣丽人眉角微弯，道：“此剑名曰氤氲剑，自制成之日起，便未曾离开过它的主人，代代相传，从未失手。我家家传剑法，便叫氤氲逸尘剑。”剑式一伏，起手致意，示意秦业出手不必迟疑。

秦业心头一动，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武功高绝的女子，这套闻所未闻的“氤氲逸尘剑”大起疑惑，难道这人也是天外来客不成？为何她还说与自己还大有渊缘？此时废话已是太多了，大不合秦业秉性，嘴角溜出一抹轻笑，有话，打完再说。掌心蓄劲，忽的向那素衣丽人挥去。

那素衣丽人不慌不忙，唰唰几剑，轻盈自在，果然不愧“氤氲逸尘”四字，空灵幽幻，便是秦业身经百战，亦是无之奈何，若非他掌力雄厚，降龙十八掌刚烈无匹，早就伤在那素衣丽人绝妙剑法之下了。

几番交递无果，秦业徒然变招，左手亢龙有悔直奔那素衣丽人氤氲剑，右手见龙在田取那素衣丽人胸口。左右手互搏之术秦业事实上并未学会，只是在紧要关头，内里战意勃然而发，不自觉了他便能自动使将了出来。饶是如此，此一招出手，却还是取了两败俱伤之法。秦业右手固然能伤了那素衣丽人，左手却要以血肉之躯硬撼氤氲剑，自无全身而还之理，便是轻了，秦业也是存了废掉一臂的打算，只期一掌伤敌，能给自己留得一线生机。毕竟，能有这般武功超绝的人与己方为敌，那也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

那素衣丽人心头一颤，剑势一缓，避开秦业，左手递出，便即与秦业交接一掌，“噗”了一声，两人俱皆退开，各自喷出一口鲜血，秦业内力不及那素衣丽人，颓然单膝脆地，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那素衣丽人亦不好受，疾退十几步远，喘息不定。本来她内力招式均在秦业之上，但秦业出手在先，且早存两败俱伤之法，她却是中途变招，临机相抗，便已输了半招，受伤也自不轻。望着秦业犹自强撑，苦笑道：“秦公子何须如此，若非小女子收剑及时，你这左臂便要不保了。”此时她面上纱巾已是随着那一口鲜血洒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来，一抹残红未褪，濒添几分惨白。

秦业却是无心赏美的，苦笑道：“小姐高义，秦业感激不尽。这氤氲逸尘剑法，秦业亦曾有缘一见，只不知小姐与张柔的女儿是何等关系？”此话刚毕，秦业忽又大感五内翻滚，禁不住又是几声咳嗽，一口鲜血再复喷出，一阵眩晕袭来，几欲倒地睡去。这素衣丽人剑法与张雅妍相比，虽说一个偏于清逸一个更为狠辣，却都脱胎于同一套剑法，此一点，秦业自是看得出来了。

那素衣丽人比之秦业情况却是好得多了，微微摇了摇头道：“她是我表妹。本来才出得江湖不过半月，却不想是与秦公子有宿仇，数年练修武艺，还让秦公子一朝废去了。”略一顿，看着秦业仍有疑问，接道：“秦公子还是好好调息罢。若是信得过小女子，小女子便将送公子贵友会合，如何？”

秦业苦笑道：“此等时刻，秦业纵是不想，亦能如何？”的确，此素衣丽人的武功修为远甚于秦业的想象，两人再战，秦业却是再无胜机了。

那素衣丽人轻笑道：“公子放心，我表妹虽说让小女子来取公子性命，小女子却未正面答应她。”秦业闻言一乐，嘴角一冽想说出一句笑话，却自抑不住复是一口鲜血喷出，“呯”了一声倒地，便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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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个天外来客，无语并非是肆意加入了，早在最开始写书的时候就已设定好了，还在旧版第一卷时就已埋了一个点了，新版也没改掉，只不过这个提示不再那么明显而已。

这里套用了是我在讨论区上发起了龙套人名征集里的一个建议，是吾友龙豆（《易虫妙商》的作者，文笔比之无语高出了远不止一截，这里的剑招剑法心法都是他设计命名的）提出来了，本来想把这个老一辈写成一个女的，后来根据龙豆兄的意见，还是换成男的。当然，他与秦业间接上还真是有渊缘的，大家不妨猜上一猜，是什么一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