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个清越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请客人进来吧。」

「是！」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这才上前一步，轻轻的将纱门拉了开来。

这房间很大，几乎抵得上楼下的演出大厅了。在家具或者屏风的安排下，被巧妙的分隔成了一个三进的厅堂。房内的装饰摆设也是一改下面的富丽堂皇，于素雅、清淡中营造出了一种超尘脱俗的味道。

房内的灯光朦胧，远远的，在最里面那一进厅房中，一名女子正倚着船尾后窗眺望无边的湖光夜景。

瞳孔猛然间放大，欧阳野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在花船上见到如此绝妙的女人，在他的心中，风月场中的女人再怎么洁身自好，身上的气质也会被那些男人们的浊气给污秽得失去灵气。

然而眼前这位倚窗而立的小姐，却完全颠覆了欧阳野的认识！

只见她一袭黄衣，月光之下如月笼寒纱，软香的娇躯斜斜的倚窗而立，状若思春，婀娜的枊条腰顺着丰满挺翘的臀线勾勒出一道性感到完美的曲线。

现时的织物大都以轻薄为贵，讲求的是「云薄衣初卷，蝉飞翼转轻」，她这一件黄衫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俭约而又合身，将那女子曼妙的身材衬托得好是让人觉着纤柔可怜，恨不得把她揽进怀中好好心疼一把。

然而对比这些世俗的美丽、性感等形容，欧阳野看到更多的，却是这少女看向湖水时的那双桃花般的妩媚电眼……在这双眼睛当中，他能读出少女的美丽是真正的源于她的内心的世界，这份真我气质，别说是风月场中，就是名门闺秀中，也是难得一见！

稍倾，那女子收回眺望的目光，慢慢的回转了身来，素手轻提，淡然道：「欧阳公子请坐！」

这一声客人才把个迷失中的欧阳野惊醒了过来，奈何为时已晚，他那副色授魂与的不堪表情已然全都落进了人家眼里。欧阳野大汗，好在他脸皮够厚，尴尬笑笑，又忙不迭的答礼、谢座，这才勉强算是遮掩了过去。

心中冷哼一声，苏婉儿对欧阳野的印象登时又给打了个折扣，只是出于职业习惯，面上并没有马上就表现出来，待小青将茶点送上来以后，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听小青说公子对那音律之术颇有转精，刚刚又在前台听闻公子言那天籁之，苏婉不才，请公子有以教我？」

听苏婉儿提起天籁之音，欧阳野登时心里大乐，心道自己的法子果然好使，哈哈笑道：「那里、那里，琴仙当前，鄙人那点小道又岂敢拿出来现眼。」

「欧阳公子太谦了。」苏婉儿轻笑一声，一副庸懒样儿的问道，「天籁之音乃是世上最完美之乐，若那也算是小道的话，我们这些俗人庸音岂不是要羞死？」

事实上就欧阳野那点自以为高明的计谋，在人家眼里不过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公子哥儿而已，实在是上不可台面的。想这苏婉儿十四岁登台，至今已有四年，这四年的红尘生涯中她什么人她没见过。要不是贴身的丫头小青再三的替他说好话，就欧阳野之前的表现人家根本理都懒得理他。

只是现在这家伙正是自信心爆长的时候，那会管得了这许多，闻言更是得意，摇头晃脑的卖弄道：「大家谬矣，所谓的完美，也不过只是个人心中的某种意想而已，这世上哪会什么真正完美的存在？」

听得这话，苏婉儿眼睛一亮，不过也仅仅只是亮了一下而已，依旧是懒洋洋的柔声问道：「哦？那么以公子之见，那天籁之音也不能称之为完美了吗？」

欧阳野接道：「天籁之声乃是天道圆满之音，我等世人一身俗气，便是能够侥幸听得一回，只一待那仙音入得我等这双俗耳之后，也必将我等这身俗气所玷污，又谈的什么完美呢？」

这次苏婉儿一直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色变，大吴上下无不崇尚道家玄学，各人对于天道至境无不怀有深切的敬意和深深的恐惧。欧阳野这几句话看似推脱，实际上却是借音喻道，又反过来借着道家大圆满的至理巧妙的回答了她的质疑，如此才情急智，又岂能不让苏婉儿动容。

「公子大才，婉儿受教了。」

欧阳野也没想到自己一通胡诌居然就打动了对方，连称呼都变了，那声「婉儿」更是叫的他浑身上下只剩了二两肉一般。不过欧阳野自家事自己知道，音乐这东西让他听听还行，可若是要他再说出个所以然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忙不迭的谦虚道：「我这算什么大才，苏大家且末折杀了我。」

这回欧阳野可是真的想要谦虚一回的，可谁知道坏也就坏了在他的这个真上。

苏婉儿久富琴仙之名，平日里见到她的人，那个不是刻意的奉承表现，便是那什么都不是的草包也都还要附庸风雅的显摆一通才肯罢休，几曾见过像他这样的？

苏婉儿不为所动，正色道：「公子客气了，还请公子有以教奴！」

「我、我教您？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你可乃闻名江南的琴仙，便是许维大人听了您的琴声也都暂不绝口，大家您不是戏弄我吧？」

可他越是这样，苏婉儿在心里越发认定了这是个有真才华的人，幽怨道：「公子如此推脱，难道是认为婉儿资质窳劣，不屑教奴？」

汗啊，这回欧阳野死的心都有了。

苏婉儿见他这副样子，居然仍旧不疑有它，想了下突然一拍脑门，谦然道：「看我，应该先为公子奏一曲，才好请公子点评的嘛。」

说罢也不待欧阳野反应，便自嫣然一笑，起身来到琴台前，先是稳定了下心神，这才无比优雅的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玉指曲展，丁丁、冬冬的琴音便响了起来……